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甜水大隊沒有調(diào)查出結(jié)果來，這里還有個親jiejie，自然要過來詢問。萬一寧蘭沒有回家找父母，但是卻來城里找她這個親jiejie呢？

    但看寧香這么說，兩位警察又抿唇悶住了一口氣，眉頭微微皺起來。

    寧香知道他們是沒問出想要的答案來，但她心里也有想要知道的事情，便揣著好奇問了一句：“可以問一下，你們?yōu)槭裁凑宜龁?？?/br>
    兩位警察倒也沒有藏著掖著，黑衣警察看著寧香說：“她和我們正在調(diào)查的一起搶劫殺人案有關(guān)，如果她回來找你的話，請你務(wù)必要讓我們知道?！?/br>
    黑衣警察一說完，灰衣警察就撕了一頁筆記本下來，放在茶幾上，上面是地址和電話。

    黑衣警察雖然說得極為平常，但寧香還是愣了愣，下意識出口重復(fù)：“搶劫殺人？”

    黑衣警察點點頭，“案發(fā)地點是在廣粵那邊，已經(jīng)抓捕到她的其他兩名同伙，現(xiàn)在不知道她人在哪里?！?/br>
    寧香還是眨眼愣著神，然后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兩位警察已經(jīng)起身準備走人了。在林建東起來送人的時候，她才回神跟著站起來。

    把人送出去，寧香轉(zhuǎn)過頭看向林建東，和林建東對視片刻，誰都沒有說話。

    第112章

    思緒沉浸在寧蘭的事情當(dāng)中,寧香和林建東回到屋里坐下來，一時無話。一會后王麗珍推著自行車回來了，兩人才回過神來，忙起身出去接了王麗珍手里的菜和車。

    因為寧蘭的事情,都忘了王麗珍還在李阿婆家里沒有回來,也沒有去帶她。

    王麗珍把自行車給寧香,手里的菜給林建東，跨過門檻進了門就說：“那兩個到底是什么人呀？我看到走了,我就回來了。在這里等了小半天，他們到底來干嘛的呀？”

    林建東拎著菜進廚房，寧香把自行車推去停放起來。最后三個人先后都到了廚房里，寧香搭不上手，站在旁邊神色微沉地看著王麗珍回答了一句：“是警察?！?/br>
    王麗珍聽到這話也是一愣，“警察？”

    寧香表情微繃,沖王麗珍點頭。

    王麗珍也是想不通，“警察……警察來這里干什么呀？”

    林建東在灶臺邊做飯沒出聲說話,寧香看著王麗珍醞釀猶豫一下，用比較平常平淡的語氣,開口跟王麗珍說了警察剛才說的寧蘭的事情。

    然寧香語氣再平淡,再說得這好像是一件多么普通的事情，王麗珍聽著的時候還是瞬間瞪起了眼睛,一臉的震驚和不敢相信,聽完嘴里也是重復(fù)那四個字：“搶劫殺人？”

    寧香深深吸口氣，凝著神色又沖她點一下頭。

    王麗珍看著寧香眨眼,無比震驚加結(jié)舌，半天沒有再說出話來。

    在她的記憶當(dāng)中，寧蘭還是個很瘦小的小丫頭,性子也是比較內(nèi)斂的那種。她不管怎么想，也沒辦法把“搶劫殺人”四個字和記憶中的寧蘭聯(lián)系在一起。

    寧香剛聽到那兩個警察說這個的時候，也是很震驚的。不過現(xiàn)在和王麗珍再轉(zhuǎn)述完，她已經(jīng)平靜很多了，不再像一開始聽到的時候那么不敢相信。

    確切地算起來，寧蘭跑出去有五年半的時間。一個人在外面流浪了五年半，無依無靠誰也不認識，經(jīng)歷的困難和難處肯定比在家里要多得多。

    不管在什么年代，無家可歸和四處飄零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眼下這些年在外面討生活更是極其不容易，基本找不到工作糊口，尤其她剛出去的頭一年，人口流動仍然受限，到哪都需要介紹信，還得到處躲著糾察隊的人。

    在外面流浪也不同于在家里，如果不想風(fēng)餐露宿，吃喝住用幾乎樣樣都得要錢。兩三百塊錢在這年代確實是挺多的，但要光是靠這兩百三塊錢去生活，那也撐不了多久。

    在沒了錢又找不到辦法養(yǎng)活自己的時候，一個人會有一個人的辦法。沒膽子又沒什么想法的，那就像寧波以前來城里那樣，拿個破碗到處要飯。

    寧蘭不是寧波那樣的人，她一直都是很有膽子和“方法”的。

    回憶這輩子過去有關(guān)寧蘭的種種，她高中畢業(yè)的時候沒有錢吃散伙飯，沒錢給同學(xué)買畢業(yè)禮物和照相，她的做法是偷家里的雞蛋拿去供銷社換錢。

