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 #9394;ǒǒ⒔#9438;м
說實在的,祁盛蘭并不滿意白意岑的表現(xiàn),對于這部電影來說,白意岑絕對不是最好的葉嵐軒的人選。她需要的是個靈性端莊的女子,她接受過最正統(tǒng)的教育,琴棋書畫,受盡苦難卻依然保持著最美好的姿態(tài),對愛情有著執(zhí)著的追求和鑒定的信仰。 可是這些,白意岑都沒有。也無法展現(xiàn)。 祁盛蘭對著手機里白意岑的劇照嘆氣。照片上還有大大的標題“性感女神”。 白意岑一貫都是以性感撩人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鏡頭里的,熱情如火,美則美矣,可卻也是因為這樣太過炙熱的美麗,反而會讓人忽視其他的東西。 世人大多淺薄,只見表面,往往為外在的美麗折服,內(nèi)里更加豐富的世界不再有人關(guān)注。 祁盛蘭一向把拍電影當作自己人生最高的追求。自己的處女作要由這么一個完全沒有表現(xiàn)力的女孩子來呈現(xiàn)。她滿心惋惜卻無可奈何。 她不禁想到整個劇組出發(fā)之前,傅柏安和自己在會議室里面那場單獨的對話。 “你要知道,白意岑并不是我理想的人選?!逼钍⑻m說,“所以你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并不公平?!?/br> “公平?”傅柏安有些嘲諷地笑,他的眼鏡片底下反射出精光,簡直就和一條潛伏著的眼鏡蛇似的。他繼續(xù)說:“祁小姐,我以為你在碰了那么的壁遭到那么多的拒絕之后,應該會懂得一些道理,結(jié)果你還在和我說公平。這令我不得不開始懷疑的判斷是否正確?!?/br> 對著白意岑以外的任何人,傅柏安都是毫不留情的。他就真的和條蛇一樣,只要出擊一定是一擊斃命。 當然,祁盛蘭也并非什么軟弱順從之人,她揚起臉:“可是這樣的要求本來就是建立在不對等的基礎(chǔ)上。你讓我用白意岑當女主角,可是她分明就不是最適合葉嵐軒的人選?!?/br> “你怎知她就不是最好的人選?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最適合的演員,任何角色都是可以被演繹的。”傅柏安說,“你是科班出身,這些道理,應該比我更明白才是?!?/br> 祁盛蘭無話可說,臨走之前,傅柏安又說了一句:“意岑,她并非如你所見。若你愿意,她會是最好的演員?!?/br> 和傅柏安寥寥幾面之緣,可祁盛蘭也多少知道這個傅柏安性格里的深沉和冷淡。唯獨遇到白意岑的事情,他連聲音都溫柔很多。祁盛蘭原本還想開口拒絕,那些話也梗在喉嚨口,竟是沒有說出口來。 《歸期》的拍攝半個多月,白意岑的表現(xiàn)算不上多好,可是也算不上不好。祁盛蘭有時候覺得看著監(jiān)視器里面的白意岑,竟然發(fā)覺自己壓根就看不懂這個女孩子的表情。 她在鏡頭里笑著哭著的時候,都讓人覺得是心不在焉的,好像一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作為專業(yè)的導演,一開始看,她自然是反感這樣的表演,可是回過頭再看一遍,竟然覺得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一開始不曾看到的東西。 比如她在和阮穆青接觸時,眼神從來都沒有落在他身上,可是當鏡頭不經(jīng)意帶到她的時候,卻總能發(fā)現(xiàn)她的目光是跟著阮穆青。那樣的眼神,蘊藏了太多旁人看不透的東西,隱晦的、深切的、猶疑的,甚至偶爾還流露出幾分無可奈何的悲涼來。 她看著鏡頭里的葉嵐軒,有時候又看到了白意岑。甚至更多時候她都有種錯覺,這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 大概每個人對于角色的理解都是不一樣的。 祁盛蘭心想,傅柏安那樣的人,看人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也許真的如她所說,白意岑并非不擅長表現(xiàn),只是太過耀眼的外表反而遮擋了她的光芒。 “可能真的是我對她有偏見把。” 早上剛說完,下午祁盛蘭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來。 下午拍的這場戲是葉嵐軒和阮穆青定情的一場戲。 正值下鄉(xiāng)知青返鄉(xiāng),大批歷經(jīng)痛苦迷惘的年輕人紛紛回到家鄉(xiāng),和葉嵐軒阮穆青當初一起下鄉(xiāng)的年輕人也回去大半。 葉嵐軒家里遭遇變故,早已經(jīng)沒有任何親人,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愿回鄉(xiāng)。而阮穆青年少氣盛,胸懷熱血,心里滿腔都是指點江山的抱負,早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逼仄貧窮的山村。 兩人就這個問題爭吵過幾次,最后約定好,待阮穆青一旦在城里穩(wěn)下來,就回來接葉嵐軒回城。 這是兩個人愛情乃至整個人生的轉(zhuǎn)折點,從這一分別之后,兩個人再無相見。一個音訊全無,另一個則用盡余生來等待。 那樣的時代背景下,這樣的愛情悲劇數(shù)不勝數(shù),原本相愛的兩個人時代的洪流里,身不由己地被推著往前走去,被下鄉(xiāng)的口號和美好前景沖昏了頭腦的年輕人,在日復一日的辛苦勞作里蹉跎了曾經(jīng)的夢想,不由開始審視自己的生活和未來。 可是他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是如此的殘酷,回歸到城市生活并未給他們帶來想要的成功或者名利,反而是置身于更加廣闊的世界里的孤獨。而那種孤獨更加可怕。 葉嵐軒不懂得這樣的孤獨。 她并不了解彼時剛回到城市的阮穆青內(nèi)心的孤獨,他面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新世界,那些熱血很快被潑在了冰上,迅速凍結(jié)。 他原本持有的信念,對于這個世界的理解,統(tǒng)統(tǒng)都在新世界的太陽下被曝曬被炙烤,而和葉嵐軒的約定就變成支持他在這個面目全非的世界里唯一的稻草。 這是村頭的路口。出山的牛車在不遠處等待。 這一場離別的戲,需要兩個人傾注全部的感情和內(nèi)心。 可是白意岑好像一直不在狀態(tài)。 之前的戲多半是快樂的事情,葉嵐軒和阮穆青從相識熟悉到最后戀愛,雖然是背著村里人戀愛偶爾需要偷偷摸摸,擔驚受怕,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偏快樂的。這樣的心情把握起來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難度。 只是現(xiàn)下,如此沉重的戲,白意岑真的可以勝任嗎? 祁盛蘭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成了真。 她雖然已經(jīng)習慣了白意岑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卻甚少見到她這般失魂落魄的神色,人明明是站在那的,可是分明又給人一種靈魂不知道在哪里游移的錯覺。不,不是錯覺,她的眼睛看著鏡頭之外,分明就是心不在焉。 “嵐軒,你同我一起離開好嗎?”阮穆青神色懇切,眼看著牛車上的農(nóng)夫大伯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而葉嵐軒依然要留在這里,他只覺得進退維谷,因為心里更加著急,拉著葉嵐軒的手都微微加重了力道。 不愧是新人中實力最強的,祁深的表演很到位,每細節(jié)都抓住了,幾乎無懈可擊。 接下來是葉嵐軒的臺詞了。 鏡頭落在她的臉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臉上。 她看著鏡頭,嘴唇微微開啟:“穆青,我不能和你一起離開這里?!?/br> “為什么?” “我的父親,母親,最疼愛我的哥哥,還有我meimei,都已經(jīng)不在了。家里親戚眷屬大多數(shù)流落在外,從我來到這里,五年來音訊全無。