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兄 第78節(jié)
靈瑾亦十分吃驚。 她還記得臨淵曾邀她去后山那一次,因為正是那一回,她遇見了年年。 靈瑾一時說不出話。 但此時,尋瑜的眉頭已經(jīng)皺得很緊,他不同聲色地上前幾步,擋在靈瑾與臨淵之間。 尋瑜冷聲道:“我知道了。這些事我都會記下來,回報給母親?!?/br> 他稍作停滯,又對臨淵說:“從理智上來說,我認為你說得至少大半是真的。但你畢竟是水族的細作,我不敢完全相信你。在這些事情完全有結論之前,我會讓士兵將你禁足在這個藥廬里,不準外出。將來如何處置你,還要看母親如何想……你沒有異議吧?” “沒有。” 臨淵回答。 他手背上的青筋暴露著他此時混亂的思緒,但當他回答尋瑜的問話時,語氣卻意外地平靜。 臨淵得體地說:“多謝少君?!?/br> 相比較于直接下大獄,尋瑜將他關在他熟悉的藥廬里的決定,可以說相當厚道了。 但等服罪以后,臨淵深邃的眸子又一次看向靈瑾。 他的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 但最后,他對靈瑾道:“對不起,公主。我辜負了公主的信任,配不上公主的友誼?!?/br> 尋瑜拉住靈瑾的手,打算帶她離開。 但靈瑾想了想,并未立刻走,反而停了下來。 她與尋瑜對視,思量片刻,她學著望梅先生的樣子,在手指間稍稍比劃了一下。 靈瑾說:“望梅先生之前對我說,她在水邊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才只有這么大?!?/br> 臨淵一愣,不解靈瑾是要說什么。 但接著,靈瑾繼續(xù)道:“所以,先生說,她當時就想,無論是誰將你送來翼國的,無論你的目的是什么,這都不是你自己真正的想法,只是大人強加給你的執(zhí)念而已。正因為這個,她希望能親自引導你,讓你用自己的眼睛,親眼去看看,真正的翼國是什么樣子。” 臨淵聽得呆怔。 他的手開始顫抖:“師父她……早就知道嗎?” “望梅先生沒有直接說,但應該是的?!?/br> 靈瑾順勢說道。 她一身正氣,眼神干凈而友善。 靈瑾對臨淵道:“望梅先生是一萬多歲、德高望重的鳳凰,見多識廣,想來可能也認得文鰩魚。” 臨淵的眼睛睜得老大,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然后,他的眼眶迅速地紅了,眼中落下淚來。 臨淵連忙用袖管擦拭,喃喃道:“說得也是,我早該想到的。師父她……既厲害,又是個好人。” 靈瑾反而問道:“水族的障眼法究竟了不起到什么地步,讓你居然覺得,能夠瞞得住有萬年修為、還專門以術法見長的望梅先生呢?” 臨淵道:“我起初不知道望梅先生如此厲害,后來察覺時,也擔心過。但那時已經(jīng)在翼國待了幾年,望梅先生從未提及,我便松了口氣,以為她不知道。 “更何況……文鰩魚一族,的確以障眼法見長,這時文鰩魚世家的不傳秘法,所有的童探都是由文鰩魚世家掩飾原形之后送去水國,還從未敗露過?!?/br> “所有童探?” 聽到這里,靈瑾不免一怔。 臨淵定了定神,這時才想起來,這件事還沒說過,便解釋道:“這個,少君先前找的資料上也涉及到一點?!?/br> 說著,他拿起描寫文鰩魚家族的那張紙,放在桌上輕輕點了點,上面正寫著文鰩魚在水國僅有一支家族,屬于貴族階層,享有很高的地位。 臨淵說:“文鰩魚一族,之所以能在水國受到如此高的禮遇,就是因為世世代代都會為水族培養(yǎng)暗探,已經(jīng)有自己的一整套方法。 “且文鰩魚一族自身也有外表優(yōu)勢,只要再配合世代相傳的障眼術法,短時間內(nèi)可以完全隱藏魚尾,將外表變得和翼族一模一樣,非常容易融入翼國。所以……為了維護龍族皇家對文鰩魚世家的信任,文鰩魚一族也不會完全置身事外,仍然會定期挑選本族的孩子,送往翼國。因為盡早融入翼國,會更容易掩藏,所以通常都是培養(yǎng)成童探?!?/br> 靈瑾聽完,十分吃驚。 她還是第一次知道,世間居然還有這種培養(yǎng)暗探的家族。 相比較于靈瑾的驚訝,尋瑜表現(xiàn)得相當鎮(zhèn)定,就像早已猜到。 他停頓片刻,用一種篤定的語氣,微妙地道:“我查過水國文鰩魚世家的族譜,本家嫡系的記錄都非常清晰,看不出有動手腳的余地,但旁系就潦草許多,甚至非常模糊隨意。雖說旁支人數(shù)相對較多,的確不太好記,但差別這么大,還是古怪了些?!?/br> 尋瑜看向臨淵,說:“雖然同是文鰩魚世族,但看這個情況,你想必是旁系出身吧?” 