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蕭彧和吉海是最后上船的,他們先坐小船到大船下,然后順著繩梯爬上大船。這大船是真的大,如若不是其他的船需要人手cao控,村中三百多人都可以乘坐這一艘船。 所有人都上船之后,他們將船劃到了海中。離開的時候,他們不僅帶走了海賊的船,也將村民自己的小漁船帶走了,以免給海賊留退路。 船在海中拋錨,將小船系在大船上,小船上的人都上了大船??床灰婈懙兀茉庵挥忻C5暮K?,耳畔只剩風(fēng)聲和海浪拍擊船底的聲音,今晚天氣晴朗,風(fēng)很小,浪也不大,大船就像個溫柔的搖籃。 蕭彧坐在甲板上,面朝來時的方向,遙望著州城的方向,不知道州城的戰(zhàn)況如何,凜之的計劃是否順利,他和吉山是否安全。雖說凜之武功高強(qiáng),但是要在那么多海賊中偷襲海賊頭目,那是相當(dāng)危險的,凜之能全身而退嗎? 越想,恐懼越像蠶正在吐的絲,一層又一層將他緊緊包裹了起來,他仿佛又看到了渾身浴血的裴凜之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蕭彧猛地打了個寒顫,背上都驚出了冷汗來,海風(fēng)一吹,他猛地打了個噴嚏。 吉海立即過來了:郎君,你是不是冷?趕緊進(jìn)艙吧,外面風(fēng)大,當(dāng)心著涼,別讓我?guī)煾笒炷睢?/br> 蕭彧聽見他這么說,便不再逞強(qiáng),下了甲板,回到了船艙中。這船的構(gòu)造已經(jīng)相當(dāng)成熟了,甲板上是船帆和桅桿,甲板下是船艙,是人活動的地方,活動艙之下則是貨艙和水倉,用來儲存貨物和飲用水。 由于海賊船上都是男人,這船艙內(nèi)并不干凈,有一些異味,這也是蕭彧不愿意在船艙中待的緣故,還好異味并不太明顯,待久了,也就強(qiáng)迫自己適應(yīng)了。 村民們都在艙中休息,除了不懂事的孩子,沒人睡得著,發(fā)生這樣的變故,能睡著才怪,人們在小聲談話,猜測今晚發(fā)生的事。 蕭彧也睡不著,他得給自己找點(diǎn)事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然滿腦子都是裴凜之渾身浴血的畫面。便去參觀了一下整艘船,休息艙下的貨艙被隔分為三個艙,一個儲水,兩個儲物,看起來這個時候水密隔艙技術(shù)還沒有完全推廣開來。如果想要進(jìn)行遠(yuǎn)洋航海,這船就得改造一下,做成水密隔艙,這樣航海的安全系數(shù)就能增加數(shù)倍。 蕭彧正沉浸在自己的構(gòu)思中,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蕭郎君。 孟大哥。蕭彧扭頭看著孟洪。 孟洪說:我還不太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只知道裴郎君獨(dú)自去對抗海賊了? 蕭彧看了一眼船艙中的村民,搖搖頭,沒有接那個話題,而是說:孟大哥你以前看過這么大的船嗎? 孟洪搖頭:沒有見過,這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船。 蕭彧說:我也是第一次見。我曾經(jīng)遇到一個波斯人,他就是乘船來到大安的。他跟我說起了他的見聞,從我們這里駕船往南,還有許多島嶼和陸地,有很多的國家,各地的風(fēng)物人情都不相同,有長著藍(lán)眼睛黃頭發(fā)白皮膚的胡人,還有全身皮膚漆黑的胡人。那些地方物產(chǎn)豐饒,盛產(chǎn)各種香料、奇珍異獸,還有的地方盛產(chǎn)一種高產(chǎn)的塊狀根莖食物,比芋頭更甜更香,且極其耐旱,還有一種耐旱植物,其植株形似高粱,卻結(jié)如兒臂粗的穗狀果實(shí),也能果腹,可替代五谷。 孟洪被他的描述勾起了好奇心:果真有這樣神奇的物種? 蕭彧點(diǎn)頭:那波斯人說得信誓旦旦,我甚向往之。如若能得了這幾種作物,碰上旱情嚴(yán)重的時候,百姓就再也不用擔(dān)心餓肚子了。 孟洪笑起來:郎君果然是憂國憂民的士人胸懷。 