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殿種的桃花開了。

    大祭司迫不及待地將兩個孩子捉過去，望著室外成林的灼灼桃花，他自己煮茶品茗，給兩個孩子吃點心。

    大祭司輕輕感慨道：“今年花開得真好。但愿你們母君今年能抽出空來看的時候，沒有再誤了花期?！?/br>
    尋瑜默默啃糕。

    靈瑾說：“爹爹，那我們以防萬一，折幾支桃花下來，給娘親存著吧。這樣娘就算沒有空，也可以拿去給她看了。”

    大祭司聞言一笑：“也是，那就折幾支吧?！?/br>
    大祭司拿上剪刀，領著靈瑾走到桃園里，問：“乖瑾兒喜歡哪一枝？”

    靈瑾仰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指著高處開得漂漂亮亮的桃花，道：“那個！”

    大祭司笑著將那一段桃花剪下來，遞到靈瑾手上給她玩。

    小靈瑾伸手要接。

    只是，大祭司看到小靈瑾伸出的小手時，臉上笑容一僵，沒有將桃花給她，反倒捉住了她的手，說：“好端端的小手，竟已經長了繭子……”

    靈瑾睜著一雙烏眸，問：“爹，什么是繭子？”

    “就是這個?！?/br>
    大祭司碰了碰靈瑾的手。

    靈瑾也摸摸自己手掌手指上yingying的部分，這些地方多是她平時會摩擦到弓和弦的。

    她恍然大悟，說：“之前磨了幾個水泡出來，不小心破了。后來又磨了水泡，幾次之后就有點變硬了，原來這是繭子呀?！?/br>
    大祭司心疼：“疼壞了吧？”

    靈瑾說：“還好，一開始有點痛，磨多了就習慣了。而且現(xiàn)在變硬還蠻好的，這樣就沒那么容易破了?！?/br>
    大祭司眼神悲戚。

    他看著靈瑾的手，又想到什么，回頭去看尋瑜：“瑜兒，你的手也給我看看。”

    尋瑜早已將手背在身后，遲疑地不肯過去。

    大祭司長嘆：“你們兩個……”

    兄妹二人默契地向對方看去，面面相覷。

    他們兩個生怕大祭司會繼續(xù)問，他們手上的繭子是怎么弄的。他們每天傍晚都偷偷練射箭，練到天色暗沉、借助燈光看靶子也會吃力為止，這是兄妹兩人的秘密，如果被父母知道，總覺得會挨罵。

    然而大祭司神情復雜，最終卻什么都沒問，只是去倉庫取了兩罐草藥膏，給兩個孩子涂抹。

    *

    桃花盛開數(shù)日。

    在其綻放濃時，忽一日黃昏，金陽斜照桃林。

    只見碧天霞色之中，一道赤色火光呼嘯而過，一只熾凰曳尾翱翔而過，在祭司殿外停滯。她緩拍羽翼，驕然落地，化成一華服女子，款步入內。

    大祭司看到來人，放下書卷，臉上已是一片柔和意。

    他走出來，執(zhí)住女君的手，喚道：“旭兒?！?/br>
    女君一笑，鳳目上揚，灼如紅日。

    她將手交給大祭司，曳裙進屋。

    “你這里，今年的桃花開得真不錯?！?/br>
    女君坐下，望著屋外盛景贊美道。

    大祭司說：“今年的雨水來得正好，溫度也適宜，花開是天時地利?！?/br>
    女君隨口感慨道：“也唯有你有這個耐心，去費力栽培?！?/br>
    這時，女君看到桌上擺的花盆里插了兩枝桃花，花開極盛，但是用靈氣保存著的，顯然是特意留著。

    她問：“你今年怎么剪了桃花枝了？往年你不是總舍不得，我跟你要都不給，還跟我說花朵活生生長在樹上才好看，剪下來又不栽培，遲早就成死物了，要看自己來看?！?/br>
    大祭司笑道：“這是瑾兒選的。你最近不是忙，東奔西跑的，怕你花謝了還來不及看，所以留了兩枝下來?；ㄊ侵匾?，但總不及人?！?/br>
    女君揚眉道：“你這是怪我不來看你了？”

    大祭司淡淡的：“臣豈敢。”

    “嘴上會說?？蛇@么多年，我還沒見你有什么真不敢的?！?/br>
    女君眼梢上挑，抿了口茶，問他道：“這些天我不在，瑜兒和瑾兒怎么樣，他們關系好些了嗎？”

    “看著是好了不少?！?/br>
    大祭司嘴上這樣說，眉頭卻蹙了起來，憂慮而嚴肅。

    女君問：“怎么了？”

    大祭司道：“瑜兒和瑾兒手上，練弓練的，都長了硬繭?！?/br>
    “這不算什么?！?/br>
    女君對此不以為意。

    “孩子們總要長大的，即使現(xiàn)在不長，將來遲早也要長。世上沒有那么多順風順水的好事，躲不掉的。再說，只要做的事他們兩個喜歡，就算旁人看來艱苦，他們也甘之如飴?！?/br>
    大祭司輕輕嘆了口氣，對女君道：“手給我。”

    “干嘛？”

