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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媽覺醒后[七零] 第20節(jié)

    寧香少不得又跟她解釋,這一說再又扯出別的來,于是絮絮叨叨聊了許多。寧香也不是真的十九歲,和王麗珍還是很能聊得起來的,這一聊便到了傍晚。

    眼見著半空的太陽落了西,寧香放在腦子里盤旋了一下午的事情,終于是盤旋不動了。她看著王麗珍又猶豫了一會,最后試探著開口問:“阿婆……我想跟著你學刺繡,你阿愿意教我呀?”

    王麗珍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然后笑起來道:“我看你這繡活做得挺好的呀,咱們大隊沒幾個繡娘能做出你這質量吧,瞧著不用學啊,完全夠用?!?/br>
    做這些簡單的日用繡品,根本用不到多高超的繡技。如果一輩子只是這樣靠這個為生的話,確實不需要再去學,但寧香顯然不會這樣過一輩子。

    別人不知道時代會改變,她是知道的。

    她把繡繃掖在大腿上,看著王麗珍認真說:“做這些日用繡品是夠了,但我也想做點高級好看的東西。如果你家里有什么規(guī)矩,技藝針法不能外傳的話,那就算了?!?/br>
    王麗珍聽這話又笑起來,“沒有不能外傳這種事,怕你嫌累嫌煩不想學,每種針法練起來都是要耗時耗力的,平時能用到的地方也不多。你要是真的想學,我教你就是了?!?/br>
    寧香聽完這話眼睛亮起來,“再累再煩都不怕的,您要是愿意教我,我一定把您當師父伺候。您要是想收學費的話,我也給?!?/br>
    王麗珍沖她擺擺手,“不當師父不收學費,就教你玩。全大隊的人都看不起我,難得你愿意理我這個老婆子,我也剛好解悶了?!?/br>
    寧香笑著說:“那我每天給你做飯吃好哇?”

    王麗珍真無所謂這些,她孤獨的時間太久了,尤其上了年紀以后,每日都覺得異常難熬,有時候都想一頭栽河里死了算了。難得這丫頭不嫌棄她,愿意搭理她。

    她故意不想說這個,便和寧香聊刺繡,問她:“你現(xiàn)在會多少種針法?”

    寧香一個一個給她數(shù)了一下,“平針、纏針、搶針……一共十來種,都是基礎的那些針法,在我好婆和其他繡娘那里學來的?!?/br>
    王麗珍笑笑,又問她:“那你現(xiàn)在能把一根線劈成多少絲?”

    這個都是常規(guī)技巧,做刺繡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劈絲。做一般的繡活,要把花線劈成八股或者是十六股,但在繡極細圖案的時候,一根線甚至要劈到幾十股。譬如繡制金魚的尾巴,有時候就要劈到三十股。

    寧香也不用多想,直接回答王麗珍:“我最多能劈出三十二絲?!?/br>
    王麗珍笑了笑,伸手問寧香要了一根花線。寧香把花線放到她手中,只見兩手捏住絲線,手指勾動分絲,不消一會,就把一根花線分成了很多股。

    她把劈好的絲線又放回寧香手里,叫她:“數(shù)數(shù)?!?/br>
    寧香從沒見過人劈絲這么快,而且劈了這么多股。她微微屏住呼吸,接了絲線下來一股一股地數(shù),數(shù)到最后不自覺睜大眼睛看向王麗珍:“六十一……絲?”

    短短兩三分鐘的時間,劈了六十一絲??

    王麗珍笑笑著說:“眼神不大好了,不然還能多劈幾股出來?!?/br>
    寧香:?。?!

    眼神不好劈六十一絲,那眼神好不得劈到七八十絲??

    這師父,怎么著她也得認下了!

