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最后已是不加掩飾地埋怨起來。

    “呵，”顧奉廉卻是輕笑一聲，瞥著她道，“要照你那覺得九天仙女都配不上你兒子的心思，只怕是尚公主都不能叫你滿意，照之自己喜歡的那個你不也是不高興人家門第不夠顯赫又是庶出么？”見白氏垮了臉，他更覺看著煩心，只沒好氣地丟了一句，“別說我沒提醒你，大郎和芳兒是御賜姻緣，別說拆不散，就是你想用妾室磋磨她也要看看那姬妾夠不夠身份，你自己如何作我不管，可別連累了大郎被御史彈劾。”

    顧奉廉一通說完，也懶得再搭理她，兀自撩簾進(jìn)了內(nèi)室。

    珠簾一陣噼啪亂響，白氏幽怨地皺了皺眉，半晌，到底是起身跟了進(jìn)去。

    ***

    暗色依舊的清晨，街鼓聲剛剛響過第三次，一道突如其來的驚雷便伴著刺目的亮光撕扯開了天幕，街面上正忙著準(zhǔn)備早市的商販不得不又加快了動作，或是忙著撐起簡易的油布搭子，或是索性忙著收攤回避。

    雷聲陣陣轟隆，不過片刻工夫，天地間已是水霧茫茫。

    大雨傾盆。

    謝晚芳掀開被子下了床，赤著腳走到書案前，就著屋里微弱的燈火照明和從窗外透入的淺淺晝色，若有所思地凝眸望著掛在墻上那幅已裱好的字帖，久久未動。

    大侍女白鷺端著熱水走進(jìn)來時，她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白鷺見狀忙放下手里的東西轉(zhuǎn)身去床前把她的鞋拿了過來，邊侍候著穿上，邊關(guān)心地問道：“夫人怎么了？可是這幅字有什么問題么？”

    謝晚芳沉吟片刻，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說道：“他這四個字會不會還另有深意？”

    白鷺順著她目光朝墻上望去，不由得疑惑道：“這幅字夫人這些日子不是時常賞著么？您說不過寥寥幾筆，區(qū)區(qū)四字，卻能被九清居士寫出別樣的風(fēng)骨和氣韻來，說不像是他這個年紀(jì)能有的造詣，莫非……還有別的什么玄機(jī)么？”

    白鷺是自小跟在謝晚芳身邊長大的，素來知道她的性子其實并不是走的什么大家閨秀才女的路子，對詩書字畫談不上多大的愛好，看別的文人墨客也并無什么青眼有加，但唯獨對九清居士此人的字卻是例外，總是贊他沒有世俗氣。

    她那時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寫字作畫還有什么世俗氣之說，后來才曉得，原來那是自家這位芳大娘子因初到京城，又是圣旨賜婚嫁到安國公府這樣的一等勛貴之家，為了在眾人打量的目光中鎮(zhèn)住場，所以自覺很有必要表現(xiàn)出一番品位，故而在眾多名人大家中一眼相中了少年成名卻又能瀟灑放下名利前去清苦修行的九清居士，以其擁躉自居。

    只是這時間久了，謝晚芳似乎還真是當(dāng)擁躉當(dāng)出了那么點兒真情實感和真材實料來，竟單單只對九清居士的字有著敏銳的觸覺，連旁人臨摹的贗品都能一眼認(rèn)得出來。

    而且不擅文墨之事的她這兩年也唯獨在寫字這一事上進(jìn)步迅速，雖骨相上差了十萬八千里，但她臨摹的那幾筆幾畫還真依稀有些“逸云體”的皮相之風(fēng)，幾封家書寄回肅州，據(jù)說竟還讓她的老父親涕淚縱橫了一把，感嘆安國公府的水土果然養(yǎng)人。

    故此時，白鷺亦理所當(dāng)然地以為她又是將這幅字看出了什么新的花兒來。

    然而謝晚芳卻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按理說早兩日他便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來了，現(xiàn)在一點消息也沒有，難道……”是九清居士將消息報于東宮后太子那邊有了什么對策，殃及到了那人？可既然想要安國公府做到“一木一心”，又怎能不顧及他的安危？

    “夫人，夫人！”大侍女黃鸝忽然在這時興高采烈地從屋外跑了進(jìn)來，見著謝晚芳匆匆行了一禮便立刻稟報道，“世子爺回來了！”

    謝晚芳一愣，旋即抬腳就要往外走，剛走了兩步又想起什么，忙忽地停下，臉頰霎時泛了些不大自然的微紅，立刻回身吩咐道：“更衣?！?/br>
    白鷺和黃鸝對視一眼，忍著笑應(yīng)聲跟了上去。

    第3章 歸來

    外面雨勢未停，謝晚芳剛換好衣服出來，卻發(fā)現(xiàn)張氏和秦氏都已到了。

    她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兩人的衣著打扮，最后將目光落在了秦氏這一身簇新的藍(lán)灰色細(xì)布長裙上，而后又看了眼對方頭上素凈的梅花銀釵和腕間那枚碧綠清透的鐲子，竟是一反常態(tài)簡樸得很，打眼看去甚至連張氏的用心都不如。

    但卻也別有一番韻味。

    “走吧。”謝晚芳收回目光，連問都沒多問一句。

    秦氏不由有些詫異。

    謝晚芳向來和她們沒什么話說，張氏又是個謹(jǐn)小慎微話不多的，就連秦氏今天也不知吹了什么風(fēng)變得內(nèi)斂了不少，三人去往上院的這一路竟是異乎尋常的沉默。

    一行人剛到正屋，隔著簾子便已聽見白氏被她的親閨女——顧照之的同胞meimei顧如芝逗得哈哈大笑，謝晚芳等人進(jìn)去的時候，正看見白氏捏著帕子在抹淚花，嘴里還說著“你這淘氣丫頭”。

    白氏見著她們，原本笑意未退的神情便立刻肅然了些，穩(wěn)穩(wěn)受了三人的禮，示意她們就坐。

    顧如芝卻是眼珠子一轉(zhuǎn)，笑嘻嘻地沖著謝晚芳道：“大嫂，聽說秦姨娘被你嚇得這段日子沒事就在聽月樓里抄經(jīng)書，我看她人好像也清減了不少，你要不就饒了她吧？”

    她說完，回身巴著白氏的手臂搖了搖：“那日大嫂在大慈寺里罰秦姨娘的時候被馮大人家的二娘子她們幾個看見了，昨兒寶盈邀我游湖的時候還委婉地問我大嫂平日里的性子，女兒也為難啊，總不能讓人家都以為大哥娶了個河?xùn)|獅吧?！庇謨A身過來隨手捅了捅坐在下位的庶兄顧茂之，“你看秦姨娘是不是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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