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小龍女這樣做以后，那種強烈的疼痛居然真的忽然好轉(zhuǎn)，讓她心口一松，一下子喘得上氣了。

    小龍女本來以為這種后遺癥會持續(xù)很長時間，至少幾天，緩解來得如此這么猝不及防，倒讓她有些詫異。

    她睜開眼，疑惑地看自己的身體。

    就在這時，水信術(shù)施術(shù)的位置忽然亮了。

    水波重新擰成漩渦，在雪白的漩渦中，之前的玻璃瓶從里面浮了出來，在水中吞吐飄蕩。

    而在瓶子之中，裝著一封嶄新的信。

    小龍女微愣。

    接著，強烈的喜悅涌上心頭。

    她連忙從床上下來，甚至忘了疲憊。她立即將水中浮沉的瓶子拿到手中，迫不及待地打開。

    只見信紙之上，是一個女孩子的字跡——

    【我名為瑾，你沒有將術(shù)施錯地方嗎？】

    看到信上那個“瑾”字，小龍女心中頓時涌上一股特別的感情，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靈瑾的字，跟她想象中一樣，清雅端正，如青竹般周正有力。

    小龍女迫切地提筆回復(fù)——

    【沒有寄錯，我慕卿久矣?！?/br>
    【我初次知道你的名字，是從年年口中聽到的。】

    【年年對你評價甚高，我也是初次聽聞那么多翼族的事，心中震撼甚多。尤其是關(guān)于你的事，令我艷羨崇敬，迫切想與卿相識，方才動用上古之術(shù)，還望諒解冒犯。】

    小龍女這一回?zé)崆械貙懥撕芏嘧帧?/br>
    寫完之后，她自己讀了一遍，才發(fā)現(xiàn)自己字里行間都透著傾慕，情感過于熱烈了，或許反而會讓對方不適。

    她不禁面上一紅，不得不將初稿廢棄。

    小龍女調(diào)整言辭，又重新寫了一遍，這一回客氣禮貌多了，她將信紙疊得整整齊齊，又重新放進(jìn)瓶中，給靈瑾送去。

    *

    另一邊，靈瑾也在等信。

    她將水囊中的水倒到一個蓮花碗里，看到碗中水流一滾，冒出一個玻璃瓶來，她便立即取出拆信。

    她看到信中提到“年年”，再結(jié)合第一封信中的“被困于一室之中”，靈瑾一頓，便隱約猜到對方是誰了。

    只是，她還不太肯定。

    靈瑾又往下讀，看到對方在信中熱烈夸贊自己的話，她不禁面上微微發(fā)紅，有些不好意思。

    靈瑾羞澀地寫回信道：【多謝?！?/br>
    *

    有了最初的交流后，后續(xù)就變得容易了許多。

    靈瑾起先還有些拘謹(jǐn)，但經(jīng)歷過幾封水信后，她心里有了底子，也習(xí)慣了這種交流方式，便逐漸得以放開手腳。

    她和小龍女，漸漸能夠一來一往地談起天來——

    【你是男子，還是女子？】

    【和你一樣，我也是女孩子?！?/br>
    【你今年多大？】

    【我十二歲。】

    【你說你的名字叫作月，這是完整的名字，還是其中一個字？】

    【龍族皆以單字為名，這在水族中，是一種特殊的尊榮。龍族用作名字的字，其他水族一概要避諱，不可再用作姓名?！?/br>
    【這樣的話，水族之民不會覺得苛刻嗎？】

    【為何會覺得苛刻？水族萬年來皆是如此，他們應(yīng)該早習(xí)以為常。難道翼族不是如此嗎？】

    【翼族沒有這樣的習(xí)俗?！?/br>
    …………

    ……

    兩人起初只是聊聊雙方的不同習(xí)慣，聊聊兩人間的不同。

    等彼此逐漸熟悉之后，兩人都打開了話匣子，天南海北什么都聊，也會互相談?wù)撋钪械默嵥橹隆?/br>
    小龍女偶爾會在信中抱怨：【我三哥真是好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今日只不過是想嘗一小口酒，他便一下子毛了，說我身體這么不好還想嘗酒，是不是不要命了。明明他自己平時喝得很多，不要命的是他才是?！?/br>
    靈瑾已不是第一次在信中見到小龍女抱怨哥哥了，每當(dāng)她看到小龍女抱怨，就想到尋瑜。

    靈瑾不由笑了，她回復(fù)道：【我小時候也與兄長偷喝過母親的酒，兄長一小口，我也一小口。我只覺得有點辣舌頭，但兄長被嗆到了，咳嗽了好久。后來他就再也不肯喝了，說難喝。】

