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靖業(yè)用實際行動表達(dá)了他對師弟的支持，首先，他把在相府供職的李俊侄子李湛之給調(diào)到崇文館去了。其次，他把李神策重新薦給皇帝，讓他去鴻臚寺任少卿，目前沒有外賓，去顧益純那里幫忙先。最后，他推薦師弟李俊為祖國的文化事業(yè)作貢獻(xiàn)，讓李俊當(dāng)顧益純的副手，去管理這些才子們，讓李俊成了盧世勛的隱形上司。

    李神策是一個想改變現(xiàn)狀的人，一個鴻臚少卿不能滿足他，但是，協(xié)理的職責(zé)很吸引他。盧世勛被罵得尤其慘，李神策沒有自降身份與他直接對決，他讓個小宦官找了只八哥，跟著盧世勛罵。

    弋游宮里常常能見到這樣的場景，盧世勛以前總說人衣冠不整，現(xiàn)在他只要出了門兒，稍有不妥，小宦官沖八哥小聲說一句：“衣冠不整，成何體統(tǒng)，行止不端，斯文掃地?！卑烁缇烷_工了。

    盧世勛病了，八哥又在他窗子底下說：“尸位素饗，浪費祿米，誤國誤民，誠為國賊?！?/br>
    盧世勛病好了，臨窗寫字，八哥還在工作：“夸夸其談，不見篤行，沽名釣譽，是為世蠹?！?/br>
    以上，統(tǒng)統(tǒng)是盧世勛罵別人的話，李神策全還他身上了，整得盧世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從此才子們詩會少了，帽子正了，品評時政的也少了。李神策對他們還算是客氣的，并沒有進(jìn)行攻擊——主要是這些人沒有上趕著找抽。顧益純又居中調(diào)解，讓大家準(zhǔn)備好了皇帝要請大家吃飯。

    皇帝對李神策的工作非常滿意：“我沒有看錯李卿，果然有干才。丞相薦才也薦得好！”面對被調(diào)-教得至少不是奇形怪狀的才子，皇帝下令開宴了。

    皇帝的形象也頗能示人，態(tài)度也不錯，對才子們都是笑吟吟的，他甚至能說出周原出自平陵周氏，謝渝出自青州蒲郡謝氏，還知道喬焱最得意的詩，能背出雷柰的佳句。

    眾才子如沐春風(fēng)，由形象上佳的駱霽新作為代表，先舉杯為皇帝上壽，恭?；实廴f歲千秋。皇帝笑著干了：“過于遵規(guī)守矩的，那是朝會，寫出來的文章也是四平八穩(wěn)的公文。你們要沒有個放達(dá)的脾氣，也做不出膾炙人口的詩篇來。有度就好?！?/br>
    駱霽新等也是一點就透，皇帝愿意縱容，但是別太過份，盧世勛過份了，所以被整。才子們放下心來，想混成盧世勛那樣狗都不待見，也是需要天份的，他們自嘆不如。

    顧益純道：“既如此，不如撤去這些儀仗擺設(shè)，各人也不必就在席前就坐，隨意揀地方賞游，只不要出了這片地界，”伸手指了幾個標(biāo)志，“可攜酒食而行，各安其便，末了有興致的隨興而作，豈不快哉？”

    李俊贊同道：“正是，這樣才能不落窠臼，要我說，連邊界都別定，時間也別定，不拘什么時候，想作就作，方能得佳作呢?！?/br>
    “你又來！喝你的去罷。”顧益純笑罵一句，又問皇帝意見。

    “可！”讓他們來就是為了歌功頌德的。

    飲宴過后，才子們多有佳作，又互相品評吹捧，皇帝令人謄抄下來，集結(jié)成冊，才子們也打響了自己的名頭，得到朝廷認(rèn)證。本次聚會之后，謝渝代表才子們向皇帝請命：可否暢游熙山？

    皇帝看謝渝是個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相貌普通，唯雙眸清亮，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宮闈之處勿亂走，其余隨意。朕的愛卿們，可有不少傾慕你們的大才，要是他們想請你們?nèi)プ隹?，只管去！我只怕他們下手晚的還搶不到人呢?！?/br>
    此后類似的聚會還有一些，天下閑得蛋疼的家伙們也得了新工作：抄頌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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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盧世勛，才子們的日子過得都頗為愜意，他們還遇到了一件大事——皇帝冊封諸王、公主——又當(dāng)了一回嘉賓。

