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琰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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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誰干的呢?阿唐,你看呢?”于薇歪著腦袋咬著指甲的模樣十分可愛,問的問題卻一點(diǎn)也不可愛。顯然,她這么問絕不是在討論社會版八卦,分明是想要討論出一個結(jié)果來,都進(jìn)入今日要聞版塊了。 李莞娘這個間諜從家里偷出情報,一群小丫頭就聚在一起商討。唐乙秀她爹算是刑偵專家,在外人看來她也算是家學(xué)淵源,十分不幸的是,唐乙秀同學(xué)對于殺人放火不感興趣,她比較喜歡琴棋書畫,于薇問她,等于白搭。然而,她對于飛書事件本身比較感興趣,故而也知道一點(diǎn):“我阿爹在家里閉口不言,哥哥們都不敢問,看來干系大了?!?/br> 林蓉大膽假設(shè):“難道是齊王自己?” 徐欣嗤笑道:“他圖的什么呀?這樣的事情,一旦沾上,名聲也就沒了?!?/br> 于薇卻又有了新思路:“不論如何,齊王總算又讓大家想起來了,先回京再說?!辈还苁遣积R王干的,單純她的“以后再說”理論,就能看出此女確是有點(diǎn)單細(xì)胞的,瞻前不顧后。 李莞娘道:“竟是誰都有嫌疑啊,諸王之中,也確實看不出哪一個更出挑?!边@個出挑,說的肯定不是相貌,必須是誰有機(jī)率當(dāng)太子。 【公然討論立儲問題,妹子們未免太彪悍了一點(diǎn)。妹子不應(yīng)該是討論淘寶討論動漫討論化妝和時裝的么?】鄭琰心道,原來自己根本算不上特立獨(dú)行。完全忽略了她就是這群妹子的總頭子。 李莞娘是言必稱七娘的人,見鄭琰不說話,便不肯讓她被忽視,問鄭琰:“七娘看呢?這是栽贓陷害還是另有乾坤?” 鄭琰笑吟吟地問:“贓在何處?”整個事件中,最妙的地方就在這里。齊王實有劣跡,就稱不上栽贓。而消失的供奉、雕版并未尋見,也不算是“贓”。 至如秦王家不見了的紙張,他就說閑著沒事兒撕著玩兒了,又或者拿來當(dāng)手紙了,你又能怎么的?讓秦王翻垃圾堆去找么? 用秦王的話說就是:“作案之人心思縝密,如果是兒臣,怎么會留下這么大的破綻?臣為親王,怎會留心府中一草一紙?焉知他人府中沒少東西呢?兒臣請問圣人,可知宮中內(nèi)庫有多少東西?與賬面是不是相符?”秦王這樣說也是有把握的,很多事情都是瞞上不瞞下,秦王知道的,皇帝未必就知道。秦王還舉了例子出來,譬如“和買”的貓膩,譬如看管倉庫的損耗。 由不得皇帝不信。內(nèi)庫又掀起一番腥風(fēng)血雨,倒是轉(zhuǎn)移了許多百姓的注意力。 “這事兒不能就這么算了啊,弄到最后,齊王犯法,飛書案就是無頭公案了?”李莞娘不天真無邪,知道此事不小。 唐乙秀倒有見地:“總要有人擔(dān)個名兒的,到底是不是真兇,誰也說不清了?!?/br> “竟有這樣的事?”于薇也湊過頭來,“我知道有些事是冤枉的,可兇手是誰,好歹大家心知肚明。這不清不楚的,又算什么呢?” “哪個廟里沒有冤死的鬼呢?”鄭琰不在乎地道,“擔(dān)了名兒的未必就得不了好——只要不存了那個心,名聲壞一點(diǎn)于諸王也沒什么不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唐乙秀拋了飛書案,問鄭琰:“塞翁失馬,語出何典???” 鄭琰一頓,忘了這是個架空的世界了,笑道:“這是胡亂聽來的故事,說的是一個老頭兒,丟了匹馬……”把塞翁失馬的典故說了出來,“所以說,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br> 唐乙秀拍膝贊嘆:“善哉斯言?!?/br> 李莞娘此人極有韌勁兒,還盯著飛書案不肯放,問鄭琰:“誰失其馬?何禍何福?” 鄭琰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看來是福的,也許人家覺得是禍呢。