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靈瑾問他：“哥哥，中.毒這么長時間了，你找到藥性發(fā)作的規(guī)律，或者克服的頭緒了嗎？”

    尋瑜一頓，搖搖頭，回答：“沒有?！?/br>
    尋瑜在努力克制自己了，也盡力想擺脫藥物的控制，可始終沒有進展。

    他有時難免覺得沮喪。

    “這樣啊。”

    不過靈瑾卻覺得可以理解。

    要是藥物這么容易找到解決辦法，忠叔也不會信心滿滿地說無藥可醫(yī)了，而且那么多獸族士兵和將領(lǐng)，也不至于長時間都受藥物影響。

    靈瑾沒有太在意，只問：“快到午餐時間了，哥哥今日不如留在這里，一起吃飯吧？”

    “我想要你喂我吃?！?/br>
    這句rou麻的話一說出口，尋瑜自己都意識到不對，愣了一下。

    下一刻，他羞恥到不行，單手遮住了眼睛。

    除了藥勁強烈的時候之外，這種不經(jīng)意就會受到藥物效力影響的狀態(tài)也是大麻煩，稍不留神就會說出可怕的話。

    尋瑜痛苦道：“還是算了，我留在這里不知道還會干什么，先回去了?！?/br>
    “那好?！?/br>
    靈瑾說。

    她想了想，又道：“只是我接下來幾天都會很忙，我們接下來要按照安念的路線，從隱蔽的地方進入獸國。迎風(fēng)軍和望星軍會在那里和我們會合。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兄長未必見得到我。今日反正已經(jīng)見面了，不如多聊幾句。”

    尋瑜聽到這話，一愣，說：“……事情這么多？”

    靈瑾頷首：“嗯，我現(xiàn)在是大將了。逐月軍又缺人手，重要的事情，只能都由我來?！?/br>
    尋瑜一時無言。

    他理智的一面在擔(dān)心meimei的身體，可被藥物影響的面，又微微冒出些奇怪的負(fù)面念頭來。

    他莫名有些悵然若失。

    靈瑾越飛越高了，像她這么年輕的大將，可謂千古從未有過。

    更何況，她統(tǒng)帥的不是什么邊邊角角的軍隊，而是翼國最為著名的第一軍——逐月軍。

    尋瑜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在他與靈瑾的關(guān)系中，他一直扮演著兄長的角色，靈瑾也很依賴他。

    尋瑜自己天資也很高，他向來是有幾分傲氣的。

    可是現(xiàn)在，靈瑾卻變得越來越獨立，她逐漸超越了他，飛往了自己的天地。

    她可能已經(jīng)不再需要他了，甚至于，尋瑜隱約懷疑，自己將來，是否還能像過去那樣勝任她的兄長。

    其實以前，尋瑜就預(yù)料到，可能遲早會有這么一天的。

    可是這一天真的到來了，他的感情卻相當(dāng)奇怪。

    他有一點恐懼，也有一種沖動，他想要將靈瑾藏起來，藏到別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他希望阻止她繼續(xù)成長，以保住他們目前這樣穩(wěn)定的關(guān)系。

    他很害怕，害怕靈瑾會越走越遠，最終將他拋下，到他觸及不到的地方去。

    尋瑜擰起眉，難受地?fù)嶙☆~頭。

    他有些驚訝自己居然會產(chǎn)生這種想法，簡直像個卑劣地想要將靈瑾據(jù)為己有的怪物，極度自私，而且極度丑陋。

    在中.毒以前，他并未有過這樣的念頭，即使偶爾想到靈瑾會越飛越高，甚至?xí)x他遠去，他也會悵然若失，但情緒很微弱。

    而現(xiàn)在，這種念頭就像毒霧一般彌漫增長，快速充斥了整個頭腦。

    尋瑜懷疑這也是藥物的作用，可是感情太過真切，以至于他不自覺地產(chǎn)生懷疑——

    真的是受藥物的影響，還是他本來就是這么想的，只是被藥物加強了？

    尋瑜心情十分糾結(jié)。

    這時，靈瑾看到他反應(yīng)不太對勁，喚道：“哥哥？”

    尋瑜回過神，抬起頭。

    他動了動嘴唇，遮掩道：“沒事?！?/br>
    *

    因為尋瑜的藥效時不時會變強，靈瑾與兄長之間前所未有的黏糊。

    有時候，尋瑜在藥效中迷失時，甚至?xí)诖笸V眾之下過來抱住她，甚至親吻她。

    當(dāng)然，在有人的時候，尋瑜會非常努力地克服自己內(nèi)心的情.欲，所以這種情況相對發(fā)生得少得多。

    但是，在這種情形下，靈瑾與尋瑜的關(guān)系自然很難再瞞過其他人的眼睛。

    于是，逐月軍的士兵們終于意識到了他們兩個真實的關(guān)系。

    其他人還在其次，而小芝和朱云的反應(yīng)，相當(dāng)震驚。

    而云沐其實之前隱約猜到了，只是沒有完全確定。

    相比較于其他人，他大約最為難過，難免惆悵。

    只是，云沐始終是個相當(dāng)君子的人，他受過的教養(yǎng)使他難以展露出過激的情緒。

    他并未表現(xiàn)出什么，僅僅是花在其他事情上的時間逐漸長了，像是在分散注意力。

    相比之下，小芝就要熱情很多。

    她一把扣住靈瑾的肩膀，甚至忘了兩人之間的上下級關(guān)系，拼命搖晃靈瑾肩膀：“怎么回事？！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談戀愛好玩嗎？！給我講講細節(jié)！從十年前講起！”