    第021章

    寧香沒有花很多時間很專門地練過劈絲,一來平時做公社發(fā)放的繡活,用不到那么細的絲,她能劈出三十二絲,已經完全夠用了。二來繡娘們也沒人無聊到沒事在一起比劈絲,有這時間不如多繡兩針多賺點錢來得實在。

    寧香自己是甜水大隊繡娘里頭繡活做得最好的,也是劈絲劈得最多的,其次繡活做得比較好的一個繡娘,最多也才能劈出二十多根絲來。

    而像紅桃她們那種只做日用粗活的,也就能劈出個十幾股。

    寧香徹底被王麗珍炫的這個技征服了,好像怕她跑了一樣,伸手一把捏住她的手說:“阿婆,那咱就說好了,你教我刺繡,我每天給你做飯吃?!?/br>
    王麗珍笑得慈藹,任寧香捏著她的手不動,小姑娘那軟嫩嫩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是一種她許久未曾再體驗過的肢體接觸,一種奇妙的溫熱感。

    笑一會,她說:“不用你做飯給我吃,能陪著我說說話,就很好啦?!?/br>
    陪著說說話就想從人手里學到宮廷秘技?那自然是不好意思的。看王麗珍答應下來了,寧香也完全不再跟她客氣,直接起身去灶臺邊取大米出來做飯。

    王麗珍現(xiàn)在腰疼不方便,想攔也攔不住,只能隨她去了。于是她躺在床上的時候便就想,那就好好把手藝全教給這丫頭吧,看她確實是真喜歡刺繡這事。

    接下來寧香便一邊在灶臺邊做飯,一邊和王麗珍聊天。會聊一些上了年紀人喜歡聊的話題,也會聊一些刺繡上的話題,總之兩人還挺投緣的。

    王麗珍看寧香和她徹底熟絡了起來,自己也慢慢敞開心扉,放下戒備和謹慎,試探著問了寧香一句:“丫頭……好好的你為什么離婚啊?”

    身上有這么大的話題點,人家不問是不可能的。寧香被問了也不回避,坐在灶后燒著火,坦坦蕩蕩道:“阿婆,我在他家過不下去了,嫁過去有大半年,男人基本沒有回來過,那哪里是結婚過日子啊,我就是去給人家當丫鬟的。婆婆么,十足難伺候的一個主,兩個繼子一個繼女呢,貓嫌狗厭的年紀本來就不好帶,還對我這個后娘惡意很大,一家人合起來欺負我一個。都說我前夫工作好,他家不愁吃穿日子好過??芍挥腥ミ^過的人才知道,不被人當人看的日子是最難過的?!?/br>
    王麗珍聽完這話嘆口氣,看著寧香在灶后露出的一截腦袋,“可是丫頭,你有沒有想過呢,女人離了婚會很難過的,你看我就知道了。從前沒定成分的時候,我就孤兒寡母的被人瞧不起,做什么都受人欺負。人家看你沒有男人,知道你背后沒人撐腰,有事沒事就要欺負欺負你。”

    寧香往王麗珍看一眼,“阿婆,我知道您的感受,也知道您的意思。我是想好了才離的,不是一時沖動,就算接下來再艱難,我也完全不怕的。我就是要證明給那些人看,毛主席說的是對的,女人就是能頂半邊天?!?/br>
    王麗珍看寧香說得堅定,也就沒再跟她說喪氣話了。聽她說完這段話,她心里挺相信這丫頭的,覺得她是個有主意的人,不是個糊涂的小姑娘。

