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顧家想燒死我們。”謝晚芳示意她趕緊從窗戶爬出去。

    白鷺想到什么，忙回身飛快拿了首飾匣子塞進懷里：“咱們?nèi)ジ手菡依删?！”然后托著謝晚芳，兩人順次翻出了窗外，朝著莊子背后的山林便拼命跑去。

    但跑了沒有多久，謝晚芳就有些支持不住了，她心口又開始發(fā)悶生疼，頭也有些暈眩起來。

    她心里覺得黃鸝多半是已遭遇了不測，就算是沒事，她人在外面，見著這副場景肯定也是不能再回來，倒也暫時沒有性命之虞。但白鷺卻不同，那些人是沖著她來的，白鷺和她待在一起只能是個死，但只要不被她拖累，逃走的可能卻是相當大。

    于是她拽住了白鷺。

    “你聽我說，”謝晚芳體力不支地喘著氣，語氣卻異常地冷靜，“我是不成了，你別回頭，就這么離開京都，一路往甘州跑。見了我阿兄記得告訴他，我們謝家大概只剩他了，讓他務必得給我好好活著！”

    白鷺哭得泣不成聲：“不不不！夫人我背著你跑，我們一起跑，郎君還在甘州等著你呢，你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的！”說完也不等謝晚芳再勸，就固執(zhí)地將她負在了背上，然后一腳深一腳淺地又繼續(xù)朝前走去。

    謝晚芳強忍著身體的不適，仍在她耳邊說道：“你這樣帶著我，最后恐怕也跑不了，白鷺，你聽話，把我放下，我還要你給阿兄帶信呢?！?/br>
    白鷺始終悶頭走著，死死咬著嘴唇不說話。

    “白鷺……”

    “我跟著夫人來京都的，也要跟著夫人一起回去！”白鷺忽然哭喊道。

    謝晚芳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夜深林密，從東南邊卻隱隱照來一片火光，兩個人都知道這是莊子里已燃起了大火，白鷺越發(fā)不敢耽誤，生怕會有人發(fā)現(xiàn)謝晚芳還活著又追上來，于是咬牙加快了腳步。

    沒走幾步，她腳下突然踩到一個土坑，頓時打了個趔趄，身子一歪，兩人就倒了下去。

    下面剛好是個斜坡，謝晚芳只覺天旋地轉，身子和頭上都在滾下來的過程中撞到了東西，等落地后她已是完全爬不起來，只能掙扎著伸手到旁邊去摸，用近乎于虛弱的聲音喊道：“白鷺、白鷺……”

    然后她聞到了一陣血腥味，手下也同時在鋪滿了落葉的泥地上摸到了一片濕濡。

    隨著血腥味愈發(fā)地濃烈，謝晚芳只覺喉頭一甜，甚至都來不及再喚出“白鷺”兩個字就暈了過去。

    ***

    謝晚芳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旁邊說話。

    ——“誒，這人都撿回來兩天了還不見清醒，可別銀子還沒給老娘掙著就先死這兒給我招晦氣啊！”

    ——“也真是奇了怪了，這外傷也不算多嚴重啊，照理說兩副藥灌下去，這會兒人也該醒了?！?/br>
    ——“嘖，也虧得是她運氣好遇見了老娘，不然就得像當時旁邊那丫鬟一樣把血給流干了?！?/br>
    她強撐著睜開了眼睛，看見有一男一女正站在床邊，男的衣著普通佝僂著背，女的花枝招展，徐娘半老。

    “喲，醒了？”那婦人轉過一張濃妝艷抹的臉來，呵呵笑道，“這錢沒白花?！?/br>
    謝晚芳也不問她是誰，只盯著她，說道：“我的侍女呢？”

    “想要侍女?。康?，回頭我就給你安排?！眿D人不以為意地說道，“原來那個你就別惦記了，早涼了，估計這會兒尸首都被啃沒了吧。”

    謝晚芳攥了攥身上的被子，雖是已有了心理準備，可還是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她死了？”

    “這可不能怨我啊，我們路過的時候就見著只活了你一個，”中年婦人道，“她身下被一塊尖石頭給扎穿了，流了多少血呢，能活得了么！”

    謝晚芳咬緊牙關閉上了眼。

    “行了行了，”中年婦人皺了皺眉，“死了的也活不過來，你還是好好想想自己怎么辦吧。吶，我把你拉回來，車馬費總要算算吧，請大夫出診和開藥也要錢吧，你要不先把賬結了？”

    謝晚芳閉著眼睛，淡淡道：“那盒首飾你既然拿了便拿了，人還是莫要太貪心。”

    婦人一怔，旋即又呵呵呵地笑道：“什么首飾盒，我可沒瞧見，模樣倒是長得不錯，可怎么還興信口開河呢？”說著話鋒一轉，帶了幾分威脅地說道，“你若拿不出銀子，那就只能用身子來償了，我這里是什么地方想來你也看出來了，總不會是善堂?！?/br>
    謝晚芳沉默了良久。

    “我這個樣子，什么也做不了?！彼Z氣平靜地說。

    中年婦人一聽這話便知她是服了軟，立刻又眉開眼笑地道：“這你放心，我總要讓大夫把你醫(yī)得差不多的。”

    好歹能走能動，要能讓人開心不是？

    那婦人如此想著，便高高興興地轉身去了。

    謝晚芳睜開雙眼，眸中一片荒涼。

    ***

    農(nóng)歷三月三日正適逢上巳佳節(jié)，九曲江邊如往年一樣由禮部主辦，大陳筵席宴請京都頗有文名的士人學子，且今年略有些不同的是，在云澄的授意下，京都之外各縣府亦早已得到了三個推舉名額，不論是否有功名在身。

    江流按照自家相公的吩咐，事先已在離江宴不遠的地方準備了一只裝飾簡素的游船，相比起那些匝于堤岸的彩幄翠幬，可謂是十分不起眼。

    九曲江宴剛開始不久，云澄便也低調(diào)地乘著馬車到了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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