    但是，小芝以前對尋瑜是比較尊敬的，一來尋瑜天賦很高，又是翼國的少君；二來，他還是靈瑾的兄長。

    可從她知道他與靈瑾的關(guān)系變化以后，小芝再看尋瑜的眼神，就微妙地變挑剔了。

    以她心中靈瑾的地位之崇高，似乎世界上沒有人配得上靈瑾。

    有一回，小芝在上下打量了尋瑜一番之后，甚至微微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尋瑜：“？”

    *

    至于云沐，他開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之后，因為知道逐月軍上下都很為解憂草之花的毒性發(fā)愁，所以便時常去醫(yī)官那里打轉(zhuǎn)，自己也借一兩本醫(yī)書來看看。

    雖然云沐也感覺自己這樣有點半吊子，只怕也幫不上什么忙，但是讓自己充實起來的感覺很好，只要不斷去學(xué)習(xí)其他的東西，就可以忘掉一些傷情的事。

    逐漸地，他居然越來越覺得醫(yī)術(shù)草藥這些東西，非常有意思。

    于是他不知不覺將許多熱忱都投入其中，甚至連射箭都不如過去上心了。

    有一回，他看到軍醫(yī)隨身帶著的一株剛長出苗的草藥，表現(xiàn)得十分驚奇。

    “這種草藥，我在家中也見過。原來成熟之前，顏色居然是這樣的?！?/br>
    云沐反應(yīng)十分新鮮。

    在軍醫(yī)看來，這倒是稀松平常的事，忍不住笑著打趣道：“這只是我隨手栽著玩的，有感情了，像孩子一樣養(yǎng)著。

    “它本來是很常見的草藥啊，有時候荒地里隨隨便便都會長出來，只要沒事多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時不時就能看見。

    “你看著也是個世家大少爺?shù)臉幼?，家中什么稀罕的東西沒有，見識過的應(yīng)當(dāng)比一般人來得多才是啊！怎么反倒在這種平常的事情上，想法像個小孩子似的。”

    云沐被如此說，不禁有些窘迫。

    他輕輕道：“我家中以射藝為傳家之本，從小家中長輩就要求一切以射藝為先，沒什么機會做別的事?！?/br>
    醫(yī)官大驚：“這怎么行？那不是無聊死了？來來來，我這里還有幾顆多的種子，既然你覺得有趣，那拿去種著玩吧，不會的地方問我就好。哎呀，年輕人要多體驗一些事情??！”

    云沐不太懂得拒絕，捧著種子有些茫然。

    他以前事事都以射箭為先，年幼時要是花了太多時間在其他事情上，就會被所有長輩訓(xùn)斥。

    尤其云沐是同輩弟子中天資最為出眾的，他也一向認(rèn)真恭順，不怎么反抗家人。

    他對自己目前的軌跡并無不滿，只是偶爾會感到疑惑。

    不知怎么的，那一夜，他看著那些種子，忽然想到尋瑜少君當(dāng)年參觀過云鶴世家后，曾經(jīng)問他一句話——

    “你為什么要射箭？”

    尋瑜少君曾經(jīng)說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射箭，他并沒有一個非要執(zhí)著的理由，只是習(xí)以為常的身處在那樣一個環(huán)境，便將射藝當(dāng)作一切值得追求的尺度。

    云沐始終不太理解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他在射藝上是有天賦的，可是想想比他更為出色的靈瑾，他又覺得自己，好像的確沒有靈瑾那種全身心灌注其中的專注。

    不知怎么的，今夜，尋瑜那句話，一直在他耳邊回響。

    云沐忽然想，或許他嘗試做做看別的事，進行對比，就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射箭了。

    醫(yī)官說這種種子很好種，只要隨便澆點水，就會長出來。

    于是，次日，云沐便真的試著找了一抔土，用布袋包住，然后將種子埋進去，試著澆水。

    因為他以前從未在射藝以外的事情上浪費過時間，每當(dāng)他將精力花在種子上的時候，內(nèi)心深處響起家中長輩的教誨，感到一種深切的罪惡感和恐懼。

    他是不是真的在浪費時間？

    他是不是已經(jīng)在做錯誤的事情了？

    是不是真像長輩們告訴他的，他耗費在射藝以外的每一寸時間，都會導(dǎo)致他被其他人超越，都會使得家族衰落？

    云沐猶豫不決。

    他好幾次想要將布包和種子還給軍醫(yī)。

    但是過了兩天，當(dāng)那顆種子破土而出，從濕潤的泥土上冒出小小的、嫩嫩的綠芽時，云沐忽然感到了一種由衷的、難以言喻的、陌生的喜悅。

    他覺得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奇跡。

    他忽然明白了靈瑾為什么會甘心將自己的精力全都傾注在射藝上，他忽然明白自己欠缺的是一種怎樣的情緒。

    于是他愈發(fā)將心思花在植物身上。

    慢慢地，這株小小的植物長高了，長出了許多葉子，還長出兩個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