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未知全貌，但從一大早吃飯，兩個人的對話，到林惜言突然生氣，她也一字未錯過，大概知道是因為什么事情。

    但就是如此，才更加讓她茫然。好像，先生也沒做錯什么呀。難道是，孕期情緒綜合癥？這么一想，倒是能夠接受了。

    想了一路，吳新涵決定還是不勸了。她是太太的助理，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都應(yīng)該堅定站在太太這一邊。要是太太想譴責(zé)先生，她也要跟著一起罵。

    林惜言這一路上根本什么都沒想，吵架的事情也已經(jīng)從她腦子里被過濾掉了，她也什么都不敢想，惦記著父母的傷勢，卻又不能往深處想，便只好將大腦放空，讓心態(tài)也平靜下來。

    到了住院區(qū)大樓附近，吳新涵喊她：“太太，到了?！?/br>
    林惜言立刻抬頭看了過去。

    明明已經(jīng)來過很多次了，卻仍是覺得好陌生。下了車，也沒敢往里面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抬腳走了進去。

    今天早上，夫妻兩人都被轉(zhuǎn)移到了一個較大的病房里面，昨天請來的一男一女兩個護工也都很敬業(yè)，一大早就去附近的月子中心借了廚房，給兩人做了些適合當(dāng)前身體狀況的吃食，然后又勤勤懇懇地幫著按摩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腿腳。

    尤其是林之民，只能趴著睡，還不能有大的動作，連稍微動彈一下都能被背上的傷口疼醒，確實遭罪。

    顏敏也沒好到哪里去，一只胳膊都不能動，打了石膏板，麻的沒有知覺了，反倒是好受一些，但也得適當(dāng)按一按，加速血液流通，不然恢復(fù)會更慢。

    林惜言推門進來的時候，夫妻倆吃過早飯，正在相互調(diào)侃，氣氛一片融洽。

    林之民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了女兒，頓時卡殼。

    顏敏毫無知覺，還在笑著說道：“也不知道女婿那邊還能不能瞞得住了……”

    林之民瘋狂給她遞眼色，顏敏卻根本沒有看到。

    眼看著林惜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林之民不得不主動開口：“言言怎么來了？沒去上班哪？”

    顏敏也迅速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頭看了過去，絮絮叨叨的話全都咽了回去，緊接著一臉驚喜：“言言來了，快過來！mama好想你啊！”

    林之民：“……”

    怪他演技不如人。

    林惜言：“呵?！?/br>
    不過看到父母都這么精神，她心里一直懸著的那塊大石頭，也終于落地，瞬間就感覺輕松了不少，不再那么悶悶的。

    走到母親床沿，將小凳子拉過來，坐下，跟著護工一起給她按摩那只胳膊。

    顏敏又勸道：“你別動，好好坐著就行，mama想看看你?！?/br>
    她這么說，林惜言積攢的不滿和小情緒，也瞬間灰飛煙滅，忍不住揚起笑臉。

    顏敏拉著她的手，握了握她的手腕，又認真看了看她的臉：“胖了一點點?！?/br>
    “嗯，這個月胖了兩斤?！?/br>
    “鬧你了嗎？”顏敏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又摸了摸她的肚子，眸子里滿是光采。顯然，對于這個小生命，全家人都充滿了期待。

    林惜言回道：“還沒呢，完全沒有感覺。吃得好睡得好?！?/br>
    就是睡覺姿勢沒有那么隨意了。剛開始的那兩天，睡著睡著就會被程亦琛拽過去，攬在懷里，會醒一會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了。

    母女兩人在這邊說著話，程亦琛也走了進來，在林之民床邊坐下，給他削了個蘋果吃。

    林之民努努嘴，小小聲地問道：“吵架了？”

    程亦琛笑了一下：“沒事兒，您不用擔(dān)心?！?/br>
    林之民嘟囔：“我擔(dān)心什么？反正有寶了?！?/br>
    程亦琛：“？？？”