    鄭琰拿著長長的名單跟池脩之頭碰頭地看：“這么多！”

    池脩之把她一綹落下來的長發(fā)給撥到一邊：“圣人子孫繁茂，諸王、公主數(shù)目著實不少?！?/br>
    皇帝有二十四個兒子，除了廢幽京中的前太子、遠(yuǎn)在司州的齊王、死了的七、八、十一、十二、十三、十六、二十、二十二，余下的一共十四個，經(jīng)過這一次分封，統(tǒng)統(tǒng)成了王。

    依次是老三趙王蕭令明、老四秦王蕭令譽、老五魏王蕭令誠、老六燕王蕭令仁、老五晉王蕭令文、老十延平郡王蕭令德、老十四祁王蕭令義、老十五楚王蕭令儉、老十七義安郡王蕭令先、老十八承慶郡王蕭令恭、老十九歧陽郡王蕭令安、老二十一長水郡王蕭令信、老二十三吳王蕭令儀，以及幺兒第二十四周王蕭令祊。

    前面幾個年紀(jì)足夠大，資歷足夠老，封了親王也就罷了——蕭令德這個不爭氣的除外——在一堆郡王哥哥之后的兩個親王弟弟就刺人眼了。

    蕭令儀與蕭令祊兩個，一個則剛過十歲，另一個年齡只有個位數(shù)，居然就封王了！還在這種立新儲的節(jié)骨眼上，由不得人不多想。已經(jīng)有心眼靈活的人，鉆天鉆地尋門路想入這二王府內(nèi)任職了。

    還有公主，數(shù)目只比皇子多，不比皇子少。

    鄭琰乍舌：“可也太多了，圣人要到哪里找這么多看得上的世家子女來婚配？”

    池脩之握著鄭琰的頭發(fā)輕嗅著：“那就是圣人的事了。”

    “還說呢，這些日子熙山比往年熱鬧多了，都說是慕才子之名而來，誰知道是真是假呢，倒弄得四下里人挨人的，糟蹋了好景致?！边€不是假圍觀才子名，行靠近中央之實，以圖政治投機(jī)？說穿了就沒意思了。

    “哎呀，癢?！编嶇阒孛懼?，大熱的天，還靠得這么近，還往耳朵里吹氣。

    池脩之單手?jǐn)堉嶇男〖?xì)腰：“習(xí)慣成自然嘛?！?/br>
    公然耍流氓。

    鄭琰擰過身來呵他的癢，池脩之?dāng)堉?，任由施為。他不怕癢，含笑看著鄭琰上下其手。被摸了幾下，面色微紅，忽地起身，把鄭琰抱到地下讓她站好：“不要淘氣！”

    鄭琰被這種倒打一耙的行徑氣傻了，轉(zhuǎn)身跑了好幾步：“你才淘氣，混蛋！”

    池脩之苦笑，掐了大腿一把，深深吐納了好幾口，拼命讓自己去想延平郡王，神色才又恢復(fù)如常。舉步追了上去：“跑慢點兒，留神腳下。”快趕了幾步上去把人逮?。骸安欢耗懔耍^兩天就是封王大典，次后有飲宴，有名有號的都要到的……”出賣情報，爭取換得寬大處理。

    鄭琰右手食指摩挲著唇瓣：“諸王未婚，主持命婦的就是妃子了？多半是貴妃，唔，公主郡主們都會到吧？郡主還沒什么，蕭家二十娘的眼神兒總是很奇怪……你做什么……唔……”

    在未婚夫面前做出有歧意的動作，結(jié)果就是被拉下爪子在嘴巴上蓋印兒。

    鄭琰以前一直覺得交換口水的這種水平很無聊，此時卻不及評價，情緒來得這般突然，整個人都像大冬天的被塞進(jìn)了暖被窩里，熱乎乎的，熱得腦袋都反應(yīng)不過來。被占完便宜了還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你你你你……”丟臉地口吃了，還忘了詞兒。

    池脩之目光越發(fā)柔和，牽起她的手：“公主多任性，除了師母，別人也不必深交?！庇绕洳荒軐W(xué)壞，慎之慎之。

    回到家里鄭琰才回過味兒來，怎么就呆呆地被他給忽悠過去了呢？真是愧對穿越前輩，哪怕不是瑪麗蘇萬人迷得在男人堆里如魚得水，也不會菜鳥成這樣??！捧著臉，鄭琰心里哀號，池脩之，你要是不老實我可抽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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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想抽人的是池脩之。

