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兄 第14節(jié)
這兩年,她與兄長關系其實還算不錯,有時候她偷偷跟哥哥撒嬌什么的,哥哥也不會說什么。 只不過,不知是不是尋瑜性情的關系,她總覺得兄長對她有些若即若離。兄妹兩人之間,絕不算冷淡或者無情,只是兄長對她似乎也不像爹娘對她那么親近,有時還微微有些嚴厲。 不過,仔細想想,尋瑜即使在爹娘面前,也是這樣頗為疏離的樣子,或許算不得奇怪。 哥哥進入大學堂,課業(yè)變忙了,能陪她練箭的時間也少了,兄妹兩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一起射箭。 靈瑾能夠理解哥哥的繁忙,只是偶爾還會有些落寞。 * 靈瑾獨自一人走去校場。 女君翅膀受傷的事從未公開,為了翼國的長久安定,此事也不宜節(jié)外生枝。 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不知從何時起,“女君受了嚴重的戰(zhàn)傷,下回擇君大典恐怕不能蟬聯(lián)帝位”的消息,仍在鳳凰城小范圍內(nèi)不脛而走。 女君君臨翼國已有七百二十年之久,帝位更迭,將在八十年之后。 這對翼國來說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雖然百姓多半消息沒那么靈通,還不知道女君已不再如他們所想的那樣所向披靡,但是在鳳凰宮中任職的仙官們多半知情。私下里,他們也會議論誰會是下一任翼主。 靈瑾年紀雖小,但畢竟生活在鳳凰宮里,這是離整個翼國的政治中心最近的地方,且她還是女君的女兒,因此不時會聽到風聲。 出乎意料地,在仙官認為有可能會是下一任百鳥之君的人里,也有哥哥。 要成為鳳凰主,必須要滿足三個條件。 其一,血統(tǒng)必須是鳳凰。 其二,本身精通政論與國情,亦或得到精通此道的輔臣相助,兩人結契,任期一百年內(nèi)不可解契。 其三,戰(zhàn)力凌駕于其他鳳凰之上,有號召百鳥之能,得以服眾。 兄長是女君和大祭司血脈,往上數(shù)八代都是鳳凰,血統(tǒng)自然沒有問題。 還有政論,如今兄長已經(jīng)在大學堂里學了三年,聽說他天賦奇佳、過目不忘,無論文武課業(yè)都令先生贊不絕口。且他出生在鳳凰宮中,從小受女君與大祭司二人耳濡目染,對政論的理解本就深于其他人。 至于修為……尋瑜年紀尚小,現(xiàn)在論戰(zhàn)力肯定比不過其他人,但距離擇君大典還有八十年,到時尋瑜也快有百歲修為了,自不可同日而語。他是女君的血脈,女君當年也是不到百歲贏得的天下,眾人都在想,尋瑜或許能重現(xiàn)當年神跡。 靈瑾自然知道哥哥天賦出眾,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對這個兄長又敬又怕,雖然仰慕,可兄長一望她,她就忍不住表現(xiàn)得更端正一些。 只是,想到母親現(xiàn)在的身體大不如前,靈瑾就有些不安的感覺。 晃神間,靈瑾已經(jīng)獨自站在校場上。 她熟練地取出弓箭,戴上防護手套,取弦上弓,一套動作行云流水般漂亮。 靈瑾今年已經(jīng)九歲,再過一個月也要進大學堂了。到了現(xiàn)在這個年紀,她和哥哥一起射箭的事,已經(jīng)不用再藏著掖著。 靈瑾如今跟著女君學射箭。 女君在她的事情上親力親為,包括射箭,現(xiàn)在也是母親握著她的手一點一點教她。不知是不是靈瑾的錯覺,她總覺得母親似乎對她和哥哥那點小秘密早有覺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未點破。 不過,即使現(xiàn)在情況有了變化,靈瑾還是習慣傍晚時分到校場來,獨自練習一會兒射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日日不歇。 她的技術比起當年,可謂有云泥之別。 靈瑾站在二十丈遠的箭靶之前,腰桿筆直,目光如炬,白衣淺裳,一身出塵端直之氣。 靈瑾熟練地將弓弦拉滿,松手射出,只聽“嗖”的一道風聲,箭頭輕而易舉地命中紅心。 靈瑾放下弓,往前走了幾步,又射下一箭。 * 這時,一個白衣白耳羽的身影,正不經(jīng)意地走到校場邊上。 云沐走到校場入口處的時候,靈瑾正在隨手練習。 他原本是跟隨長輩進鳳凰宮,長輩去談事情時,便讓他到校場自己練習弓箭。