    在寧金生和胡秀蓮給她找了個她看不上的對象時，她的解決方法仍然是悶不吭聲偷了家里所有的錢直接跑路，丟下一堆雷讓相關(guān)不相關(guān)的人去承受。

    她面對困難的解決辦法，好像一直都是這樣。

    出門在外遇到困難如果偷不到，那大概就是去搶了吧。

    她一個姑娘家當(dāng)然干不了這樣的事，所以她結(jié)識了差不多的人，團伙一起作案。

    這些年以來難道只干了這么一件壞事嘛？

    恐怕是這一件性質(zhì)最惡劣吧。

    想到這里寧香也就差不多接受這件事了，說起來當(dāng)初寧蘭偷了家里的錢跑掉，她自己也差一點被波及到，之后也是被逼著躲來躲去一兩年。

    如果不是躲得足夠快，當(dāng)時她也是要一起承受趙家的怒火的。

    她躲的是寧金生和胡秀蓮嗎？是趙家嗎？歸根結(jié)底是寧蘭卷錢跑掉后留下來的這堆雷罷了。

    寧蘭的狠是長在骨髓和血液里的，惡念和惡行一旦開始，就再也收不住了。

    她獨自一個人在外面流浪，肯定會遇到比寧金生胡秀蓮讓她嫁不喜歡的人更大的困難與難處，生存環(huán)境會更加難上千倍萬倍，如果她依然用惡念解決問題，自然會不斷生出更大的惡念來。

    寧香甚至能想象出來，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寧蘭大概仍然不覺得自己本身有什么問題。她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被逼的，或者人或者環(huán)境，逼著她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而在逼她的這些人當(dāng)中，大概也有她這個供了她上學(xué)后就不再管她的親jiejie。

    ***

    在寧香和王麗珍說話的時候，林建東忙碌著做好了晚飯。三個人到桌邊坐下來一起吃飯，餐桌上的氣氛依然不輕松，但是也沒有再繼續(xù)多說寧蘭什么。

    王麗珍年紀大，吃完飯看電視休息一會，早早的眼皮打架，便洗漱一把回自己屋睡覺去了。剩下寧香和林建東兩個人坐著看電視，又聊了一會天。

    眼見著馬上就要過年了，林建東想了想對寧香說：“今年春節(jié)我就不回村里去了，留下來陪你和麗珍阿婆一起過年，明天我寫封信回去，說明一下情況?！?/br>
    寧香側(cè)過身看他，好奇問：“為什么？”

    林建東看著寧香說：“寧蘭現(xiàn)在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一天不被警察抓到，我這心里就踏實不下來。五六年的時間沒有見，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到底變成什么樣了。我怕她被逼到走投無路，萬一跑回來找你，可能會有麻煩?！?/br>
    寧香看著林建東想了想，木著表情眨一眨眼道：“應(yīng)該不會吧，她的同伙都被抓了，她現(xiàn)在是自己一個人，警察又正在到處找她，她應(yīng)該不敢隨隨便便出來。還有，我們村都沒人知道我在蘇城住在哪，她也不會知道?！?/br>
    現(xiàn)在寧香沒什么事情必須得出去，可以一直留在家里不出門，說起來被寧蘭找到的可能性確實不太大。寧蘭能找到的地方，是寧香閣的店面和公司。

    但林建東還是放不下這個心，仍是語氣認真道：“這段時間我必須得陪著你?！?/br>
    想想有林建東在也更加安心一些，畢竟寧蘭再怎么樣也只是個姑娘家，力氣頭上和林建東沒法比。于是她沒再說什么，沖林建東點頭，“好?！?/br>
    ***

    因為寧蘭的事情，這一晚其實三個人都睡得不怎么踏實。王麗珍睡得早，但一直都沒有睡深，夜里有一點動靜就醒了，早上更是天沒亮就起來了。

    林建東聽到動靜起來的時候，她正在廚房里做早飯。林建東洗漱一把過去廚房搭了把手，和她一起忙活著把早飯做好，寧香剛好從樓上下來。

    寧香去洗漱一把，過來餐桌邊坐下吃早飯。

    她看出王麗珍臉色不好看，便關(guān)心問了一句：“阿婆，你昨晚沒有睡好嗎？”

    王麗珍用手揉一下眼睛，也沒遮掩，“寧蘭這事鬧的吧，心里踏實不下來，睡一陣醒一陣，老怕家里進人，聽到動靜就醒了，是沒怎么睡好?！?/br>
    林建東坐在寧香旁邊，看著王麗珍開口說：“別擔(dān)心那么多，寧蘭的同伙都被抓起來了，警察現(xiàn)在到處在抓她，她肯定在哪躲著呢，再說她也不知道阿香住這里?！?/br>
    王麗珍當(dāng)然也想得明白這些，但擋不住心里就是不踏實。她一直都記得，寧香和寧蘭是有矛盾的，兩姐妹之間鬧得很僵，她就怕寧蘭狠起來回來找寧香麻煩。

    寧蘭消失這么多年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她倒沒有擔(dān)心過這種事情。可這警察上門說了這種事，就越想越覺得驚悚，心里忍不住聯(lián)想更多不好的事情。