    女君一邊問，一邊卻將手遞了過去。

    大祭司摩挲她掌心經年累月的繭子和各種傷疤。

    女君的手從未好過，舊傷又添新傷，最新的傷才剛愈合，結了一層厚厚的痂。她親自練兵，日日習武，完了竟然還用這樣的手繼續(xù)批奏疏。

    大祭司蹙眉，然后起身取出之前還未收回倉庫的消痕藥膏，用手取了銅錢大小，親手給她涂抹。

    女君見狀，笑瞇瞇地用另一手托腮，懶洋洋地看大祭司幫她療傷的側臉，說：“你明知以我受傷的速度，藥根本是沒用的，何必還總費這個功夫?！?/br>
    “藥沒有用，可以再煉，再研制新藥。先試試，說不定某一天就有用了。”

    大祭司緩緩說著。

    女君笑意漸濃，悠哉地看著他上藥的模樣。

    大祭司想起之前的話題，又說道：“先生昨日專程來匯報，說瑜兒天資實在出色，各項課業(yè)都遠遠超過他這個年紀的水平，令人驚嘆。尤其是射藝，可謂一騎絕塵，其他的雛鳥根本無法與他相較?！?/br>
    女君鳳眸微瞇，慵懶道：“意料之中。瑜兒和瑾兒每天私下都一起練弓箭，瑾兒在弓箭上的天賦簡直稀世罕見，像極了她的生父……她這樣的進步速度，瑜兒從未見過，只怕也暗自心驚。

    “瑜兒的興趣倒未必真在射藝上，只是他生性要強，自詡是兄長，自然不愿輸給meimei，獨自也下了苦工。瑾兒有兄長這樣在前面不斷領著，射藝也能愈發(fā)精進。

    “他們兄妹兩個，彼此學習，互有激勵，進步當然比別人要快?！?/br>
    大祭司手中上藥的動作微頓，望著茶杯中上下漂浮的茶葉，說：“有這么好的天資本來是件好事……只是像這樣，由著瑾兒學弓箭，對她來說真的好嗎？她的原形只是小型靈鳥，小型靈鳥拉開靈弓，聞所未聞……”

    “好亦或不好，日后再說，這不是旁人能蓋棺定論的?！?/br>
    女君道。

    “不過是靈弓罷了。世間有那么多靈弓，數(shù)量不夠還可以再打造，誰說就一定不會有把靈弓慧眼識珠，決定認可瑾兒？再說，瑾兒喜歡這件事，這條路在旁人看來苦澀，或許在她眼中卻是甘之如飴，即使強行引導她讓她停下，又真的攔得住嗎？”

    女君抿了口茶，悠悠道：“我們作為父母，能做的，不過是守護他們，靜觀其變?！?/br>
    大祭司長嘆一聲，不再多言。

    兩人對酌片刻。

    忽而，女君側首望著滿目錦簇的花景，說：“看這時節(jié)，今年的比翼節(jié)該開始籌劃了吧？”

    “再過幾日就差不多了?！?/br>
    大祭司回應道。

    他執(zhí)起女君的手，問：“不知陛下今年，還愿與臣共舞嗎？”

    女君恣然揚眉：“這問法虛情假意，難道我還有別人可選不成？”

    大祭司未言，卻驀然一笑。

    恍惚間，窗外微風一拂，仿若百花動。

    第6章 比翼節(jié)

    陽春三月，花醉暖風。

    不知是不是靈瑾的錯覺，她總覺得最近一陣子，鳳凰宮中彌漫著與往日不同的氣氛。

    宮中的侍官，男男女女來往得多了。

    男侍官全都換了新衣裳，打扮得格外得體，看到女侍官們經過，時不時會上去搭話，有時還會臉紅。

    女侍官開始梳比平時復雜華麗的發(fā)式，睡得早起得也早，日日都紅光滿面。

    靈瑾注意到，平日里照顧她的香斐jiejie，最近和一位外宮的男仙官來往密切。那位仙官還送了花給香斐jiejie，香斐jiejie收下了，拿在手里開心了許久。

    靈瑾正在吃早飯，看到香斐jiejie香腮通紅、魂不守舍的樣子，她忍不住問道：“香斐jiejie，那個男仙官是誰??？”

    “什、什么？！哪個男仙官？哪兒有男仙官？”

    香斐本來倚在門邊發(fā)呆，聽到靈瑾忽然這么問，一下子就慌了神。

    靈瑾提醒她：“就是最近經常從外宮跑過來看你的那個，他前兩天還送了你花，不是嗎？”

    “我沒、沒……那個，不是……”

    香斐面頰突然通紅，但看著靈瑾澄澈無邪的視線，終于還是xiele氣。

    她只好道：“這些事情，小公主要知道還太早啦！”

    靈瑾問：“你們是夫妻？”

    香斐當場炸了羽毛：“怎么可能！沒、沒，還沒到那個呢！你怎么會這么想？”

    靈瑾不知香斐為何害羞，在她看來，男女交往就會像她爹娘一樣結成夫妻，然后一起喝喝茶聊聊天，都是十分正大光明的事，搞不懂香斐jiejie為什么提到這個，臉居然會紅得像個櫻桃。

    靈瑾坦率地說：“因為你們相處的感覺，和我爹娘有點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