    揭傷疤的話不聊了,兩個人換了話題,一邊聊著天,鍋灶間慢慢就飄出了熟米飯的香味。也不知從哪摸過來一只貍花貓,在門外喵喵叫兩聲,忽又弓腰跑掉了。

    寧香蒸了米飯清炒了一把芹菜,還是把飯端到了王麗珍手里讓她吃。她自己坐在小桌上吃飯,和王麗珍仍是家長里短天南地北地胡扯。

    吃完飯寧香收拾了碗筷,扶著王麗珍去上了趟廁所,又兌溫水讓她洗漱一番,自己便收拾上繡繃繡品回自己的船上去了。

    王麗珍家的大米和蔬菜她都沒有拿,因為她決定接下來的幾天都來這里做飯,不止不拿大米和蔬菜,她還得自己帶點過來。

    在她挎著竹籃出王麗珍家的時候,恰好被幾個鄰里婦人看到。人家看到她先是驀地一愣,隨后就交頭接耳嘀咕著說閑話去了。

    能說什么呢,寧香不用聽都知道,說她們臭味相投唄。

    寧香不管她們這些人用什么眼光來看她,她命好地撿了個師父,心里正是高興的時候,挎著籃子回去船上,洗漱完便坐在油燈下,認真練起了劈絲。

    劈絲練一會,再換了書來看,等到夜深,吹了窗間一盞燈,上床睡覺。

    ***

    接下來的幾天,寧香都是按時按點到王麗珍家,自己帶了米菜過去,很不拿自己當外人地在她家做飯,和王麗珍一起吃飯,一起聊天做刺繡。

    王麗珍也沒有食言,從答應教寧香刺繡的第二天開始,就很認真地教起了寧香各種精妙針法。手把手地教完她,又讓她自己去試試,再讓她慢慢練。

    讓王麗珍覺得格外欣慰的是,寧香的學習能力很強,可以說悟性相當高。有些針法她單看她繡的那幅貓咪撲蝴蝶的繡圖,就自己琢磨會了。

    寧香學得快學得開心,王麗珍教得也很開心。

    大概是心情好有助于身體恢復,王麗珍的腰在她在床上躺了幾天后慢慢就好多了,再次能自如下地走動做事情。只要不碰到,就不會再痛。

    她能自如活動后也就沒再要寧香做飯伺候她,兩個人湊出大米蔬菜和咸菜疙瘩頭,搭伙一起做。做好了在桌邊坐下來,飯也還是一起吃。

    日子灰暗了這么多年,有寧香陪著的這段時間,王麗珍是過得最開心的。每天都有人陪她說話,陪她一起吃飯,在她行動不方便的時候還照顧她,對她噓寒問暖。

    別說那些針法繡技,她簡直想把心都掏給寧香。

    到哪找這么好的丫頭啊,打著燈籠都難找,她父母竟也舍得就這么把她趕出來。

    要是她的閨女孫女,就這樣留在身邊留一輩子那也開心呀。

    而寧香也不單是為了跟王麗珍學刺繡,她也是打心底里覺得和王麗珍呆在一起舒服,性格各方面合得來,剛好兩人都有個伴,所以她愿意每天都到她這里來。

    于是兩個孤苦的女人就這么結成了伴,沒事一起做刺繡,一起做飯吃飯,再一起去自留地里看看蔬菜莊稼。但有時候王麗珍去集市賣蔬菜,寧香就不去了。

    寧香當然也有自己的事情,譬如她繡品做好了,要拿去放繡站交貨,再從放繡站拿新的原料回來。依舊是一針一線地出繡品,一毛幾分地攢收入。

    因為王麗珍毫無保留地教授,寧香的刺繡功底在這段時間得到了大幅度提高。最主要的就是針法等技巧上的學習,從一開始只會十來種,到現(xiàn)在已經會了二十多種。

    眼見著天氣一天一天地變涼,寧香卻越活越有勁,越活心里越熱乎。

    ***

    一個多月的時間悄然過去。

    這一天是陰天,蕪縣氣候濕冷,一冷起來空氣貼在皮膚上,直往人的汗毛孔里鉆。寧香出門的時候穿了件自己織的厚毛衣,套了一件厚外套。

    和往常一樣,她鎖好門背著包下船上岸,首先就是去王麗珍家。但今天她沒有和王麗珍一起吃飯,而是和她打聲招呼便出門了。

    走之前她和王麗珍說:“阿婆,接下來幾天我就不過來了,公社里有繡師過來教技工人員繡制和服的腰帶,我要早出晚歸,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啊?!?/br>
    獨自生活了這么多年,王麗珍最擅長的就是自己照顧自己,只對寧香說:“你放心好了,安心忙你的去吧,我能照顧好自己的?!?/br>
    王麗珍雖然年紀不算小了,但勝在身子骨還算硬朗,寧香也不是很不放心她,于是和她打完招呼,便離開她家背著黃書包往公社去了。

