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弟子道：“水族與翼族關(guān)系只怕會大變化，恐對獸族不利！快，你速將紙筆備好，等會兒一下車，我要立即用秘法寫信回獸國！”

    “是！”

    *

    另一頭。

    水族皇室車輦中。

    “嗚嚕嚕嚕?！?/br>
    小龍女一頭將腦袋埋進水盆里，正不停地吐著泡泡。

    龍三雙手抱胸，無奈地在旁邊看。

    他埋怨道：“你看你，早跟你說，到翼國出使沒那么簡單的，怎么上陸地都是一大難題，走路、呼吸、靈氣流轉(zhuǎn)方式，都和在水里不一樣。讓你休息，你還非要來，都沒學(xué)會走路，就急著要跑，現(xiàn)在難受了吧！”

    小龍女從水盆里抬起頭，不甘心地反駁道：“我不來誰來？！你們都和女君結(jié)過契，照例來說是不可以踏進翼國的！若非女君寬待，后來念及我身體不好，在確定我之后，又特許給了一個名額，允許一名兄長特別入境陪同，你也別想來！只有我一個人能來代表水族與翼國交涉。

    “再說，你們都說我不行，但我這不是在幾個月內(nèi)都學(xué)會了！我現(xiàn)在不僅能在陸地上呼吸，還能走好多路了！只是，只是還有點不適應(yīng)罷了。唔嚕嚕嚕?！?/br>
    小龍女剛把話說完，趕緊又把頭埋進水里，又是一長串泡泡。

    龍三：“……”

    龍三憋了口氣，但還是走過去拍拍meimei的背，一邊拍一邊槽道：“你現(xiàn)在怎么話這么多，小時候明明可安靜可乖了，就那么小小的……”

    兄妹倆一路貧著嘴。

    快到鳳凰宮的時候，小龍女終于不把臉埋在水里了。

    她擦了擦臉，重新整理了妝發(fā)，好保持住最得體的樣子，去見翼族的女君與仙官們。

    當(dāng)然，還有……靈瑾。

    在看到鳳凰宮大門時，小龍女不由一把緊張地抓住了龍三的手，道：“三哥，這是我和靈瑾第一次見面。你說，她要是不喜歡我的長相，該怎么辦？”

    龍三：“……”

    要不是小龍女剛打理好衣冠妝容，她的形象也事關(guān)水國的臉面，龍三這會兒簡直想彈meimei腦瓜。

    他沒好氣道：“你是過來進行兩國結(jié)契的，又不是來和親，她喜不喜歡你的長相有什么要緊?！?/br>
    “話雖如此……”

    小龍女低頭，有些不安地捧起自己的一抹雪白的碎發(fā)。

    她生來相貌特異，和常人不同，與外人見面時，難免恐懼。

    小龍女輕輕地說：“我們雖然代表兩方勢力，我是以水族公主的身份去見她。但私下里的時候，我們也是朋友。我總會希望……她不討厭我的外貌啊。”

    *

    須臾，兩方使者的隊伍都進了鳳凰城。

    水族來得快些，派來的使者身份也更正式，因此由水國使者先入。

    小龍女與龍三并排入內(nèi)。

    雖說水底與陸地不同，但一路上，她仍然忍不住驚嘆鳳凰宮內(nèi)部的華美恢弘。

    這是翼國強大的一部分，若不是極為強盛的國力和非常穩(wěn)固的民心，是絕修不出這么氣派的宮宇來的。

    相比之下，龍族的水晶宮，就要落魄得多了。因為國庫空虛，已經(jīng)多年沒法好好修葺。表面上雖然還過得去，但內(nèi)里卻千瘡百孔。

    小龍女在心里嘆了口氣，但她轉(zhuǎn)念又將腰桿挺了起來。

    一時不好，不代表永遠(yuǎn)不好。只要與翼國結(jié)下友好之契，兩國將來開放邊境，就可以互通學(xué)習(xí)，或許再過幾百年，水國也可以變得與翼國一樣，富饒而強盛。

