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龍君不以為意，只再度命文鰩魚族出去尋人。

    不久，文鰩魚族的人就找到了。

    老龍君熟練地趕過去，見到孵化不久的小龍神，他毫不猶豫地，一劍殺死了對方。

    ——誰知，下一刻，他聽到身后，傳來妻子震驚地驚叫聲。

    ……

    原來那一日清晨，龍后不知怎么的，覺得小腹墜得難受。

    她下意識地想要尋找朝夕相處的丈夫，讓他陪伴自己，卻在找到老龍君時，偶然發(fā)現(xiàn)老龍君與文鰩魚族的家主接頭并暗中外出。

    龍后修為不錯，覺得奇怪，就悄悄跟在他們后面，沒讓他們察覺。

    不想，竟正好看到最為殘忍的一幕。

    孵化不久、無力反抗的小龍神，就像她養(yǎng)育過的九個兒子幼年時的樣子。

    幼龍的血，飚在她丈夫清風(fēng)明月般的臉上，染紅了他的劍、他的衣衫、他的皮膚。

    龍后懷有身孕已有多日，受到如此大的刺激，她回到宮中，就生下了尚未足月的龍蛋。

    因?yàn)槟赣H受到巨大驚嚇，這小龍蛋出生時，蛋上已有裂痕。

    數(shù)月后，龍后撒手人寰。

    直到死，她都沒有再跟自己青梅竹馬的丈夫，說哪怕一句話。

    *

    阿正講述文鰩魚族與老龍君之間的陰私交易，仿佛是在講故事。

    他將因果說完，在場之人，無不沉默。

    靈瑾本來以為，光是抓到三皇子的眼線問題就已經(jīng)夠大了，哪里想得到居然還有這種事。

    老龍君仍舊安靜地站在大祭壇上，他氣質(zhì)空靈，不似凡人。

    以他的修為，阿正說話的時候，他本可輕易打斷，或者干脆殺了他封口，可老龍君并未這樣做。

    他如此淡然，就像阿正所言，壓根不是與他有關(guān)的事。

    只有在提到龍后時，老龍君微微垂眸，流露出傷感的樣子來。

    小龍女整個人完全呆住了，她顯然難以接受這種情況。

    她震驚地看向父親，張了張嘴，良久，不可置信地問：“爹，這是真的？”

    老龍君望著她，似乎想抬手撫摸女兒的頭發(fā)，但稍作停滯，又將手縮了回來。

    他沒有說是或者不是，只是淡淡地說：“對不起，月兒?！?/br>
    只這一句，已不必再多言。

    小龍女大受刺激，驚詫不已。

    而這時，只聽上方咕咚咕咚的水聲，只見一條黑龍縱水而來，在人群后盤繞一圈，緩緩化為人身，輕盈地落到大祭壇上。

    是天凌回來了。

    阿正說了老大一通，正甚是快意，見到天凌回來，立即抱著此時藥物會生效的希望，大聲咆哮道：“龍神，聽我號令！去殺了他！殺了老龍君！他才是你真正的仇人！龍神，你忘了這萬年來的痛苦了嗎？！”

    因?yàn)闊o人說話，阿正的嘶吼顯得格外刺耳而清晰。

    天凌眼神安靜而木然，聽到阿正的話，他看向老龍君。

    老龍君亦看著他。

    天凌面無表情。

    過了一會兒，只見天凌閉上眼，說：“嗯，忘了?！?/br>
    第116章 “我愿意等，等你喜歡……

    阿正不可思議地瞪著龍神。

    他不敢置信, 這樣的血海深仇，天凌居然只用“忘了”這兩個字，就打算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了。

    阿正難以置信道：“你瘋了？！你知道他對你做的是什么吧？！”

    “嗯?！?/br>
    但天凌的反應(yīng)淡淡的。

    然后, 他看向了小龍女。

    天凌的眼睛, 像平靜的湖面，亦像黑寶石磨成的鏡子。

    在聽過那么腥風(fēng)血雨的過往之后, 小龍女再看天凌，難免感到愧疚不安。

    此時, 小龍女一時沒明白他目光中的意思, 卻覺得天凌的眼神攝人。

    只聽天凌說：“不是只有文鰩魚族可以與龍君做交易……前些日子，龍君讓我單獨(dú)與他談?wù)劊菚r, 他已向我道歉，并且主動提出了一些交換條件。我答應(yīng)了……所以, 現(xiàn)在那些往事, 已經(jīng)算一筆勾銷了?！?/br>
    小龍女一愣，當(dāng)即就想起了她帶天凌去見父親的那一夜, 父親單獨(dú)留下天凌的時候, 她還擔(dān)心他們會合不來。