    諸王冊封大典之后就是飲宴，地點在熙山，比在大正宮里氣氛好很多。諸多才子在座，理所當(dāng)然要寫詩?；实墼娕d大發(fā)，也要寫，還要讓大家都寫，題目還給規(guī)定好了。

    皇帝自己心中先有了幾句，然后依舊自己寫的出題，縱使如此，他寫得還是不如別人好。不說才子們了，就是寫官樣文章館閣體的朝臣們，寫得也比皇帝好?；实圩砸詾槲牟伸橙?，向大家展示了他的詩作，還硬要品評。

    無論大臣還是才子，都還是有一點骨氣的，死活不肯松口。李俊性子豁達(dá)，中肯地評價道：“字兒寫得還不壞?！?/br>
    皇帝暴走！

    “各人把詩都收上來，朕再找人點評！”

    男人不肯夸他，他把詩作傳到了女人那邊：“把詩文掛上，每人一粒豆子，看哪個好，投到哪個下面，看誰得的豆子多！”

    妹子們也是有骨氣的，皇帝那里得的最少。

    皇帝臉色很差，非要女人們說出個一二三來不可。

    女人里苗妃打頭，她文化水平并不太高，又素喜鄭琰，便令鄭琰代為評卷。鄭琰的老師是顧益純，親爹鄭靖業(yè)，還有一位師叔是李俊，首重書法。拎起第一張，是皇帝的：“字兒寫得還能看?！?/br>
    苗妃捂住了嘴巴直眨眼：快改口。

    “讓你評詩呢！”皇帝聽了評價，派懷恩隔空喊話。

    “文以載道，道理講明白了就行，至如是不是聽著順耳，倒在其次，何必舍本逐末？”鄭琰不緊不慢地說著，皇帝的字她也見過，倒能認(rèn)得出來，卻不能違心亂評。

    “由字觀人，倒是有幾分準(zhǔn)的。比如這個，氣度不凡。若論文章，不如這幾篇華麗，”又揀出幾篇來，“此必寒門士子所作。這一個，年在四十上下，卻是生于衣食無憂之家。這一個，透著清冷，年在五十以上……”

    聽得外面的人很是詫異：居然分毫不爽。顧益純心中得意，以字觀人，可是基本功呢。落筆輕了重了，能看了腕力，寫字直了圓了，能看出性格。又有遣詞造句，總與自身經(jīng)歷脫不開關(guān)系，有天份也好，沒天份也罷，沒那份經(jīng)歷見識，就寫不出那樣的文章來。

    本來讓評詩的皇帝都聽傻了，也不追究詩文了，饒有興趣地表示：有空來坐坐，咱們討論一下這算命的功夫。

    第二天，皇帝就把鄭琰撈到大正宮去，眼前擺著十幾張字紙：“你怎么看出人來的？朕的字你認(rèn)得，別人的你卻是不認(rèn)得的——認(rèn)得我的字還說我的詩不好！哪里不好啦？”老小孩兒耍賴了。

    “命好就行了?！?/br>
    “詩也是好的！”

    “文章憎命達(dá)，”鄭琰才不甩皇帝，“細(xì)數(shù)文才斐然之輩，有幾個達(dá)官顯貴？縱使出身不壞，也是命運多舛，或是經(jīng)過大難之后，才有傳世佳作。有作詩文好的人，一旦出仕，再寫不出原來的意境了。何必強求？?；实巯雽懞迷娢?，可不是國家幸事我學(xué)詩到現(xiàn)在，一句還寫不出來呢，您會寫，已經(jīng)夠意思啦！富貴比我強，還能寫出整首詩來，你還要怎么樣?。靠纯礉M朝文武，詩寫得過這些文士才子的又有幾個？反正我數(shù)不出來?！?/br>
    據(jù)她兩世所知，唯一的例外只有兔朝太祖，詩詞氣度恢弘，還建黨開國。饒是如此，一路行來也是不斷經(jīng)歷各種離喪。

    皇帝終于被安撫住了，看著才子們的目光就帶著憐憫：唉，一群窮酸，只有詩文聊以自x（和諧）。

    鄭琰露了這一手，名聲更顯了，鄭靖業(yè)的閨女向以靈慧著稱的，對她感興趣的人不在少數(shù)。又有不羈才子，常常借故于道左相候，弄得池脩之想砍人。

    手癢了好幾天，終于忍不住抽了周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