    比起自憐自愛，不如想些別的，比如靈瑾她在……

    小龍女小心翼翼地四顧尋找。

    踏入大殿中，女君已帶領(lǐng)群臣，前來接受使者的進見。

    女君氣勢實在驚人，小龍女只是立于她的眼皮底下，就已感到沉重的壓力，差點又想將臉埋進水里。

    她硬是挺直脊背，好不容易才頂住逃跑的沖動。

    等適應(yīng)之后，小龍女的視線便忍不住四處流轉(zhuǎn)，想要找尋她一直期待見到的身影。

    靈瑾身為公主，照例來說，這樣的場合，她勢必會在場。但是她現(xiàn)在在……

    就在這時，小龍女的目光落定在一個地方——

    女君身側(cè)，靜靜地立著一個清冷的少女。

    她如曇花般清雅孤高，只是端正佇立，也如立于月下一般，有種超脫于世的寧靜雅致。

    她仿佛會突然消失，也仿佛虛幻縹緲，讓人不由生出懼意，讓人不敢輕易觸碰，生怕她會如鏡花水月般逃離碎裂。

    她身量并不高大，雖身著華服，但比起坐在她面前的女君，裝扮也不醒目。可即使如此，那一身出塵氣質(zhì)，卻讓人無法忽視。

    小龍女先前知道，靈瑾是有一半鶴族混血的小型翼族，而鶴族素有仙族之名。

    以前只能憑想象，如今一見面，才終于知道是什么意思。

    小龍女忽然害怕起來。

    雖然她一直對靈瑾有許多想象，但兩人一直以紙筆來往，從來沒有人告訴她，靈瑾居然是這樣云中仙、畫中雪一般的高嶺之花似的人。

    這樣一個人，要怎么和她說話？真的是這個人，平時和她肆無忌憚地談天說地、和她一起熱烈地討論自己的哥哥多么奇怪嗎？

    正當(dāng)小龍女生出怯意時，靈瑾也微微轉(zhuǎn)過頭，看向她的方向。

    兩個少女的眼神對視，小龍女不禁一顫。

    而這時，靈瑾的烏眸卻對她漸漸一彎，淺淺地笑了。

    這一笑，便是萬木復(fù)春、冰雪消融。

    先前的疏離盡數(shù)消散，小龍女的擔(dān)憂亦全都因此融化。

    她對靈瑾回以一笑，兩人之間，自有默契。

    第52章 竹依弓

    待小龍女落座后, 趁著大殿內(nèi)氣氛相對隨意的功夫，靈瑾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緊張，忍不住拽了拽尋瑜的袖子, 對他道：“哥哥, 小龍女真的來了?！?/br>
    尋瑜鳳眸微抬，往那個方向掃了一眼, 但不大感興趣，便應(yīng)道：“嗯?！?/br>
    靈瑾不由道：“她長得好漂亮。不過, 她頭發(fā)的顏色好特別, 怎么會是白色的呢？”

    靈瑾好奇地打量著對方。

    不遠(yuǎn)處的那個少女，生得纖細(xì)而修長。

    她面頰有些病態(tài)的蒼白，看得出身體不是很好。且她因為太瘦, 下頷尖尖，骸骨突出, 有些過于輪廓分明。但她五官大方端正, 睫毛濃長，一看就是個古典的美人胚子。