    這蘋果突然就不想給他吃了。

    瞅著女兒的臉色，又看了看后面隔了五分鐘才進來的程亦琛，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顏敏嘆口氣，將那天的情況給她說了一遍：“驚險的確是驚險，但是我跟你爸在那邊十來年，每年都有那么一兩次。之前的有些同事，因為運氣不好，再也沒有回來的，也每年都有幾個。我跟你爸有時候也會擔(dān)心，萬一真的哪天輪到我們了——但，這也是國家的工作，總得有人做的，是不是？”

    說著，顏敏又笑了起來：“而且你看，咱們家的人，運氣總還是不錯的。”

    林惜言抿了抿唇，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理想這種東西，她比任何人都懂?；ば袠I(yè)如此艱難，當(dāng)初她選專業(yè)的時候，也有不少人勸過她，但只有父母，自始至終都在安慰她鼓勵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所以，她也不能成為爸爸mama的拖累。

    顏敏又握著她的手，說道：“mama以后不能做手術(shù)了，就去你們學(xué)校當(dāng)個老師，工作清閑，有大把時間能幫你帶孩子，也挺好的。你小的時候，爸媽一心都是工作，沒能顧得上你，現(xiàn)在能顧到孫子，也算是圓滿了?！?/br>
    林惜言沒忍住，眼淚滴答滴答就掉了下來。

    顏敏笑著，伸出手指擦了一下她睫毛上的淚珠兒：“小孩子?！?/br>
    林惜言也覺得有點丟人，趴到了她懷里，哼哼唧唧地耍賴。

    等她情緒緩和下來了，顏敏才又說：“我們都好得很，等拆線了差不多就能出院了，最多也就一個月。你照顧好自己，好好上班，做好你的課題?！?/br>
    林惜言應(yīng)了一聲。

    “也別跟女婿置氣了，我不讓他說的。我跟你爸躺在這，你要是再出點什么事兒，你還讓他活不活了？”

    林惜言嘟了嘟嘴，反駁：“我哪有那么脆弱？”

    “心理強大不代表身體就能受得了。第一胎沒有經(jīng)驗，就好好養(yǎng)著，什么都不要cao心。本來你這工作精神消耗就特別大，又不是那種輕輕松松不用動腦子的?！鳖伱粼俅涡踹镀饋?，“不要以為只有體力勞動不行，腦力勞動過大也會對身體和胎兒造成負擔(dān)……”

    林惜言應(yīng)下，拉長了聲音：“我知道了~”

    小時候，她一用這個語氣，顏敏就知道她不耐煩了，心里肯定有自己的主意。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還挺懷念，一下子就笑開來，捏了捏她的臉頰，粉嘟嘟軟綿綿又滑又嫩，倒是繼承了林父的好皮膚。

    顏敏又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你要是真的覺得他犯的錯不可原諒，那也沒關(guān)系。我跟你爸上次研制的藥物，可能會獲得幾個大獎，獎金不少，再加上這些年的辛苦費，加起來少說也有兩三千萬吧，寶寶在咱們家過得也不差?！?/br>
    程亦琛立刻支棱起耳朵，全神貫注傾聽著母女倆的對話。

    林惜言說道：“也沒那么嚴(yán)重……”

    “舍不得？”

    林惜言理直氣壯：“我調(diào)↑教好的男人，憑什么要去給別的女人做牛做馬？”

    顏敏“噗嗤”笑出了聲。

    林惜言一直待到中午，吃了老爺子帶過來的飯菜，才回去上班。

    程亦琛送她到研究所門口，欲言又止。

    看上去好像已經(jīng)沒什么了，矛盾也解決了，但氣氛仍是有些僵硬。林惜言對他也是愛答不理的樣子，很明顯還在等著他的道歉和答復(fù)。

    程亦琛拉住了她的手，說道：“是我的錯，以為自己做了最好的安排，卻沒有顧忌到太太的心情。”

    既然總得有一個人服軟，他不介意為此彎下腰。

    ——確實是他的錯，沒有及時想到更好的更完美的解決辦法，也沒有去想更好的借口，讓林惜言一直對這件事耿耿于懷。

    雖然是這樣想著，程亦琛臉上卻露出一個溫柔又真誠的笑容，彎下腰蹭了蹭她的臉頰，又將她攬進懷里：“不要生氣，也不要難過了，好不好？要不然，你就罵我兩句，打我一頓吧，解解氣，不要為難自己。”