    小龍女震驚回信：【是不是全天下的哥哥都這么笨！我的九個哥哥全部都是笨蛋！】

    靈瑾在房間里，忍不住笑出聲。

    但她再回信時，言辭間又帶了一兩分溫柔：【兄長他不笨，他平時做什么事都很好，那次只不過是意外罷了。】

    *

    有一次，兩人又聊。

    小龍女問她：【我聽說，在翼國，你們到了年紀(jì)都會去大學(xué)堂念書。所有人都坐在一起讀書，是什么樣的感覺？】

    靈瑾讀完信，倒是有些遲疑。

    她早已習(xí)慣了大學(xué)堂，只覺得是正常生活，要問是什么感覺，反而形容不出來。

    她說：【也沒什么特別的。聽了先生的課以后，如果有不懂的，可以及時與其他人交流，有問題也可以互相討論。不過偶爾同窗之間也會有摩擦，再見面會有些尷尬?！?/br>
    靈瑾思索片刻，又加補一筆，問：【你在水國，難道不曾上學(xué)嗎？】

    小龍女回信道：【我身體不好，從未離開過水晶宮。父親為我請了先生，教我琴棋書畫與術(shù)法心訣。我其實一直覺得下棋很有意思，不過我若真想與人下，他們又不肯陪我，說下棋太費腦力精神，以我的身體，不該這樣疲憊?！?/br>
    寫完這封信，小龍女未免遺憾。

    這一回，信寄出去以后，靈瑾過了很長時間才回復(fù)。

    小龍女等了許久，等再信過來時，她卻發(fā)現(xiàn)是很大一張施了防水術(shù)的紙。

    她展開一看，上面竟畫了一張大棋盤，靈瑾先在上面畫了一個黑子。

    在棋盤反面，寫了一行字道：【我陪你下?！?/br>
    小龍女一怔，眼淚險些落下。

    她開心極了，抱著棋盤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這才恢復(fù)過來，在桌前正襟危坐，然后一來一往，也畫了一枚白子。

    …………

    ……

    時光如流水。

    日子在水信來回傳送間一天天過去了。

    靈瑾幾乎每日睡前都會與小龍女通信，忙碌的時候一天一兩封，若是空閑的時候，可以一天來回十幾封信。

    練習(xí)射藝、修習(xí)術(shù)法、學(xué)習(xí)機關(guān)術(shù)、與小龍女書信來往……

    四年多光陰一晃而過，一轉(zhuǎn)眼，靈瑾已年滿十五。

    她的個子長高，身段逐漸窈窕，面頰也逐漸褪去童稚之氣，顯出少女的風(fēng)采來。

    *

    另一頭，尋瑜也已長大。

    宮殿之中，他身材修長，面容俊美，一雙鳳目生得華美威嚴(yán)。他坐著不笑時，便讓人覺得驕傲疏離，仿若已有帝王之感，輕易不敢靠近。

    此時，尋瑜坐在屋室中。

    窗外星羅棋布，夜色靜謐，屋內(nèi)燈火熠熠，書卷與木料堆滿桌案。

    尋瑜將竹簡攤開，竹簡上所記載的，正是“木靈之術(shù)”。

    他面無表情，目色銳利。他手上拿著刻刀，手指靈活，一轉(zhuǎn)眼的功夫，一只老鷹已在手中成形。

    他將木鷹放在桌上，吟誦木靈術(shù)心訣。

    待最后一句心訣念畢，只見木鷹忽然煽動翅膀，剎那間，只見那木鷹居然化作真鷹大小，在屋中盤旋了兩圈，又落到地上，化作一個少年模樣。

    木鷹少年單膝跪在地上，他表情刻板，生氣不足，但已很像真人。

    只聽他一字一頓道：“木靈見過主人，謝主人賜予生命，我愿聽?wèi){主人差遣?！?/br>
    尋瑜放下刻刀。

    尋瑜看向桌案上，那桌案上有一枚透明的鱗片。

    這正是多年之前，他與靈瑾在井邊撿到的，幾年過去，雖然翼族官兵已在暗中打探許久，卻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

    尋瑜將鱗片放到木鷹面前，對他道：“你去鳳凰城中巡邏，若有疑似水族之人，回來向我報告?！?/br>
    “是?！?/br>
    少年應(yīng)諾。

    旋即再度化作鷹形，如箭一般從窗口飛出，消失在蒼穹遠(yuǎn)處。

    第35章 高級射藝

    驚鴻歷七百二十七年, 春。

    酉時，黃昏已至。

    宮中書房內(nèi)，奏疏堆成山高, 斜陽西下, 將書影拉得斜長，從桌上一直延伸到窗邊, 仿佛看不到頭。

    尋瑜坐在側(cè)面桌案后，鳳眸狹長, 眼神飛動, 肩膀微聳，下筆如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