    天凌仍望著小龍女, 隔著一段距離，與她在靜水中對視。

    *

    那一夜，老龍君將他留下后，眼皮耷拉下來，看起來忽然蒼老了許多。

    “先前那一萬年的事, 恐怕如今的你已經(jīng)不記得細(xì)節(jié)，只余下對我的戒備和怨恨了，不過, 我還是對你說一聲對不起吧?！?/br>
    四下無人后，老龍君對他說。

    “那時，是我自視甚高、一意孤行，我已懺悔多年。但事到如今，對你而言，只怕無論如何道歉都無法彌補(bǔ)?！?/br>
    起初，天凌并未言語。

    他身為龍神，其實(shí)看得出老龍君已經(jīng)極度愧疚，甚至這種羞愧，已腐蝕了他的精神和神魂。

    其實(shí)他作為神使，自己被殺還在其次。

    他每一次復(fù)生，都不會有以前的記憶。他之所以如此厭惡老龍君，是因?yàn)楸粴⑻啻危抟夂徒鋫湟呀?jīng)烙進(jìn)了靈魂里，就像他過去習(xí)得過的知識一樣，對老龍君的畏懼和敵意已經(jīng)成了本能的一部分。

    他被殺，只需要復(fù)活即可，可這么多年來，他因?yàn)槔淆埦淖钄r，未能順利履行職責(zé)，使得水國已經(jīng)陷入了困局。這對水國和多年來水國子民生活的影響，是無法倒流的。

    他現(xiàn)在想做的，就是盡快換君禮，為水國選出能帶來新氣象的新君。

    至于老龍君，可等秋后再來算賬。

    天凌本不想聽他說太多，聽完道歉，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但這時，老龍君卻又說道——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只要我能拿得出來，都可給你作為彌補(bǔ)。”

    “只有我一事，我想還是與你明說為好?！?/br>
    “是關(guān)于我的女兒……”

    *

    時間回到眼下。

    天凌頓了頓，說：“老龍君說，阿月身體一向不好，壽命恐怕不長，但他會以自己的神魂，修補(bǔ)好阿月天生的缺陷，以延長她的生命。

    “所以，換君禮后，他本人已將不久于人世。

    “但是，他離世以后，他說希望我能留在龍宮中，以龍神之力陪伴阿月，直到阿月成為成熟的龍君，水國得以繁榮?！?/br>
    天凌說到老龍君欲以自己最后的神魂為代價，治好女兒的身體時，小龍女已大驚失色。

    “爹？！”

    她驚喊一聲，往老龍君的方向看去。

    老龍君神情淡淡，就像早已做好準(zhǔn)備。

    “月兒不必驚奇?！?/br>
    他說。

    “當(dāng)年之事，這一百六十九年來，我一直在自責(zé)后悔，恨不得將一萬年的時間全部倒流。

    “你未能見過生母，自幼體弱多病，歸根結(jié)底……都是我的責(zé)任。

    “由我來補(bǔ)償你，實(shí)在理所應(yīng)當(dāng)。

    “我早已沒有求生的意志，只是……就像以前那樣直接去見你們的母親，她只怕不會原諒我?！?/br>
    老龍君仰起頭，看向水域上方，那如神照一般波瀾起伏的碎光。

    他那滄桑的眼神，仿佛注視著過往無盡的歲月。

    龍君嘆氣道：“我其實(shí)很想她。不知道這樣做，能不能讓她回首，再給我一次機(jī)會?！?/br>
    小龍女卻一下難受起來，說：“爹你想要彌補(bǔ)過錯的話，有很多方式，不要用你的神魂補(bǔ)我的壽命??！要是用神魂的話，那豈不是……哥，你們快幫忙讓爹——”

    小龍女一時無法接受，著急地看向兄長們，想向他們求助，讓他們幫忙勸勸老龍君。

    然而，九個龍子都忽然目光閃爍，避開了她的目光。

    小龍女一愣。

    “哥哥，你們難道……都知情？”

    “不不不，母親和龍神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今天第一次聽說！你看我剛才下巴都要掉了！”

    與小龍女關(guān)系最好的龍三連忙解釋。

    “不過，父親的打算……我們的確知道一點(diǎn)點(diǎn)?！?/br>
    大哥也說：“其實(shí)，這十幾年來，父親他私下里，就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來補(bǔ)你的身體了。

    “還有前幾年，你屢次使用上古神術(shù)，這本來也是要折壽的，但父親早已在你身上下了保護(hù)術(shù)，最終造成的后果，都由父親代你承擔(dān)了?！?/br>
    九哥擔(dān)心地說：“其實(shí)我們本來說要輪流幫他分擔(dān)了，但爹拒絕了……好在，這些年來，小妹你的身體，確實(shí)逐漸有好轉(zhuǎn)了吧？”

    龍五亦冷靜地道：“我原先不懂父王的決定，但現(xiàn)在倒是懂了。小妹，你想，你現(xiàn)在是龍君了，說明龍神是看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