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真有歹意，亦或是水族真有歹意，也就罷了。但我又擔(dān)心，這其中若真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內(nèi)情……更何況，若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曾給她，就這樣不再理會，我心里過意不去。這么長時間來，我們一直都是朋友。”

    靈瑾憂心忡忡。

    女君聽完靈瑾的全部來意，緩緩回過神。

    她華美的鳳眸優(yōu)雅上揚，然后，她摸了摸靈瑾的頭。

    女君說：“你的心太軟了，這樣，若是將來身居高位，也不知會不會中他人的苦rou計?！?/br>
    靈瑾羞愧地低下頭，感覺自己辜負了母親的期待。

    然而，女君停頓片刻，又道：“不過，這個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有其兩面性的。

    “謹慎多疑，或許能夠規(guī)避盡可能多的風(fēng)險，時刻保持高地，但同時也會疏離人心，招致誤解。

    “真誠友善，凡事坦率相交，雖然有可能成為別有用心之人覬覦的弱點，但也能化解不必要的誤會，凝聚人心，獲得信任?！?/br>
    女君對她揚眉微笑，明艷道：“心底柔軟，恰巧說明你珍惜情誼、值得信賴。這或許會成為你的弱點，但同樣能為你鑄造無堅不摧的高墻。優(yōu)劣如何，全憑你如何選擇、如何判斷。瑾兒，既然如此，娘且問你一個問題?！?/br>
    女君這番話，靈瑾聽得似懂非懂，卻若有所感。

    此時，聽母親這么說，她想這或許是她抉擇的機會，不禁站得筆直，目光專注，靜靜等候母親的提問。

    女君道：“你與小龍女相識多久，對她的人品有多少了解，對她又有幾分信任？”

    靈瑾用心思考起來。

    她說：“我與阿月相識已有六年。她比我大兩歲，認識之時，她也不過才十二歲。這些年來，她對我剖心以待，對我傾訴煩惱，贈予我水國水弓。

    “這些年來，我們應(yīng)當算是君子之交。我們雖身處兩地，但聊的多是人文、習(xí)俗、知識和個人見解，我會盡量避開不問她水族政壇之事，她也從不問我翼國內(nèi)情。正因如此，友情方可存續(xù)至今。我信任她的人品，所以……”

    靈瑾認真說完這些，想了想，望向女君，道：“若是母親允許，我想相信她。

    “如果既沒有向她解釋，也沒有給她表達觀點的機會，就這樣斷絕了聯(lián)系，我將來必定會有遺憾。”

    女君聞言，笑容愈深。

    她輕輕撫著靈瑾的腦袋，道：“瑾兒若是鳳凰，將來定會是個仁君吧?！?/br>
    女君說：“既然如此，那你就寫信吧。正好，瑜兒前幾日也與我說，他感覺這事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或許索性直接弄個清楚，反而坦蕩。

    “你寫信時，我會在旁邊把關(guān)，若有什么變故，也好盡快做出判斷。”

    靈瑾面容一亮。

    她感激道：“謝謝娘！”

    言罷，她便立即在祭司殿取了紙筆，當場書寫信件。

    盡管在來尋母親前，靈瑾已經(jīng)想了許久，但真到寫信之時，竟還是覺得難以下筆。

    終于她落筆道——

    【阿月，幾日未曾回信，深感抱歉?！?/br>
    【我并非有意與你疏遠，只是深思幾度，仍不知該不該下筆?！?/br>
    【鳳凰城近日事起波瀾，城中找到了一位不該找到的人，恐與水族有關(guān)?！?/br>
    【翼國不知水國如今還有此舉，是何寓意。兩國關(guān)系今后或有變化，你我以后該如何相處，我也甚為迷茫?！?/br>
    【臨書倉促，言不盡意，佇望見諒?！?/br>
    筆成，靈瑾將信交給母親看，待女君頷首后，她便將蓮?fù)肴恚瑒佑盟判g(shù)，將書信送了出去。

    靈瑾這封信，用筆明顯比平日來得嚴謹。沒了昔日那種小女兒家傳信的自在隨意，反而顯得官方客氣了許多。

    但小龍女顯然能理解她信中的意思。

    須臾，小龍女便回信了。

    出乎意料的，她的反應(yīng)十分強烈——

    【阿瑾，你的意思該不會是，在鳳凰城發(fā)現(xiàn)了水國派過去的人？！】

    這封信，似乎是小龍女一看到靈瑾的去信，立即就寫回復(fù)所書就的，字跡十分潦草。

    而且小龍女大概是嚇了一跳，思路還很亂，所以還沒怎么想就寫了信回過來。因此，沒過多久，水中就又浮現(xiàn)出下一封信——

    小龍女急切地否認道——

    【這絕無可能！】

    【翼國發(fā)現(xiàn)的是什么人？】

    【我父兄十人都已與女君結(jié)契，龍魂皆懸在女君手上。這些年來，他們都安心休養(yǎng)，絕無逾越之舉?！?/br>
    【此時若還往翼國派人，他們是全部不要命了嗎！】

    【你等等，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誤解，我這就去找父兄問個分明！】

    看到小龍女態(tài)度如此著急堅決，靈瑾不由抬頭，與女君對視一眼。

    女君用下巴點了點紙筆，示意靈瑾可以再寫一封信。

    靈瑾這時心里踏實了一些，便比較明確地寫道——

    【前些天，鳳凰城中找到一名水族暗探。】

    【據(jù)調(diào)查，此人為水國文鰩魚一族中出生并培養(yǎng)。以翼族年號來算，他應(yīng)是驚鴻歷七百一十五年以童探身份進入水國，且并未在戰(zhàn)后撤回，已在翼國生活十二年以上。直到今年，都仍在與水國保持聯(lián)絡(luò)?！?/br>
    這封信送過去以后，小龍女那邊許久沒有回音。她大約是真的去找龍君和龍子確認了，也不知有沒有來得及瞧見這封信。

