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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在傅長凜懷中艱難探出頭來,正瞧見賀恭身后,向他飛撲的一撮黑影。 傅長凜直覺敏銳,射術(shù)又極準(zhǔn)。 在千鈞一發(fā)的時刻,他似乎永遠是人群中最淡漠強大不可撼動的一個。 他懷中縈繞著極淡的血氣,只擁過小郡主一瞬,射殺了那只突襲的山貓,便輕輕放開了她。 賀恭渾身一激靈,回首時看清了那只仍露著滿口尖牙的山貓,登時趔趄兩步,踉踉蹌蹌地向禁軍奔來。 小郡主仔細觀察過他的神色,卻一時找不出半點破綻來。 他眼底的驚惶和這一身狼狽,似乎的確是一個文弱書生該有的模樣。 傅長凜將檀弓交還到小郡主手中,頗有深意地看了眼賀恭這副狼狽模樣。 他容冠凌亂地朝傅長凜抱拳道:“多謝傅相,多謝傅相?!?/br> 小郡主近乎能夠確認(rèn),這人的的確確是不通半點武功的。 禁軍引弓搭箭,蓄勢待發(fā)。 賀恭便精準(zhǔn)地看向楚流光,攥著火折子語無倫次道:“是在下,正是在下引燃的求救焰火?!?/br> 楚流光揮手示意禁軍原地待命,掃一眼他身后曠遠的山崖:“賀二公子不通武藝,進這圍獵場作甚?!?/br> 賀恭立時面露難色,張了張口,卻只滿眼蒼白地苦笑道:“同根相煎,手足相殘……” 眾人自然當(dāng)即聯(lián)想到駙馬賀云存。 小郡主早已將玉冠之事毫無隱瞞地告知楚流光,這玉冠雖以二公主之名送來,卻必然與賀云存這個駙馬爺脫不了干系。 賀恭是御史大夫賀允的嫡出次子,逍遙金貴,風(fēng)光無限。 而賀云存卻只是個庶子。 且依朝中規(guī)矩,駙馬終生不得入仕做官。 只因出身,便被注定了一生庸碌的命運,賀云存但凡有半點野心,自然心懷怨憤。 如此一來,使計誘騙賀恭進入圍獵場,借林中兇獸殺人,便全然說得過去了。 楚流光身后的一眾副將,顯然已憑著賀恭短短八個字自動補足了細節(jié),甚至看向他的目光都帶上了同情。 小郡主歪了歪腦袋,正大光明地將賀恭打量一圈,誠懇道:“賀二公子平安無虞便好,還請多節(jié)憂思罷。” 她面上懇切,暗地里卻悄悄勾了勾楚流光的手背。 傅長凜眼尖,霎時捕捉到她白嫩俏皮的尾指,撥動時仿佛一尾漂亮的魚。 小郡主與他一樣,疑慮未消。 辰時才過一刻,賀恭向小郡主答了謝,苦笑道:“我醒時便被丟在此地,幸而求救焰火與火折子收在袖子里,并未與旁物一同放在包裹中?!?/br> 他露出滿臉劫后余生的驚悸:“我們快些下山去罷,方才不遠處還有成片的狼嚎?!?/br> 楚流光見他實在害怕,便按了按他的肩膀安撫道:“朝廷會護你周全?!?/br> 一轉(zhuǎn)頭,半上腰上不知何時悄然出現(xiàn)了浩大的狼群。 粗粗一數(shù)足有三十來只。 禁軍火速收縮軍陣,將小郡主連同一眾人圍在最里層,爾后密密麻麻地拉開了弓。 頭狼有自己敏銳的判斷能力。 禁軍弓箭充足,又處于地勢高處,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此刻強攻決計討不到好處。 楚流光還未下令,軍中無人放箭,只寸步不讓地與狼群對峙。 頭狼踩著滿地的枯枝與殘雪,魔障一般不顧后果地朝禁軍逼近。 小郡主眉尖一凜,敏銳地發(fā)覺了頭狼的異常。 傅長凜一語不發(fā)地拔了劍,湊到小郡主耳邊低聲道:“糯糯離他遠些?!?/br> 小郡主努力吸了吸鼻子,終于在冷冽徹骨的寒氣中捕捉到一絲幽微的異香。 她面色一變。 發(fā)冠中用量極微的誘獸香都足以引來那樣的兇獸。 賀恭身上的劑量,近乎能把他整個人腌入味了。 在這片獵場里,他一身誘獸香,隨時可能送命。 這樣一個紈绔倘若是幕后黑手,何必親自跑出來以身犯險,又怎會自甘犯險。 小郡主一時有些動搖。 賀恭一向逍遙自在,以他的出身,大可在朝堂上一展宏圖,何苦與叛臣為伍。 興許,賀云存不過是想將二哥哥與賀恭一網(wǎng)打盡罷了。 這個賀恭,或仍有一絲可能,是無辜的。 小郡主心間一瞬閃過千百種猜測,未及深析,頭狼忽然仰天長嗥一聲。 這是狼群發(fā)動攻擊的訊號。 身后忽然有副將一把攥住賀恭的手臂,要將人丟出去。 圍獵場中混跡多年,在場哪個識不出誘獸香來。 賀恭留在陣內(nèi),只會招致更多兇獸。 小郡主當(dāng)即按下他的手,厲聲道:“不可?!?/br> 這樣的生死關(guān)頭,哪還顧得上尊卑。 副將嗤笑一聲,一把擊開小郡主的手腕道:“快且收收您的慈悲罷,這些野獸,可不認(rèn)您這個郡主?!?/br> 小郡主一時不察,正被他打在腕心,連帶著狠狠牽動了左肩胛那道舊傷。 她倒抽一口冷氣,面上霎時間被抽干了血色。 身后劍光一閃,傅長凜已削去他整只手臂。 男人淡漠地收了劍,語氣幽深道:“不守軍規(guī),以下犯上,可誅九族。這條手臂,權(quán)當(dāng)本相替楚世子管教手下了?!?/br> 傅長凜這一招顯然震懾力十足。 小郡主輕蔑一笑,將一干副將環(huán)視一圈:“賀恭乃是御史大夫賀允的嫡次子,今日棄了他縱然有望逃出生天,可日后御史臺追究起來,你們誰逃得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