    林惜言頓時就繃不住了，笑起來，錘了他一下：“以后這種事情不要瞞著我。”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不論是爸爸mama，還是爺爺，或者是你。”

    程亦琛笑容綻放，覺得聽到了世界上最甜美的情話：“好，太太說了算。”

    “我先上班去了?！?/br>
    目送她進了實驗大樓，程亦琛也才調(diào)轉(zhuǎn)車子，去公司了。

    林惜言剛一進去，書記就喊她：“小林，來我辦公室?！?/br>
    “哦。”

    估摸著應(yīng)該是想問問自己父母的情況，林惜言立刻就準(zhǔn)備好了說辭，不想讓更多的人過去醫(yī)院打擾。

    果然，一進門書記就焦急問道：“你爸媽怎么樣了？”

    “挺好的，手術(shù)完成后人也清醒了，今天都精神的很?！?/br>
    “那就好那就好?！睍浺哺闪艘豢跉?，又問，“下班后我跟你一起過去？”

    “就您一個人？”

    書記點頭：“就我一個人，其他人都不知情，也不能從我這傳出去。對你和林教授顏教授都不是什么好事。”

    林惜言應(yīng)了下來：“那行，下班后咱們在門口見，還是各走各的？”

    聽她話里頭的謹(jǐn)慎，書記好笑又好氣：“你在醫(yī)院門口等我就行了?！?/br>
    林惜言正巴不得呢，立刻就“唉”了一聲。

    回到辦公室，李應(yīng)舟也很關(guān)心她，問道：“林老師，事情忙完了？”

    “嗯?！€能做出來了嗎？”

    “做出來了，但是相關(guān)性不夠好，正要讓您幫忙看看呢。”

    “數(shù)據(jù)給我。”

    李應(yīng)舟立刻遞了過去，先是自己分析了一遍：“……是不是因為空白高了？第三個數(shù)據(jù)偏高了好多，曲線上移了?！?/br>
    林惜言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第三個數(shù)據(jù)不對，重新配置，然后打一遍吸光度，只打這一個就行。”

    李應(yīng)舟愣愣地應(yīng)下，又問：“哪里不對？”

    “我猜測，顯色劑當(dāng)中的某一項，你應(yīng)該是加了兩遍。”

    她這么一說，李應(yīng)舟的cao作過程，突然就清晰了起來，在腦子里快速回放了一遍，好像，的確是納氏試劑多加了一遍。

    “我立刻重新做一次?！?/br>
    林惜言也換了衣服，帶上手套，準(zhǔn)備進去四室，繼續(xù)之前的參考性試驗。

    剛一推開門，差點窒息，濃郁的□□味道迎面撲來，林惜言立刻屏住呼吸，連忙又轉(zhuǎn)身回了辦公室。

    一關(guān)上門，胃里突然開始翻江倒海，站在垃圾桶旁邊干嘔了好一會兒。感覺舒服些了，這才漱了漱口，喝了兩口奶茶，將那股怪異的味道壓了下去。

    李應(yīng)舟進來的時候，林惜言就問道：“四室怎么了？那么大味道。”

    “哦，老劉帶著小孟做實驗，小孟以為□□是有機溶劑，很難溶解，就加熱了一下……”

    林惜言頭一回被震驚到了：“？？？”

    小孟她知道，新來的實習(xí)生，是合同工，幫她搬過試劑和水樣。

    “他沒有學(xué)過基礎(chǔ)化學(xué)嗎？”

    小李嘿嘿笑：“我也不知道。不過好在，沒有釀成事故，就是味道特別大，已經(jīng)開了一個中午的換風(fēng)扇了，好像還是不行。林老師，這兩天您就別進去了，就算帶上防毒面罩，呆十五分鐘，也會忍不住想要窒息的，濃度太高了?！?/br>
    林惜言坐回到椅子上，嘆了口氣。

    既然不能做實驗，就只能繼續(xù)進行理論上的研究了。不過她的課題本來就復(fù)雜，理論部分到現(xiàn)在也沒完全搞清楚，倒是不存在耽誤時間。

    林惜言打開電腦，將之前的文檔調(diào)了出來，對照著標(biāo)記的重點，開始查詢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