人各有志啊。” 李莞娘聽得半懂不懂,只得作罷:“我再回家打聽?!?/br> 鄭琰笑道:“你別再往前湊了,再往下,不是你能打聽得出來的,得看圣人呢。” 不是她賣關(guān)子,實是此事疑點(diǎn)太多,她根本就猜不出來。這年頭說是盛世繁華,人口眾多,見過兔國擁堵大場面的鄭琰只能嘲笑大家是土鱉。這根本就是地廣人稀,山野里埋個人,除非老天幫忙,否則,骨頭爛了都找不到也是有可能的。失蹤個把人、埋了幾包東西(如果還有的話),小意思。 鄭琰對破案也沒興趣,除非找到供奉、找到出面請供奉的人,又或者,散發(fā)小廣告的自首,或者是有知道內(nèi)情的人揭發(fā)。不然哪有這么容易??? 眾女討論無果,無聊散去。 第二天又聚到了一起,李莞娘興奮地對鄭琰匯報:“贓來了!今天,有人報,在郊外趙王的別業(yè)旁邊發(fā)現(xiàn)有野狗刨地,原是沒在意的,沒想到出去蹓了一圈兒回來,看到一群野狗圍著個尸首,叫上了里正,大家一齊過去,打散了野狗,便報了官,七娘猜,死的是誰?” “那個會雕版的供奉!”鄭琰來了精神。她也吃驚不小,剛說這賊贓難尋,就來了線索。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奇呀! 怪不得呢,哪個府里弄不來個供奉,非要到事發(fā)前弄這樣個人出來,還失蹤了?,F(xiàn)在還死了。嫌動靜不夠大,別人不會懷疑是吧?這節(jié)骨眼兒上還死了,離案發(fā)都大半個月了,還能認(rèn)出尸體是誰,看來是個連環(huán)套兒啊! “趙王可以退步抽身了。”鄭琰斷言道。不管是不是趙王干的,現(xiàn)在這事兒只能賴到他頭上了,大家都想是他干的,他再辯駁也沒用。除非皇帝力挺,又或者有大臣組團(tuán)保他——這是不可能的——他從此就從候選人里退了出來,還得結(jié)上齊王這個仇家。 最主要的是,如果在這樣的證據(jù)下,還說不是趙王,那就是另有其人:揭發(fā)齊王,又壞了趙王的名聲,一氣算計了兩個居長皇子,誰是這黃雀?皇帝就要向天下公布,自家兒子里不但有行為不儉的(齊王)還有野心家的事實,哪怕他私底下查,也不想公開的。 趙王,只能做這塊遮羞布。 ———————————————————————————————————————— 鄭琰猜得不錯,皇帝氣極敗壞,直接認(rèn)了趙王是兇手:“捆了那個畜牲來見我!” 李幼嘉嚴(yán)肅地道:“臣只是京兆尹,不能鎖拿親王。” 皇帝一指蕭深:“你,找宗正,帶上人,去捆了那個畜牲!” 蕭深簡短地應(yīng)了一個“是”字,扭頭便走,再沒半點(diǎn)多余的語言動作。大正宮前半部分就是個辦公區(qū),他倒不用跑太遠(yuǎn),宗正按輩份算比皇帝還要高上一輩,也是蕭深的親戚,年歲倒是不大——才五十歲,在這個位子上算年輕了——蕭深還是恭敬地請這位前輩里屋敘話。 宗正道:“這般神秘?” 蕭深沉聲道:“圣人令宗正點(diǎn)人拿趙王入宮?!?/br> 宗正嚇了一跳:“真的是他?” 蕭深嘴巴死嘴,一張俊臉繃成了便秘狀:“我亦不知。還請應(yīng)命。” 宗正急忙點(diǎn)人,帶著一隊人馬跟著蕭深走了,實也不用他的人出什么力,蕭深自帶了一隊精銳,只是要用宗正的名頭罷了。趙王在家里正自惶惶,他弟弟秦王被查出來“或許”涉案,惹得他罵了好久,又擔(dān)心自己洗刷不掉罪名。 宗正來了,倒省得他再擔(dān)心了,直接面對事實吧。 一路上,無論趙王怎么詢問,宗正與蕭深都不肯吐露一字。趙王問過兩聲,也就不去自取其辱了,心中暗恨:早知道就該在廢太子的時候也自請到封地去了!又后悔:怎么就豬油蒙了心,以為自己呆在京城而齊王在外,自己“或許”有望問鼎大位了呢? 各種情緒在心頭閃過,趙王的臉色卻一直沉寂著。 到了大正宮,皇帝見面就是家暴,凡是能撈到的東西,都往趙王身上砸:“畜牲!禽獸!豬狗!”反正趙王就不是個人類。 鄭琰還是猜錯了,這年頭的皇帝雖然多疑,也還算是純樸的,他想得并不太深入,什么兒子們都不顧手足,想著陷害對方什么的,大家都要爭位什么的。當(dāng)?shù)娜寺?,總覺得兒子還是好的。厚黑學(xué)、陰謀論,在這個時代,哪怕是皇宮里,也沒到凡事都要掰開揉碎了去看的地步。