    看王麗珍嘆氣，林建東又說：“我等會出去寄封信回家說一聲，今年就不回去過年了，在這里陪著您和阿香。有我在放心好了，不要擔(dān)心那么多。”

    聽完這話，王麗珍看看林建東，又看看寧香，片刻放松下語氣開口說：“也好的，我倒是不怕什么，我和寧蘭幾乎也沒怎么接觸過。我這就是擔(dān)心，她會來找阿香?！?/br>
    當(dāng)然心里也會想，寧蘭出去這么多年都沒有回來過，尤其這時候警察在找她，可能也不會再回來。但這些都只是可能，心里仍然忍不住擔(dān)心，怕個萬一。

    不過有林建東在的話，這種擔(dān)心確實又能小很多。

    寧香伸手拍拍她的手背，“也沒那么嚇人，別自己嚇自己?！?/br>
    王麗珍點點頭，“希望警察早點抓到她?！?/br>
    ***

    剩下還有不到五天過年，林建東沒有耽誤時間，吃完飯就去把昨晚睡前寫好的信給寄了出去。寄完信自然回來陪著寧香和王麗珍，讓她們安心。

    這樣兩天下來，一切仍然都很平靜，王麗珍的神經(jīng)也就慢慢放松了下來。尤其快要過年了，大街小巷里都充滿了年味和喜慶，熱鬧的氛圍也能影響人的心情。

    不管怎么樣，忙完了一整年清閑下來，年還是要好好過的。

    于在過年前的兩天時間里，寧香和林建東一起出去置辦了好些年貨。

    而年貨里除了對煙花聯(lián)鞭炮這些，剩下的幾乎都是吃的。

    如今市場上rou類有很多，而且都不要rou票，于是豬rou牛rou羊rou，魚啊蝦啊，寧香和林建東每樣都往家里買了一些，打算除夕夜的晚上做一大桌子的菜。

    到除夕的前一天，年貨大概都置辦齊了。

    林建東和寧香一起對著兩個人手寫的年貨清單一樣一樣數(shù)了數(shù)，全部勾一遍松一口氣的時候，王麗珍突然問了句：“沒買紅燈籠呀？”

    聽到這話，寧香一拍腦門，發(fā)現(xiàn)燈籠忘寫進去了。

    這是熱鬧氣氛的東西，買不買其實都行。但在寧香的意識里，生活有儀式感才有意思，過節(jié)的儀式感就更得有了。所以她還是決定出去再買兩盞新的紅燈籠，把門廊下舊的換下來。

    于是中午吃完飯，在家休息一陣以后，她又和林建東一起去了集市。

    到了集市不逛別的，直接去到賣燈籠的攤位前，兩人一起在燈籠里挑了挑。

    買好了燈籠，寧香和林建東一人提了一個往家回。來的時候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但回去走過半條街的時候，寧香一直覺得有人在哪里看著她。很莫名其妙的，她轉(zhuǎn)頭找了幾次。

    林建東看出她是有事，便也轉(zhuǎn)頭看了一次。

    沒看到什么，自然問她：“怎么了？”

    寧香收回目光看向林建東，“總覺得有人在跟著我?！?/br>
    林建東被她說得微微緊一下神經(jīng)，再次回頭到處掃了一眼。

    仍然沒看到什么，寧香松口氣，“可能是我疑神疑鬼了，我們回家吧?！?/br>
    說完話提著燈籠走了沒幾步，她又沒忍住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結(jié)果這次好巧不巧，回過頭便在一個攤位旁邊看到了一個穿格子呢大衣燙卷發(fā)的時髦女人。

    看到那個時髦女人側(cè)臉的瞬間，寧香的神經(jīng)驀地一下繃緊。然后她沒有分毫的猶豫，抬手一把抓住林建東的胳膊，繃緊了聲音說：“是寧蘭?！?/br>
    林建東聞言回過頭去看，看到寧蘭的瞬間他臉色一沉，忙拉著寧香往回走。

    而站在攤位邊的寧蘭看到他們轉(zhuǎn)身回來，也轉(zhuǎn)過身立馬就走。在林建東和寧香提著燈籠加快步子小跑起來的時候，寧蘭步子加得更快，直接拐進了一個巷子里。

    集市上來往的人有點多，林建東和寧香擠過人群追過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出了小巷子。他們追進巷子沒見到人影，又追出去找了兩條街，仍沒有再看到寧蘭的身影。

    寧香噓噓喘氣，轉(zhuǎn)頭和林建東看向彼此，異口同聲說了句：“打電話?！?/br>
    說完和林建東又默契地轉(zhuǎn)身，小跑著找到一個附近的電話亭。兩個人站在電話亭前排了一小會的隊，寧香伸手拿起電話，林建東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給她報電話號碼。

    電話在耳邊響了幾聲被接通，寧香屏屏氣說：“是方警官嘛？”

    “我們看到寧蘭了，她回來了，現(xiàn)在就在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