我回去做什么呢?” 祁盛蘭皺起眉頭,終于忍不住:“卡?!?/br> “白意岑,你在做什么,你臺詞都說錯了你自己不知道嗎?這就是你所謂的專業(yè)演員的素養(yǎng)嗎?你就用這樣的狀態(tài)拍戲嗎?”她的音調(diào)都提高了幾分,“對于你來說,這樣的一部戲無足輕重,對于你的演藝事業(yè)沒有任何影響,你可以玩票??墒俏覀冞@么多人,都在跟著你浪費時間!” 這一場離別的戲已經(jīng)拍了二十多回,若不是礙著白意岑的名氣,只怕周圍的工作人早就要開始抱怨了。 周圍的化妝師原本要上來補妝,這會看導演發(fā)了這么大的火,手上提著工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不要上來,其他人也是大氣都不敢出,場面安靜得詭異。 白意岑沉默了幾秒,仰起頭,心里難以抑制地生出了些委屈,可又不僅僅是委屈,她已經(jīng)學會不讓自己再覺得委屈??墒强傆心敲葱r候,是她覺得站不住腳的。 她想到村子邊上有一塊稻田,里面孤零零豎著個稻草人,上面的衣服都是殘破的,就這么站在開闊的天地上。好像這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似的。 她并沒有為祁盛蘭說的話生氣。 她知道周圍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從一開始,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質(zhì)疑就伴隨著她出道。她根本不在意。她一點都不在意。最難聽的話都聽過,最不堪的事情都碰過,這點嘲諷,早已經(jīng)不能讓她片刻動容。 只不過,片場魚龍混雜,不乏一些會向媒體記者通風報信撈外快的人,只怕今天的事情,明天就會上頭條了。 好吧,既然怎么都躲不過,干脆就把這個驕縱任性的花瓶演員的名號坐實了。 祁盛蘭一抬手:“準備再來一次?!?/br> 化妝師得了特赦一般上前來,白意岑一把擋開:“不拍了,休息一會。”說完就大步走到路邊的涼亭里坐了下來,也不管別人落在自己臉上什么樣的目光。 祁盛蘭氣得整個身子都在發(fā)抖,身邊的副導演拉了她一下:“不要生氣啊,蘭姐,她可是傅柏安的人?!?/br> 這會的氣氛比先前更加緊繃起來。 “大家辛苦了,我正好讓小七小八下山去買東西,給大家?guī)Я艘恍╋嬃??!绷旨我魪娜巳汉竺嬲境鰜恚σ庥卣泻舻?,“小七小八,你給大家分一下。” 她自己最先拿起一瓶遞給祁盛蘭:“導演,你別生氣,意岑姐只是狀態(tài)不好。” 祁盛蘭接過來,看向涼亭,白意岑坐在那,正低頭看手機,一副事不關(guān)己理所應當?shù)哪?。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那股子火又燃了起來,祁盛蘭走過去:“白意岑,你休息夠了沒有?” 白意岑從手機上挪開目光:“我若說沒有呢?” “你若不想拍,直說便是。何必在這里耽誤大家的時間?”祁盛蘭說,“我知道這部戲?qū)δ銇碚f可有可無。你從來不在乎這部戲?qū)τ趧e人來說意味著是嗎?你就只在意你自己罷了。拍戲也是一樣,心情好的時候狀態(tài)就好,心情不好,全劇組的人都要等你。若不是有傅柏安,你以為你還剩什么?” “你又有什么資格說我?你不過是為了傅柏安的錢,才委曲求全,答應我入組,當這女主角。其實你的動機又單純嗎?你就一定高尚嗎?” “至少我在努力爭取我想要的。我現(xiàn)在做的事情,是我想要做的?!?/br> 白意岑站起來,和祁盛蘭面對面站著,雙眉緊鎖,帶著些探究的看著她,好像要在她臉上找出什么。那樣探究性的目光,并不讓人舒服。祁盛蘭摸不透白意岑的想法。白意岑忽然勾起嘴唇笑了出來:“真羨慕你?!?/br> 她這羨慕來得沒頭沒腦,祁盛蘭還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白意岑又笑起來,不過這次笑得好似帶著愉悅。她扭頭走出幾步開外揚了揚手機:“給我一個小時?!?/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