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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我卻連再去神界看他一眼也不敢。因此,每次看見那些勇往直前的年輕孩子,總是覺得分外懷念。這會讓我想起百年前,那個熱情而勇敢的自己。 時間過得真快。胤澤,整整一百年未見,你現(xiàn)在過得可還好? 終于,我要成親了。與當(dāng)初年少的約定不同,我的良人到底不是你。但是,這也與我們一起之前預(yù)料的差不多,不是么。 不,這么多年過去,你還記得我么。冷酷如你,恐怕早已忘卻我的模樣。我很想說,我也一樣,卻知道這終究是一片謊言。 不過,我雖然做不到遺忘,卻能做到淡忘。年少輕狂,情深如海,痛徹心扉,海誓山盟……再多的銘心刻骨,都不如一個生世長相守。 我抬頭看了一眼春風(fēng)拂面的哥哥,也輕輕笑了。從今往后,我的人生里便只有他了。 新婚之夜,洞房花燭后,我卻無法入眠。幾十年來,這夜半失眠便飲酒的習(xí)慣還是很難改。我拿著一壺酒,縱水飛出紫潮宮,來到洛水旁。溯昭經(jīng)過千年歲月洗練,無聲送走了多少熟悉的名字。 滄海桑田,亙古不變的,便是這一抹月色。今夕何夕,流水桃花。月波如水,長照金樽里。桃樹搖春風(fēng),抖落了滿地瓊枝芳華。花瓣為風(fēng)吹作雪,又因風(fēng)走碾作塵,我伸手試圖去接花瓣,眼前美景如夢似幻,卻使我的眼前一花。 洛水月中流,碧華萬丈,我在那洛水中央,看見了一個墨藍(lán)色的身影。那人撐著水墨傘,傘沿壓得很低,似乎也在賞月。 我以為自己看走眼,還怕一眨眼,便只能看見遍地寂月。我屏住呼吸,靜靜眺望前方,看他的袍子在晚風(fēng)中抖動,看他的黑色長發(fā)如柳絮飛舞。這自然不是第一次看見他的幻影,我也知道這并非他本人。而且,距離最后一次見他,也已過了四十年,是時候忘記了吧…… 然而,不過是遙望這道身影,已頓感心如刀割。 來不及詫異,來不及掩飾,來不及嘲笑這般無用的自己。我只清楚意識到一件事:看見他本人,原來比相思更痛。 淚水被自己逼了回去,但還是吸了吸鼻子。然后,聞聲他抬高傘沿,也遠(yuǎn)遠(yuǎn)眺望著我。 “薇兒?”他先是一愣,笑容寒泉般清冷,“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現(xiàn)夜已深,何故外逗留?!?/br> 我快速閉上眼,想要平定情緒。然而,毫無緣由的,淚水成片涌出眼眶,像無數(shù)只小蟹般蜿蜒到下巴。明明已哭得頭皮都已發(fā)疼,但我還是沒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響,直到他輕踏水紋而來,用傘為我擋去花瓣雨:“今天是好日子,應(yīng)該開心才是。為何要哭。” 只能看見視野模糊,只能輕輕搖首,我無法回答他一個字。 “我原以為今天見不著你,沒想到……”他眼神變得溫柔許多,低聲說道,“我們薇兒,真是越來越美了??上У氖?,每次和我待在一起,你都會這樣傷心?!?/br> “別說了?!?/br> 我又看了一眼他撐的傘,確定這就是我當(dāng)初送他的那一把。從兒時起,每一次在幻境中遇到他,他都撐著這把傘。而且,他的手指上沒有青玉戒指。事到如今,我已經(jīng)猜出了個大概。這個胤澤,應(yīng)該是真胤澤變出的幻影,從某一個時間點(diǎn),回到過去見我許多次。而真的胤澤在何處,在做什么,我全無所知。更糟糕的是,關(guān)于真胤澤的去向,我心中有很不好的預(yù)感。很怕自己會后悔,我道:“胤澤,我和臣之成親了?!?/br> “我知道。你們青梅竹馬,原本便是天生一對。如今終成眷屬,也是順應(yīng)了天意?!彼鸬煤芷届o,“恭喜。祝你們永結(jié)同心,白頭偕老?!?/br> “或許現(xiàn)在說這話毫無意義,或許你不愛聽,你甚至不一定能聽到……哪怕你只是在騙我,哪怕你愛的是別人,哪怕對不起臣之……”我閉上眼,帶著哭腔說道,“我這一生,只愛過你一人?!?/br> 我久久都未得到回應(yīng)。只見又一陣花雨落下,他道:“薇兒,不論有多少情分,我們終究無緣?!?/br> 盡管他說得毫不在意,但握著傘柄的手收緊,關(guān)節(jié)也褪為無色。他轉(zhuǎn)過身,長袍微擺,朝洛水走去。 我往前追上去,大聲道:“胤澤,我知道你還喜歡著尚煙,但我也不知道為何,總覺得你是還有苦衷的。所以,今日只是告訴你我的想法,過了今晚,我會把你忘得一干二凈。因?yàn)?,我已和臣之結(jié)為伉儷,以后,就再也不能多牽掛你一分,但我很想知道,你對我,可曾有過一時半刻的動心?可曾有一刻,你把我當(dāng)成薇兒,而不是尚……” 說到此處,我已繞到他面前,卻因震驚再說不出話——他面無表情,臉上卻也全是淚水。 “胤澤……”這是第一次見他落淚,盡管他什么也沒說,看上去還是同樣淡冷。但是,我卻比他還難過,不自禁跟著哭了出來:“你當(dāng)初說愛我,可是真的?” 他只是眼眸冷漠地流淚,然后拭去我的淚水,始終不曾回答我的問題。這一刻,我多么想握住他的手,但心中知道,一旦碰了他,他就會如煙散去。 我只能握緊雙拳,用凌厲的眼神逼問他:“回答我啊,說你當(dāng)時是撒謊,你從來都是玩弄我,讓我死心,讓我徹底忘記你好嗎!” 然而,不管我說什么,他都不再開口。到后來,我說了很多傷害他的話:“你就是人渣,你就這樣丟下我和曦荷不管,這么多年,都是我一個人,你就這樣拋下我,讓我一個人!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么過的嗎?你知道孩子沒有父親是什么樣的生活嗎?曦荷只要一睡覺,我就會一直哭,哭到比你這輩子任何時候都痛苦一百倍!都是因?yàn)槟氵@人渣……”這些話卻是一把雙刃劍,當(dāng)我揮著它刺傷他時,也狠狠刺痛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