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元嘉微微彎下身子：“你覺得哪里不滿意嗎？”

    岑意言疑惑道：“把所有杯子放成一條直線與桌沿平行，把食品包裝袋折疊好盡量不含半點褶皺，這是寫在你程序里的整理方法還是——”

    宗元嘉聞言道：“這很簡單，通過細致的觀察，我的算法分析出了你的這個習(xí)慣?！?/br>
    這是胡說，其實是因為現(xiàn)實世界里岑意言“嚴于律嘉”時，這么要求過他。

    岑意言聞言不自在地動了動胳膊，她向來不會在別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輕微強迫癥和潔癖，并要求別人遷就她的這些小毛病，但是這個宗元嘉一來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習(xí)慣，還真是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領(lǐng)地被入侵？存在感過強？好像都不是。

    而是——她竟然在一個機器人身上找到了隨時可以任性的權(quán)利。

    她所有所思地吃著那一小包葵花籽仁，試著把葵花籽仁往宗元嘉那邊遞了遞：“你想吃嗎？”

    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你這個身體，能吃東西嗎？”

    “可以是可以……”宗元嘉沒有繼續(xù)把話說下去。

    他想起了聯(lián)邦服務(wù)型類人化機器人的身體設(shè)定，有些一言難盡。

    為了完美貼合消費者們對機器人“完全擬人化”的需求，聯(lián)邦研究員們還真是煞費苦心。

    他現(xiàn)在這個機器人殼子，能吃東西，但這些東西會暫時儲存在他的機械胃里，之后可以用類似于催吐的手法將食物排出。而有這一設(shè)計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這些機器人能夠陪人類一起吃飯，盡量避免消費者們產(chǎn)生自己是在面對“機器人”而非人的出戲感。

    “那你——”岑意言有些好奇，不過還是換了一種更體面的問法：“有消化功能嗎？你說支撐你運行的是物理能量，也就是說食物對你們來說并沒有什么用?！?/br>
    “確實，所以不吃是最好的選擇。如果吃了，最后還是會以類似于催吐的手法把從機械胃里清理出來?！?/br>
    岑意言敏銳地抓住了他措辭里的委婉，有些新奇：“我感覺你好像不怎么愿意提起這個話題?！?/br>
    宗元嘉心道當然不愿意了，承認自己不是個真正的人確實有點難，他翻了翻原本這個機器人系統(tǒng)里的守則與規(guī)定：“催吐有些不太體面，根據(jù)我的核心程序里的重要規(guī)定，為避免顧客的不喜，在顧客面前，我需要盡量保持干凈整潔、賞心悅目、沒有缺點的完美狀態(tài)?！?/br>
    岑意言有了一種微妙而荒謬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聽見經(jīng)紀人在對手下的偶像們說，你們要時刻保持帥氣或美麗的完美狀態(tài)，不要狼狽，不能犯蠢，這樣才能牢牢抓住粉絲們的心；又像是聽見男權(quán)社會里對于女性的無理要求：你們要時刻保持體面，保持美麗，這樣才能取悅周圍的男性。

    之前宗元嘉胸前亮起電子光屏的時候她都沒有這種感覺，現(xiàn)在卻第一次鮮明地感受到了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極具商品性與功能性的機器人。

    而這個機器人的存在目的，就是為了人類服務(wù)。

    不過她現(xiàn)在卻隱隱有些不喜歡宗元嘉作為機器人的這樣一個功能性，她潛意識里覺得自己是在跟一個平等的人進行交流。

    她想，如果有人僅僅把他當做一個機器人來輕蔑地對待，自己應(yīng)該會挺生氣的。

    她搖了搖頭，把這種錯誤認知拋在腦后：“沒事，我不需要你時刻保持體面。”

    宗元嘉發(fā)現(xiàn)了她的態(tài)度，心里有些雀躍，他當然不認為岑意言會愚蠢到在這短短一段時間內(nèi)就混淆真人和機器人，她現(xiàn)在有這個態(tài)度，只是因為這個機器人殼子里是自己。

    不過，作為一個機器人，他今天還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岑小姐，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3月19日19:00，離3月20日還有五個小時?！?/br>
    “嗯哼？”岑意言吃完了一包葵花籽仁，把包裝袋扔進了垃圾袋，然后抽了一張濕巾把自己的手指一點一點擦干凈。

    “按照時間來計算，您今天的碼字任務(wù)快要來不及完成了。”

    岑意言就感覺自己的后脖頸仿佛被猛地往上一提，讓自己有了一種緊迫感。

    但她還是癱在沙發(fā)上不想動：“你知道的，宗元嘉?！?/br>
    宗元嘉看著她一副耍賴的樣子，并不買賬，而是憋著笑依舊當著鐵面無私的機器人：“我不太明白，除了‘快樂大于痛苦理論’和‘嘴巴寂寞理論’，你又要給我傳授關(guān)于人類的什么知識點嗎？”

    岑意言：……

    這機器人都給她的論斷取了什么奇怪名字。

    但她還是接茬道：“是啊，現(xiàn)在給你講授人類的三大本質(zhì)：復(fù)讀機，真香，鴿?！?/br>
    “其中的真香本質(zhì)就揭露了人類普遍喜歡立flag并再后來用實際行動推倒這個flag、自打臉的本質(zhì)。”

    “所以你要自己打自己臉了嗎？”

    岑意言：……

    這機器人，能把話說得好聽點嗎。

    她不情愿地從沙發(fā)上起身，慢悠悠朝樓上走：“好吧，我上去碼字了。”

    萬事開頭難而已，她今天跟宗元嘉聊天有了很多靈感，對于新文寫什么有了一定的設(shè)想。

    宗元嘉跟在她后面一起上了樓。

    岑意言揮揮手：“沒事，不用跟著我了，接下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br>
    “可是，”宗元嘉自己想黏著岑意言，但把鍋甩給了機器人程序：“我的程序給我下達了指令，要盡量陪在主人身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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