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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薄情權(quán)臣悔不當(dāng)初在線閱讀 - 第93頁

第93頁

    他這點遲疑與驚懼,盡皆被傅長凜收入眼底。

    這封文折上所奏之事,正是數(shù)月前季原密謀通敵一案中的一點細(xì)節(jié)。

    賀云存的批復(fù)只謹(jǐn)慎地叮囑他隱秘行事,不可提及自己分毫,又說事成之后共坐江山云云。

    通篇只字未提及己身,倘若不認(rèn)得字跡,便決計猜不出這寫下朱批的究竟是何人。

    賀允失神般怔住,一時已信了三分。

    傅長凜適時回過頭來,漫不經(jīng)心地展平了黑袍袖口的細(xì)褶,音色沉沉道“還有一樣?!?/br>
    楚錫便艱難地咳喘兩聲,取出了第三件信物。

    小郡主在圍獵場中遺失的玉冠,連帶還有那封情真意切的信箋。

    冬獵歸來之后,楚流螢便將手上所有線索規(guī)整到了一起。

    玉冠雖遺落在圍獵場中,那封寫著“盼與卿卿獵場再會”的信箋卻還在她手中。

    傅長凜遣傅家一眾影衛(wèi),循著那晚的路線,找回了那枚玉冠。

    信箋上明白了當(dāng)?shù)貙懼?,希望小郡主戴此玉冠,在圍獵場中一展風(fēng)采,末尾還落著公主府的私章。

    楚錫撬開玉冠的暗格,呈于賀允鼻尖:“賀大人不妨聞一聞,這里頭藏著的,是甚么香料。”

    這王朝里哪個少年人不盼著冬獵場里大展身手,賀允少時亦是獵場??停匀徽J(rèn)得出。

    這樣濃度的誘獸香,足以借刀殺人。

    倘若前兩樣證物,一真一假,仍教他存著三分狐疑,那么這第三樣,便已是坐實了罪名。

    鐵證如山。

    傅長凜在一旁默然許久,見他已信了九分,才望著堂外紛揚(yáng)的風(fēng)雪,意味不明道:“賀大人,本相今日私相約您來此,是顧忌于御史臺一脈的存亡?!?/br>
    他下意識去探指間那枚扳指,待落空時才恍然意識到,那扳指早被他取下了。

    賀允驚得指節(jié)一松,手中的茶盞驟然墜落,卻在將要落地時被人長靴一踢,穩(wěn)穩(wěn)接在手心。

    一抬眼,是傅長凜深漩到透出幾分魔障的目光:“小心些。”

    他極盡溫柔地望一眼靈位上映霜二字,意味不明道:“她睡覺淺,莫要驚擾了她?!?/br>
    活像是瘋子一樣。

    賀允立時頭皮發(fā)麻,那點殘存的憐憫立時變作滿心的不忍。

    偏偏這個瘋子條理分明,且邏輯縝密道:“賀大人乃是朝中元老,晚輩只問您一句,叛國一案,究竟有沒有您的手筆?”

    賀允登時出離十分的慍怒來。

    他一生清廉無私,除卻那樁私事,幾時有過不臣之舉。

    這位老臣當(dāng)即站起身,自懷中取出賀家傳世的信物,不輕不重地扣在案上,坦蕩道:“老夫一生清貧,從未謀求過半點私利,更遑論通敵叛國?!?/br>
    這一點,傅長凜自然心知肚明。

    “晚輩自然明白。賀云存一案已由晚輩全權(quán)決斷,只要不鬧到朝堂之上,晚輩便可保御史臺不受牽連。”

    賀允一時語塞。

    又聽得他喜怒莫辨地慨嘆道:“公主府抄家之后,或有更加驚人的秘密?!?/br>
    賀允神色黯淡地離開時,入夜已然極深,連天的暴雪之下難以窺見方寸的月光。

    月亮逝去的第三夜,他以手中滔天的權(quán)柄,攪翻了整個朝堂里存續(xù)已久的秩序。

    此后是無盡的彈劾與紛爭。

    畢竟皇權(quán)式微,扳倒了御史臺,朝中從此便是傅氏父子一家獨(dú)大。

    父親厲聲質(zhì)問他的初衷,朝野紛紛猜測他是否有奪位的野心,皇宮禁軍開始暗自窺視他的動向。

    此舉間接威脅皇權(quán),倘若皇帝起了殺心,他不肯反,便唯有一死。

    無所謂的。

    傅長凜跪倒在小郡主靈柩前,不甚在意地想。

    為了心底長明的月亮,雖死不悔。

    他無數(shù)次追問過楚錫,關(guān)于她的下落,甚至幾次就要用刑,卻只得到楚錫含淚的懇求:“傅相,別問了……”

    傅長凜開始不要命一樣求證她還活著。

    譬如他翻遍整座殘垣,都未能找得到她身邊那名侍女的尸體。

    譬如貓一樣聰明機(jī)警,按理說早該逃出火海,他卻沒能在王府周邊找到半點蛛絲馬跡。

    譬如……

    譬如他大可將靈柩中的遺體挖出,用盡一萬種方法求證那不是她。

    有甚么意義呢。

    一個王朝的極位從來是萬骨鋪就,哪個深陷其中的人會不懂得自留退路。

    暗道,密室,天降奇兵,總歸能有一個逃出生天的辦法。

    傅長凜是個足夠天資驚絕的弄權(quán)者,劇痛之后回過神來,自然明白小郡主大可能仍舊好端端地活著。

    只是她不肯告訴自己罷了。

    傅長凜撤去了監(jiān)視楚錫的全部人手,自虐一樣逼著自己不再求證。

    小郡主要他疼,他便合該疼著。

    傅長凜以最狠戾最決絕的手段將賀云存下獄,甚至不顧后果,一力揪出更深處的脈絡(luò)。

    倘若他的月亮活著,那便肅清了這王朝,從此自可安穩(wěn)余生。

    倘若她果真已……

    倘若她果真已與世長辭,待他殺盡朝中叛黨余孽,便可追隨至泉下。

    傅長凜借著昏沉的夜色,在她靈柩的冰冷的棱角烙下靜謐的一吻。

    他小心守著她靈前的長明燈,用身軀擋開滔天的飛雪,虔誠問道:“糯糯回來時,能來看我一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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