    靈瑾心焦如焚，也沒有心思再做其他，索性在祭司殿里，與女君一起射箭。

    女君倒是頗為淡定，見靈瑾射箭，便在后頭托著她的手，順便教她一些實戰(zhàn)技法。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小龍女那里才有動靜。

    從時間間隔來看，可以想見龍宮那邊應(yīng)該是經(jīng)歷了一番兵荒馬亂。

    這一回，小龍女的信寫得長，可以看得出她寫得急，幾乎是一通狂草——

    【我與父兄他們確認過了！】

    【水族絕未再往翼國派遣過任何探子！】

    【水族所有能夠聯(lián)系上的暗探，早在八年前就已全部撤回水國境內(nèi)，現(xiàn)在都以恢復(fù)平民百姓之身?！?/br>
    【文鰩魚一族的確曾以培養(yǎng)暗探著稱。但在戰(zhàn)后，因為我父兄已與女君結(jié)契，水族長期都難以再與翼族為敵，文鰩魚一族引以為傲的變化為翼族的障眼法，此后很長時間都再難有用處。所以文鰩魚一脈的暗探機構(gòu)，早在多年前就已解散取消了，當年用于培養(yǎng)暗探的地下建筑和各類用品，也都荒置廢棄多年。即使仍有暗探散亂在外，也不可能再有人與他們接洽聯(lián)絡(luò)。】

    【如今文鰩魚一族多在龍宮任些閑差，勢力大不如前?！?/br>
    【至于符合你信中所說的暗探，我確實在舊資料中查到一人?！?/br>
    【此人出生于文鰩魚世家旁系家族，生來便被選為童探。因為他天資聰穎、表現(xiàn)出眾，五歲時便被送往翼國，且被送駐在最為重要危險的鳳凰城中。他抵達后順利掩藏，長期以城中一口古井為水路聯(lián)絡(luò)?！?/br>
    【但是，這個人最后一次聯(lián)絡(luò)，是在九年之前。根據(jù)龍宮中殘存的記載，他早在戰(zhàn)中就已被翼族發(fā)現(xiàn)處死！正因如此，戰(zhàn)后召回暗探之時，自然也不會有這個人的名字。】

    第49章 三殿下

    小龍女的這封信抵達后, 蓮?fù)肜镉诌B續(xù)冒出許多氣泡，她竟是直接又送來幾份水族機密文書的原件。

    這些書文年代悠久，在龍宮中存放多年, 又是在水下, 雖是用特殊材質(zhì)做成，但仍已殘破不堪, 只能費勁地依稀辨認出文字內(nèi)容。

    小龍女連水國的機密文書都直接通過水信術(shù)送過來，可見是著急至極, 迫切要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只恨不能將“清白”二字寫在臉上。

    靈瑾一摸這文書的材質(zhì)，再看這上面模糊的久遠墨跡，就知道贗品極難偽造, 這必是真的。

    小龍女做到這個份上，實在很難再讓人對她有所懷疑。

    “母親。”

    靈瑾將水信書傳過來的證據(jù)交給女君, 道：“你看?！?/br>
    女君伸手一觸, 便有了考量。

    她說：“我知道了，你如實回信便是?！?/br>
    靈瑾立即動筆書信一封, 送了過去——

    【相關(guān)之物我已收到?！?/br>
    【我母君已知曉內(nèi)情, 事實如何, 我們會仔細考量?！?/br>
    【對水族有所懷疑，實在抱歉?！?/br>
    小龍女也立即作書一封，送了回來——

    【鳳凰城發(fā)現(xiàn)水族暗探，難免女君與公主警惕小心?！?/br>
    【不過，水國如今絕無與翼族為敵之心, 還望友國務(wù)必嚴謹查實！】

    【阿瑾，我如今與你坦誠相言，已并非只因為不想失去你我之間的友誼, 還是為水族萬萬臣民，還有我父兄十人性命！】

    【水族與翼族的確世代存在嫌隙，但我以我與我父兄所有人性命擔(dān)保，今日之事，絕非水族所為！】

    兩人一來一往，儼然已是一族對另一族的官方談話，沒了往日嬉鬧的輕率輕松。

    小龍女話說到這個份上，翼族也勢必要對她有所回應(yīng)。

    靈瑾又莊重地寫了封信，向小龍女保證會嚴肅對待，給了她一顆定心丸，這才停筆。

    待寫完信，靈瑾將筆放下。想到這樁事的可疑之處，她不禁躊躇，看向女君，喚道：“娘……”

    小龍女提供的關(guān)于臨淵的信息，與臨淵的自述幾乎是一樣的。

    只是后半段內(nèi)容則天差地別，從臨淵在戰(zhàn)中與水國的聯(lián)系逐漸松散開始，兩邊的認知就開始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若非她與小龍女關(guān)系親近，且敞開心扉互相將事情都說開了，以翼國和水國間往日消息的閉塞，絕無可能發(fā)現(xiàn)這樣的端倪。

    “有意思。”

    女君輕笑一聲，鳳眸微挑，但態(tài)度卻相當從容冷靜。

    她喚來侍官，囑咐道：“明日一早，立即召集仙官朝會！”

    說到此處，她略作停頓，又說：“到時候，將瑜兒一道喚來。這一回，他的多疑是對的，若非他有言在先，我只怕未必能允許瑾兒繼續(xù)與小龍女通信。這次，非得記他一功不可，明日讓他一塊兒來聽聽?！?/br>
    “是?！?/br>
    侍官應(yīng)了聲，便立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