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芳當(dāng)即脫口而出：“我不忙！”言罷回過神，又解釋道，“我是說，我這次是陪徐大人回來述職的，原本就待不了多久——明日相公若有空，我也想走前能去大慈寺瞧瞧！”

    她最晚后天就要回豐安了。

    兩人就又開始說起了白家的事。

    “你這次做得很好?！痹瞥握f，“圣上已同意了任你為雍州長史，宋承為州司馬，最快明日吏部公文就會下來?！?/br>
    謝晚芳愣了一下，雖然去雍州的事她并不意外，但突然間連升幾級的感覺還是讓她不由恍惚了片刻。

    而且，云澄說這是皇帝的意思，也就是說，她已在國君心里留下了姓名？

    她一時有些百感交集。

    “我能有今天，都是多得相公的信任和支持?！彼\懇地道，“否則這件事也不可能進行得這樣順利?！?/br>
    謝晚芳知道，以云澄的才智，必定是早在她決定修筑水渠時就察覺到了她的真實用意，否則這后續(xù)處置不會來得這么快。

    他卻只淺淺一笑，說道：“是你幫了我。”他說，“過些時候朝廷就會借此機會頒布新的稅收政令，有此事在前，相信阻力會大大減小?！?/br>
    雖然私下收留流民和藏匿負(fù)稅人口的事并沒有給白氏一族帶來太多明面上的牽連，但實際上給這些高門世家?guī)淼挠绊憛s是巨大的——甚至連帶著那些效仿他們做法的宗親貴族也不例外，最為直觀的體現(xiàn)就是當(dāng)新政頒布的時候，這些人不會也不敢掀起反對的波瀾。

    否則等著他們的就是較真，就是清算，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白氏一族，故而白氏為了自保，也只能捏著鼻子想法設(shè)法地讓其他人不從中作梗。這也是為什么朝廷至今拖著這樁案子沒有明確處置的原因。

    至于上官家，想必也是在事后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所以此時也反倒低調(diào)沉默起來，仿佛上官瑾不過只是“剿了個匪”而已。

    謝晚芳得知云澄和皇帝的真正目的，不禁訝道：“可是，蘭溪云氏不也是五大世家之一么，你這么做他們會同意？”又不免擔(dān)心地道，“會不會對你有什么影響？”

    卻見云澄神態(tài)平和地緩緩一笑，說道：“普天之下皆臣民，我只為大盛千秋計?！?/br>
    她心中一震，久久未言。

    直到飯吃了一半，她忽地放下碗筷，抬起頭定定望著他：“相公，您曾說的‘前人未達之功’，到底是什么？”

    ***

    謝晚芳不知道自己昨夜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只知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她因為白氏一族的元氣大挫正興奮不已，隨后又去了雍州，一門心思想地都是要如何拆仇人的臺，最后她也不知自己有沒有贏，但卻清晰地記得夢境最后畫面陡然一轉(zhuǎn)，是云澄坐在她面前，神色溫和地對她說——

    “破狄丹，一統(tǒng)漠北?！?/br>
    然后她就醒了。

    謝晚芳還記得，昨天當(dāng)她聽到云澄這樣回答的時候，她愣怔了半晌，覺得自己心中有許多話想說，卻又一句也想不起來該

    說什么，或者說，要從何說起。

    照云澄的意思來看，圣上是早就有再次北征的打算，且這次征伐不是為了應(yīng)敵，而是主動出擊，要徹底將北方不安定的局勢了結(jié)。

    這樣的機會，對她而言或許一生只有一次。

    彩雀端著熱水推門進來，邊忙活邊提醒著她待會還要隨相公去大慈寺，謝晚芳這才回過神，掀被起身洗漱去了。

    等到她收拾好趕過去時，云澄早已坐在馬車?yán)锏戎恕?/br>
    “相公不好意思，”謝晚芳有幾分赧然地道，“昨夜沒怎么睡好，早上起晚了?！?/br>
    “可是身體不舒服？”云澄說著，就要準(zhǔn)備幫她把脈。

    “沒有沒有，”她忙道，“就是做了一夜的夢，怪累的?！?/br>
    云澄還是不大放心，堅持給她號了個平安脈，確定她身體無恙，才點了點頭，又叮囑道：“記得我說過的，戒憂思多慮?！?/br>
    “好。”謝晚芳二話不說就應(yīng)了。

    云澄看了她半晌，說道：“此去雍州不比在豐安，我去信費時較多，也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容易見面，你要好好照顧自己?！?/br>
    他不說還好，一說便將她刻意壓在心底不去想的東西又嘩啦啦翻了一地出來。

    謝晚芳鼻子一酸，忙低頭抿住嘴唇，點了點頭。

    “相公，”過了會兒，她開口說道，“我還會回來的?！?/br>
    他莞爾，正要說什么，卻又聽她兀自續(xù)了下去：“但是，沙場之事難有定數(shù)，萬一，我是說萬一我最后沒能回來，還要麻煩你幫我照顧我阿父，不管我阿兄那時還在不在，都不必將真相告訴他了，就讓他繼續(xù)以為我死在了那場大火里吧?！?/br>
    反正都見不到最后一面，她也不想阿父再傷心一次了。

    云澄笑意盡斂，眉宇間微有沉色，默然須臾，才道：“好?！?/br>
    謝晚芳心下稍安，又不由看了他側(cè)臉一眼，見他神色平靜間透著清冷的模樣，嘴唇微動，卻終是什么也沒說。

    馬車一路駛?cè)肓舜蟠人聝?nèi)門外才停下，主持凈空大師帶著師兄弟和座下高徒親自迎了出來，云澄也沒多說什么，寒暄幾句后就問起了“苦瓜大師在何處”，隨后也不讓人帶路，讓他們自去忙了。

    謝晚芳并沒聽說過大慈寺里還有位法號“苦瓜”的高僧，倒是頗有些興趣，跟著云澄沿了幽靜的寺廟后院往山上走去，發(fā)現(xiàn)這條路居然是通往她以前來時就注意到的“山中桃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