    路上風冷,寧香手揣口袋,把小半張臉都藏在毛衣領口下。

    正走著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自行車的鈴鐺聲。她以為自己擋人路了,也沒回過頭去看,直接往路邊讓開一些。

    結果讓開后沒走上幾步,騎車的人直接騎到她旁邊,又打了幾下鈴鐺。

    寧香這才轉過頭去看,發(fā)現(xiàn)是林建東。

    遇上熟,寧香把毛衣領子拉下來,笑一下打招呼:“是你呀?”

    林建東捏住剎車,單腿落地撐穩(wěn)車子,看著她道:“是我呀,許書記讓我去公社辦點事,騎的大隊的車,你去哪,順路的話我載你一程。”

    自行車在這年代是高級貨,一輛一百多塊錢不說,還要自行車票。生產隊的集體財產里也沒有這東西,大隊倒是有一輛。

    聽林建東說要去公社,寧香又笑一下,“巧了,我也去公社,我去放繡站?!?/br>
    林建東干脆道:“上來吧?!?/br>
    寧香也便沒跟他多客氣,爬上他的自行車后座,又把毛衣領子拉起來,擋住些迎面撲過來的冷風。頭頂上全是灰云,坐在自行車拉的風更冷。

    林建東騎著車往前走,迎著冷風和她說話,“自從你住上船以后,都沒大見你出來,聽說你現(xiàn)在每天都去麗珍阿婆家?”

    寧香坐在后面避著冷風,應聲道:“是的,以前不知道阿婆刺繡做得那么好,現(xiàn)在她是我的老師,我每天都會過去跟她學東西,精進手藝?!?/br>
    林建東踩著踏板,“我挺佩服你的?!?/br>
    寧香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人佩服的,“我有什么好佩服的,普通人一個?!?/br>
    林建東笑,“你一點也不普通?!?/br>
    這世道,普通女人哪敢離婚,更不敢和王麗珍這樣的人走得那樣近。她把不普通的事全做了,普通這詞再怎么也落不到她身上的。

    說了說王麗珍的事,林建東又問寧香:“最近過得怎么樣?一切都還好吧?”

    “都挺好的,一個人的日子,怎么過怎么舒心?!?/br>
    說著想到什么,寧香又微微扯高嗓音道:“對了,我把小學所有的課本都學完了,晚上回來我給你送到飼養(yǎng)室,你把初中高中的再借我看看吧?!?/br>
    林建東聽到這話往后扭頭,“不用麻煩,我晚上給你送過去,順手拿回來就行了。我?guī)滋烨叭タh圖書館多借了幾本書,也都給你看?!?/br>
    寧香又把毛衣領子扯下來一些,扯著嗓子道:“那就謝謝你啦!”

    林建東也微微扯著嗓子,“不用謝,我等著你請我去蘇城聽評彈哪。園林這輩子也沒去過,聽說拙政園好大的呀,山水縈繞,亭臺樓榭,漂亮得不得了?!?/br>
    寧香笑著道:“是挺大的,很漂亮!”

    林建東下意識好奇,回頭看她一眼,“你去過呀?”

    這輩子寧香都沒出過蕪縣,當然是沒有去過的。她前世稍微上了年紀以后,時常會出去逛園林,拙政園獅子林滄浪亭什么的,大大小小的都去過。

    因為她去逛園林,江見海還酸過她,說她大字不識一個,看得懂什么古代園林,她要是投生在古代,那就是給人端洗腳水的料。

    想到這些就忍不住閉氣,后悔自己當時怎么就沒上去抽他幾個大耳光子。不過這都是前世的事了,現(xiàn)在她已經把江見海踢開了,沒有再給自己添堵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