臨淵微微一愕,大約是沒料到這么短的時間、這么少的信息,尋瑜就已經(jīng)想得細到這個地步。 “不錯?!?/br> 這沒什么不好承認的,臨淵了然。 他說:“在文鰩魚族內(nèi),所有小孩都要長到一定年齡才會起名記譜,因為中途就有可能被選中去做童探。如果被選中,就不會記在族譜上,也不留下任何痕跡。 “挑選的流程,理論上來說是人人公平、只看資質的。我當時還小,也不太懂,但現(xiàn)在想來,最后被選中的,確實都是旁支孩子,本家的一個都沒有。” 尋瑜應道:“水族的世族制度非常牢固,已經(jīng)占據(jù)了最高地位的人,只需要享受多年來摘得的果實,自然不會再送后代去吃苦受難?!?/br> 臨淵不言。 話說到此處,也沒什么可再聊的了。尋瑜和靈瑾將臨淵留在此處,便要告辭離開。 但走了幾步,靈瑾卻又回了頭。 她問臨淵:“既然你真是水族,當初聊天的時候,為何會特意跟我聊起文鰩魚呢?既然這就是你的真身,你將這件事告訴我,不怕暴露嗎?” 臨淵愣了愣。 他的手指微微曲起,眼中流露出一種奇異的留戀、惆悵之色。 臨淵說:“這大概是因為,我自己想要告訴公主吧。我其實隱隱希望,公主能真正了解我一些?!?/br> 這時,他抬起頭來,平視靈瑾。 “事實上,在翼國的這些年,我對翼族的觀念已經(jīng)改變了。這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因為公主?!?/br> 臨淵微微凝神,側臉浮出一絲緋紅。 他說:“不怕公主取笑,我私下里一個人的時候,曾經(jīng)想過許多。想過自己能做什么來彌補,想過公主什么時候能用得上我,想過如果有朝一日我將所有事情都告訴公主,公主會是什么反應,還想過……要不要就這樣脫離水族,永遠留在翼國,只要能留在公主身邊?!?/br> 臨淵說到這里,話語已經(jīng)逐漸變了味道。 他的目光直直凝視著靈瑾,像在渴求著她的垂憐和許可。 靈瑾直視他的視線,微微一愣。 但靈瑾還沒有反應過來,尋瑜已經(jīng)待不住了。 他一把抓住靈瑾的手,強行打斷她和臨淵之間古怪的氣氛,高傲地道:“好了,你的訴求和悔改之心,我們已經(jīng)充分了解了。具體要怎么安排你的去向,還要等女君與眾朝官討論之后,才能有決議,在此之前,你除了不能外出,還是待在藥廬里,一切照舊?!?/br> 說罷,他拉住靈瑾,對meimei道:“我們走吧?!?/br> “等等,哥哥,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br> 靈瑾看向臨淵。 她問:“你剛才說,文鰩魚一族要長到年齡才會取名記譜,那你在來翼國之前,有自己的名字嗎?” 臨淵怔了怔。 然后他笑道:“沒有。被選為童探以后,我們就只用代號區(qū)分了。師父給我起的名字,就是我第一個名字,也是唯一一個名字?!?/br> * 離開藥廬,返回鳳凰宮的時候,不知為何,靈瑾感覺兄長的臉色臭臭的。 她輕輕拽兄長的衣袖,問他:“哥哥,你怎么了?” 尋瑜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道:“我很好?!?/br> “真的嗎?” “當然?!?/br> “可是,哥哥你看起來,怎么好像是有心事的樣子?是因為臨淵的事很難處理嗎?” “你的錯覺。” 尋瑜的語調莫名生硬。 他不屑地說:“只不過是混入一個水族暗探而已,還不算是能威脅翼族的大事?!?/br> “噢?!?/br> 靈瑾將信將疑。 雖然兄長嘴上說著沒事,但靈瑾總覺得,兄長和平時心情好的時候,還是有點不一樣。 她不禁擔心地看了兩眼。 不過既然兄長自己都說沒事,靈瑾也就安心下來,沒有太放在心上。 兄妹兩人一高一低飛在空中。 沉默地飛了一會兒,忽然尋瑜開口:“瑾兒?!?/br> “怎么了?” 靈瑾撲哧著小翅膀,抬頭問道。 卻見尋瑜半扭著頭,一張鳥臉全是煩躁。 他莫名問道:“你對臨淵,是不是有好感?” “啾?” 靈瑾在空中歪了歪腦袋。 她不太明白哥哥為什么忽然問這個,但還是想了想,回答道:“當然有好感,我和臨淵,已經(jīng)當了好多年的朋友了。” 尋瑜說:“我不是說這種好感,我是說……男女之情?!?/br> 他又扭了一下頭,問:“……如果他出言邀請你的話,你會和他一起去比翼節(jié)嗎?” 靈瑾看向兄長,擔心地說:“哥哥,你這樣扭著腦袋飛,不會因為看不到前面撞到樹嗎?” “哼,我飛行技術這么高超,倒著飛都可以,怎么可能撞到樹。你先回答我的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