他問罪趙王,就是因為眼前的證據(jù)指向了趙王,未必是沒有父子情必須犧牲趙王。 鐵證如山,供奉的尸首都在趙王別業(yè)旁邊,皇帝另遣人搜別業(yè),于周圍發(fā)掘出燒掉的雕版、埋起來的未用完的油墨若干,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從刑偵的角度來看,毀尸滅跡,銷毀證據(jù),又或者是作案,都不會離犯罪份子熟悉的環(huán)境太遠(yuǎn),那樣不方便。即使想著要遠(yuǎn)一點(diǎn),也一定會選擇一個他占有優(yōu)勢的地方——趙王那蒼白的辯駁“兒就算是要做,也不會離把柄在別業(yè)旁邊”是不成立的。 說出這話的刑部尚書差點(diǎn)被趙王給瞪死! 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趙王被皇帝命刑部尚書、宗正、大理寺、宰相一起會審,還派了蕭深、池脩之當(dāng)旁聽。 刑部尚書是主審,聽了趙王的,刑部尚書姓楚,跟秦王妃是親戚,當(dāng)然跟淑妃也是親戚,趙王還為兒子訂了楚家的女兒當(dāng)媳婦兒。有時候,這樣的親戚關(guān)系能把人搞瘋: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站在哪一邊兒的。當(dāng)你覺得他跟你好得穿一條褲子的時候,說不定他轉(zhuǎn)眼就把你給賣了。 楚尚書說的全是實情,聽到趙王耳中卻是刺耳得很!從坐椅上躥起來,直往楚尚書跟前沖。蕭深見機(jī)快,沖上前攔住了他:“三郎!” 趙王死咬著不肯認(rèn)罪,眾臣無奈,上報圣裁,竟是無一人肯沾手?;实垡膊幌朐俨榱耍苯优辛耍糊R王行止不端,降為郡王;趙王心有鬼蜮,降為郡王。 這樣就輪到秦王顯擺了? 錯! 秦王拿內(nèi)庫舉例子,也理所當(dāng)然地被內(nèi)庫宦官、小吏甚至宮婢們記恨上了,秦王不義的名聲就是這個時候響亮地傳遍宮闈內(nèi)外的。接著,又有些老資歷的宦官翻出舊案,秦王生母亦微賤,當(dāng)年在宮里做過管事宮婢,與內(nèi)庫有些牽連,宦官們手頭有舊賬,把秦王生母給供了出來,都推說虧空是秦王生母弄的。秦王揭發(fā),把親媽當(dāng)年做的事情又給揭了出來。熱鬧極了! 榮安公主對著銅鏡笑得千嬌百媚:“誰說女兒不如男?”事情是她辦的,她連親媽兄弟都沒說,更別提丈夫了。伸出食指,指著鏡面:“五郎,下一個就是你?!?/br> 秦王的媽可還活著呢,雖然只是個才人,奈何有個親王兒子,在皇帝那里按月算,每月還能打個照面兒。為了兒子,女人可是能發(fā)瘋的。還有趙王的母親,那個也是世家女,背后的能量也不小?;实劭赡懿幌嘈炮w王,趙王的母親淑儀卻是能在證據(jù)面前睜著眼睛相信兒子冤枉的。 收回指頭,榮安公主斂了笑容:“來人,收拾入宮請安去。” 內(nèi)外多風(fēng)雨,作為女兒,關(guān)心只身在宮里的母親,榮安公主的理由極其正當(dāng)。到了承嘉殿,姨母沈婕妤也在。榮安公主聽兩個女人在猜測:“究竟是誰呢?”肚里好笑,還要憂愁地道:“二郎、三郎、四郎皆有不足處,阿爹嚴(yán)旨申飭,五郎可就顯露出來了,不管是誰干的,倒是五郎得利。五郎得利,延安殿淑妃可有后福了。” 沈婕妤眉間一抹陰郁:“要著急也是阿苗先急?!泵珏谑珏砩系某鸷拗到^對比賢妃姐妹高。 承嘉殿里的對話,三折五轉(zhuǎn),便被透到了秦王母親封才人那里。封才人剛聽說“可能”是有人螳螂捕食蟬黃雀在后,齊王、趙王、秦王都叫人算計了,哭著跑到齊王的母親昭儀那里去請后援。封才人與韓昭儀,也算是有交情的。 三個女人一合計,又把炮口對準(zhǔn)了淑妃系。女人是不講究證據(jù)的,你們不是飛書嗎?咱們會流言!一日之內(nèi),宮里充滿了淑妃系陰謀坑了三位親王的傳言。 隔山打牛,透過老媽打兒子,榮安公主這一手,實在是厲害?;实弁蝗话l(fā)現(xiàn),一夜之間,他相處了幾十年的枕邊人,他養(yǎng)了幾十年的兒子,都成了壞蛋,氣得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