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頁
只是戰(zhàn)后兩個月過去,我始終沒有等來胤澤。 我想,胤澤這樣拼盡全力解救尚煙,說不定尚煙真的感動至極,和他圓滿在一起了。有了尚煙,他自然不再需要我。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心情越來越沉重,只打算等哥哥一人回來那一天,抱著他大哭一場。我殫精竭慮,猜過無數(shù)種可能,卻如何也沒猜到,不會回來的人,不僅僅是胤澤。 不,確切說,哥哥他回來了,只是方式與我所想的不大一樣。 三個月后,寒冬初至,凄雪紛飛。聽見凌陰神君來訪的消息,我裹著裘皮大衣,飛奔到洛水外,和二姐及眾溯昭氏臣民迎接他的到來。然后,在跪拜的千萬人面前,一口覆了積雪的棺木被緩緩推來。 我原也彎著腰,看見此情此景,不由緩緩直起背脊,往前走了兩步。 只見凌陰神君與二姐說了幾句話,便走過來,望著我沉聲道:“開戰(zhàn)后,他不知是該幫自己父親還是母親。紫修想綁走尚煙,胤澤用‘冰離神散’攻擊紫修,結果他過去為父親擋了這一下,當場就斷氣了?!?/br> 頭腦與四肢的血液都在倒流,我只覺得眼前一陣陣昏花,眼前咆哮的風雪也時明時暗。那一口冰冷的棺木,更是在視野中搖搖晃晃。我沙啞道:“不可能的?!?/br> 凌陰神君望了我一眼,頓了頓,似乎也很不忍心說下去:“也是因為這事,天帝發(fā)現(xiàn)了他體內(nèi)有魔族血液。而且他救了紫修一命,雖于情可理解,但于理是違反天條的。因此,他的遺體無法進入仙界先人祠,只能把他送回此處?!?/br> 聽至此處,二姐捂住嘴,眼淚大顆大顆落下,轉而將頭埋入孔疏的懷里:“臣之,怎么可能是臣之……我的弟弟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好似只會說這一句話,我飛奔過去,用力推開棺木蓋。然后,看見里面躺著的人,我整個人都懵了。凌陰神君嘆了一聲:“生死有命,請節(jié)哀?!?/br> 上次看見他不過是三個月以前,他還在這洛水旁與我有說有笑。當時我所有的擔憂,是胤澤會不會回來,卻從沒想過哥哥會不會回來。又如何會想到,當時他再普通不過的“以后不準自己半夜跑出來”,是此生此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哥……”我拉了拉他的衣角,“哥哥……” 棺木里的人沒有動靜。胸腔中似有火焰在燃燒,隨時都將爆開。我忍著那口氣,又用力推了他幾下:“哥哥……醒來,醒來啊……” 還是沒有動靜。他穿著仙君的戰(zhàn)袍,最愛用的那把劍還在懷中,黑發(fā)如鴉,雙眼輕合,長長的睫毛垂落,年輕的皮膚和往昔一樣緊繃,一點也不像是生命已逝的模樣。我伸出顫抖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臉頰,卻被那徹骨的冰涼驚得猛收回手。 這一刻,連呼吸也變得異常艱難。我再說不出一個字,扶著棺木邊緣,閉眼蹙眉,想要恢復清醒。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真的。哥哥他只是去救他娘親,他答應過我,會一直陪著我的。他還這么年輕,還有大好前程等著他。他這樣年輕,所以我從不怕他等我太久,因為他還有那么多的時間去等。 再次睜開眼睛,眼睛燒痛,淚水幾乎把眼球都融化。我頭暈腦脹,總覺得自己陷入了全天下最可怕的噩夢。但是,霜雪一片片落在他的黑發(fā)上,空氣冰冷,卻又是如此真實。我想再次去觸摸他的臉,但手指在摸到他皮膚的前一刻,胸前熱流上涌,止住了我的動作。我弓著背,再抑制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小王姬!” “薇薇??!” 二姐和其他人趕緊上來扶我。同時,小腹也開始劇痛。我捂著肚子,躺在二姐的懷里,抓著她的狐裘衣領,泣不成聲:“二姐……咳,我要他回來,沒有他我真的不行……哥哥……他不能不在……” “薇薇,薇薇,你還好嗎?”二姐嚇得臉都白了,“御醫(yī),快點叫御醫(yī)過來!她身下流了好多血??!” 我聞聲望去,發(fā)現(xiàn)不僅胸襟上沾了血,連雪地上竟都是鮮紅一片,而且是從身下流出來的??墒牵乙巡辉訇P心這些。 ——“就算師尊不要你,你也還有我。” ——“小時候,就只想與薇薇成親?!?/br> 上一次,他還在這里,對我說著這些話。他還會笑,會怒,會臉紅,會伸手彈我的額頭。抬頭看著前方的棺木,我推開二姐的懷抱,用最后一絲力氣,用縱水術把他從棺木里移出來,落在我的懷里。 那具遺體冰冷僵硬,完全不是過去的觸感。大雪落在我們二人身上,我抱著他的頭,想最后叫他一聲,身體卻負荷不住。我眼前一黑,倒在他身上。 我一直認為你不會走。卻不想,這只是錯覺。 “陛下,小王姬已有三個月身孕?!被杳灾?,我隱約聽見有人這樣說。 第42章 第42章 蘇蓮雪夜 又是這樣寒聲凄切的冬日,大雪不曾停歇。近二十年前,就在這樣的夜晚,我親眼目睹父母的逝去,也曾夢到過他們重新活過來。但半夢半醒中,我始終沒有等來哥哥最后的身影。 倒是曉陰無賴,輕寒滿樓,再度清醒過來,看見灰色天空下一片濕漉漉的大地,我冷靜了很多,很快接受了哥哥已經(jīng)離去的事實。只是,越是清醒,胸口的痛楚就越多。想到余生漫漫,接著上百年光陰都會孑然一人,就覺得了無生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