云沐剛到,看到校場中已有一個女孩子在射箭,一愣,然后飛快地側身躲到木柱后,悄悄往外觀察。 “小公子?” 一旁的侍衛(wèi)詫異。 云沐抬起頭,在唇前一比,示意侍衛(wèi)不要說話,并且讓他也一起躲到柱子后。 這時,靈瑾正好又射了一箭,命中紅心。 云沐遙遙看著,不由面露詫異之色。 “她射箭真不錯……”他道,“沒想到在云鶴家之外,還有和我差不多年齡的人,竟能在二十丈的射程命中靶心。果然不可坐井觀天,自以為是?!?/br> 侍衛(wèi)岑風也歸屬于云鶴家,自然也有相當出色的弓箭造詣,他一眼就看得出深淺。 他見靈瑾這么個半大孩子,射箭時竟有如此熟稔和從容,不免驚訝。尤其,這孩子明顯不是出自云鶴世家。 “果然不錯?!?/br> 岑風話語間不自覺地透出幾分欣賞。 他問:“不知這是誰家的孩子,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 恰在此時,靈瑾略微側首,露出白皙婉雅的側臉。 靈瑾的面容,讓云沐看得怔了怔,脫口道:“是她……” “你見過她?” “嗯,以前見過一面?!?/br> 幾年前,比翼節(jié),花燈連天夜。 云沐不禁失神,記憶被一下子牽扯回那個童年之夜,莫名地,他感到一絲命運兜轉(zhuǎn)的奇異和與之而來的欣喜。 良久,他從木柱中走出來。 他走到靈瑾附近,在離她還有半丈遠的位置站定,微微停頓,才主動開口:“……你好,好久不見。” “嗯?” 靈瑾從覺察到有人靠近,就放下了木弓,見對方主動和她打招呼,她側首,露出一個迷茫的表情。 云沐似隱約失望:“你沒有印象了?” “什么印象?” “不……沒事?!?/br> 云沐搖頭,謙然而問:“我可以和你一起在這里射箭嗎?” 靈瑾點了點頭,就轉(zhuǎn)回頭,專心于射自己的箭,并未多言。 云沐站在一旁,他卸下了自己的靈弓,卻沒有立刻射,而是站在一旁安靜地看靈瑾射箭。 靈瑾一個人射箭習慣了,不是很適應射箭時身邊有陌生人,眼神往旁邊瞥了兩眼。 然后,她注意到這個男孩腰間,佩了一塊雕有云中飛鶴的玉幣。 靈瑾愣了愣,倒有了幾分印象,覺得好像以前見過他,但具體是什么時候,卻記不起來了。 靈瑾的注意力在飛鶴玉幣上停留了一會兒,回過神來。 她又舉起弓弦,流利地射了兩箭,依然都命中紅心。 這時,在旁邊靜靜看她的鶴族男孩,忽然動了。 他走到與靈瑾平行的位置,用腳尖在與靈瑾相同的射箭距離比劃了一下,劃了一條線,接著緩緩后退,直到又多走了三丈遠,才停下來。 他驀地開口:“公平起見,我也用木弓?!?/br> 還不等靈瑾意識到男孩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他便放下自己的靈弓,換了把不知從何處取出的木弓,熟練地開弓上弦。 他竟是兩種弓都隨身帶著,還背了箭筒。 接著,他手一松。 白色矢尾的飛箭像風一般飛竄而出,云沐兩頰的鬢發(fā)被帶得飄蕩一霎,接著,箭光直直命中靶中,正中靶心! 然后,他側首看向靈瑾。 這樣的舉動,無疑帶著一種微妙的挑釁和試探。 靈瑾輕輕抿了下嘴唇,卻沒有露怯。 她白靴輕挪,也開始往后退,直到退到比鶴族男孩還要遠三丈為止,才舉弓射箭。 兩人都是白色的耳羽,只是靈瑾個子更嬌小一些。 她像是一把雪亮的劍,沒有絲毫折彎的跡象。靈瑾手中的弓像是她的一部分,箭仿佛就是受她控制的羽毛。 靈瑾的箭射出去了,不偏不倚,同樣命中紅心。 云沐似乎微微有些驚訝。 但他并未就此罷休,反而跟著往后退,然后再度射箭。 兩人來來回回,不知不覺竟比較了近半個時辰。 這時,遠處的侍衛(wèi)向云沐打手勢,示意他該走了。 云沐對侍衛(wèi)點點頭,回頭,卻對靈瑾道:“你的射藝真出色?!?/br> “誒?” 靈瑾見鶴族男孩忽然與她搭話,望過來,似乎有些意外。 她后知后覺,反應卻很禮貌:“……謝謝。” 云沐問她:“你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難不成也是今年進大學堂嗎?” 靈瑾點了點頭。 她聽云沐說起這個,倒是稍微端詳了一下對方。 她遲疑地問:“你也是?” “是?!?/br> 云沐應道。 眼前的白羽女孩,給人的印象并不太外向,對于不太熟悉的人似乎并不熱絡。 云沐其實平時也不會如此,但今日,他破例自我介紹道:“我叫云沐,等進大學堂以后,我們或許還會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