    除了發(fā)色有些出乎意料, 小龍女的相貌、氣質(zhì), 都與靈瑾想象中相同。

    靈瑾迫不及待想與她說話, 她期盼地望著那個方向，簡直想將時間快速推進，迅速到兩人可以獨處的時候。

    *

    水族使者見過女君之后，便在殿中落定坐好。

    不久，獸族的使者也入殿了。

    相比較于水國有兩名皇族的浩蕩隊伍, 獸族只有十五名使者的小團體，就顯得稍稍簡單了些。

    不過如今，若論起國力, 獸族雖略遜于翼族，但仍勝過水國遠(yuǎn)矣。因此獸族人數(shù)雖少，但態(tài)度卻不顯得怯懦。

    獸族為首的是獸國一位上四千歲的名臣，他原形聽說是小熊貓，個頭與翼族中的小型翼族男性相仿。三族之人的壽命都由壽數(shù)決定，這位老臣顯然已到了垂暮之年，身形佝僂年邁，但神容鎮(zhèn)定，氣場絲毫不遜于人。

    “獸國使臣，見過女君?！?/br>
    獸族老者對女君緩緩躬身，行了進見禮。

    女君笑盈盈地靠在龍椅上，看著獸族老者，滿臉悠然的從容。

    她道：“立巖上君，又是你前來，真是好幾百年沒見了。”

    “不敢不敢，女君還記得老臣，老臣實在榮幸之至?！?/br>
    獸族老者躬著身，擺出了十足恭敬的姿態(tài)。

    他嘆息道：“與女君初見時，女君尚是初任帝位的新君，如今卻已成為一代明主，受萬民受稱頌，時光實在是快啊。”

    女君笑笑，卻沒有應(yīng)他這番恭維。

    女君道：“話不多說，立巖上君不妨先落座吧。旁邊這一些人，是水國使者，他們今日先到，我便讓他們先坐了。”

    獸族老者得體而笑，他聽了女君的話，倒沒有落座，而是看向了水國那一方。

    他貌似友善地道：“見過龍三殿下，見過……這位殿下有些陌生，好像不曾見過，不過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龍族十公主吧？”

    在這種場合下，小龍女并未怯場，而是淺笑回應(yīng)道：“是?！?/br>
    老者捋了捋胡子：“先前獸族使者為了幫助水國，前往過水族幾次。那時從水國回來的使者回稟說，水族公主身體欠佳，常年足不出戶。我們的獸君聽聞此事之后，便一直十分擔(dān)心小公主，送過不少禮物去水國。如今見公主也能如常人一般出使翼國了，實在令人欣慰。想來等獸君知道這個消息，定會為公主高興的?！?/br>
    這番話一出，龍三的臉就微微變了。

    老者這番話看似和善，實則暗潮洶涌。

    小龍女亦有錯神，沒料到對方一上來就突然發(fā)難，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面上卻未顯出驚慌來，反而典雅地含笑道：“多謝上君關(guān)心。獸國的確主動對水族有過許多幫助，水族感激不盡。

    “獸國多年來，已與水國沒有太大牽扯，甚至有段時間對水國頗為冷待，但近年卻忽然釋放如此多的善意，實在令水族受寵若驚。在家時，父君還時常念叨，要好好感激獸國呢?！?/br>
    立巖上君亦笑：“公主不必客氣。獸族注重商賈之道，向來希望與兩國都保持和睦?！?/br>
    靈瑾在女君身后聽著獸族使者與小龍女的對話，聽得怔神。

    靈瑾在政事上尚且稚嫩，但她現(xiàn)在畢竟年紀(jì)也不算小了，對水國與獸國之間這番夾槍帶棒、劍拔弩張的交談來往，多多少少分辨得出其中一些言外之意。

    獸族立巖上君的話，表面上是在說小龍女的身體，但實際上卻“不經(jīng)意”說出了獸族曾多次派使者去水國，還將水國與獸國的關(guān)系講得很好，暗指水族有忘恩負(fù)義之嫌。

    現(xiàn)在翼族和水族走得正近，關(guān)系還有繼續(xù)親近之象。獸族使者此時說出這些，無疑是往翼族心上扎了根刺，更是暗貶水族品行，容易令人生疑。

    而小龍女的話則是反駁，撇清了獸族與水族之間的聯(lián)系。并且強調(diào)當(dāng)初，是獸族殷勤得古怪，水族這一方也非常意外，以此意寓獸族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