蕭彧說:使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dú)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難道不是每個讀書人的理想嗎? 與郎君相比,洪深感慚愧。孟洪拱手作揖,蕭郎君言下之意,是想駕船出海,去那些地方搜羅這些奇珍異寶? 蕭彧笑:看到這艘船,才突然生出這個想法。不過我并不懂航海技術(shù),也只能暢想一下。 孟洪說:郎君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升龍灣有位奇人竇七爺,他年輕時打漁遇到颶風(fēng),他的船被刮到了一座海外不知名的島上,那島上物產(chǎn)豐饒,盛產(chǎn)水果,也有一些以打獵采集為主的土人,尚不知耕種。竇七爺?shù)胗浖抑欣夏?,待天氣轉(zhuǎn)好,便劃船返家。但颶風(fēng)中他根本不辨方向,不知被刮到了何處,他靠著雨水、捕魚和野果在海上漂泊了數(shù)月,抵達(dá)了一處陸地,然而還不是崖州,他休整后又繼續(xù)出發(fā),就這樣在海和陸地之間漂泊了數(shù)年,最后在海上碰到了一艘安國的商船,又跟著商船走了兩年,才終于返回家鄉(xiāng)。 蕭彧驚奇萬分:還有這樣的奇人?他現(xiàn)在可還建在?這比《魯濱孫漂流記》還精彩啊,不知道竇七爺去了哪些地方?真想去跟他聊聊。 健在呢。竇七爺在海上漂泊了七年之久,才回到家中,其母思念兒子,眼睛都哭瞎了,竇七爺便在家中照顧老母。也曾多次跟人說起自己的遭遇,我有幸見過一回,很爽朗健談的一位老人,還跟我說想出海。孟洪說。 那竇七爺如今多大年歲? 已近知天命之年了吧,身體看著還挺硬朗。我是前年見到的,有些日子沒見了。孟洪說。 蕭彧眼睛發(fā)亮:待這事平定下來,我去升龍灣拜訪一下這位竇七爺。航海需要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船員,竇七爺年事已高,但如若身子骨硬朗,倒是可以請來當(dāng)船長。 等待的時間過得格外漫長且煎熬,有孟洪過來陪他說話,時間流逝也快了許多。濃重的黑夜終于熬過去了,天色也逐漸亮了起來,海霧也起來了,將周遭的一切都隱了下去。 蕭彧看著這濃重的海霧,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散去。天已經(jīng)快亮了,凜之那邊的情況不知道如何了。 吉海從甲板上下來:郎君,你快來聽。 蕭彧趕緊上了甲板,乳白色的迷霧環(huán)繞在周圍,連泊在附近的船都看不見,此刻他們仿佛置身于一座孤島之上,與世隔絕,令蕭彧有些不安:聽什么?他豎起了耳朵,周遭除了浪花輕輕擊打船底的聲音,并不能聽到別的聲音。 吉海說:我方才聽見有人在叫開船過來,還有哨笛聲。 蕭彧急忙問:是海賊返回了? 好像是的。郎君,我們怎么辦?師父沒有將海賊抓起來嗎?吉海緊張地問,那我大兄呢? 蕭彧望著海岸的方向,舔了舔干燥的唇:別急,再等等,我和你師父的計劃是將海賊驅(qū)到海邊來圍捕的。他們跑到海邊來,說明正在計劃之中,接下來還是要等,等天亮了,派個人劃小船回去看看情況。 如果一切都照計劃行事的話,他希望不要那么血腥,畢竟不是所有的海賊都到了罪不可赦的地步。 我去。吉海說。 別急,我自有安排。蕭彧將手按在他肩上。 晨間的海上非常冷,蕭彧也不愿意下艙去,他一直在甲板上等到太陽穿過濃霧,露出蒼白的臉來,他估計這個時間已經(jīng)到了卯時。 此時林海生過來問:蕭郎君,我們現(xiàn)在可以回去了嗎? 蕭彧說:你帶一個身手好水性好的弟兄,劃小船回去看看情況,不要太急于靠岸,要確定完全安全了才能上去,有消息了再回來通知我們。 林海生帶上一個伙伴下了船,劃著小船往岸邊去。吉海想去,但蕭彧沒讓,畢竟他還只是個孩子。 蕭彧目送他們的小船消失在迷霧中,太陽越升越高,海面的濃霧也逐漸消散開來。船艙里的村民們也待不住了,紛紛上了甲板。 里正問:蕭郎君,你覺得情況到底如何,會順利嗎? 如果不順利,難道他們就都要在船上待著了,雖然船上有一些海賊儲備的吃食,但那能支撐多久呢。 蕭彧說:再等一等,應(yīng)當(dāng)很快就有結(jié)果了。 此時海面上的濃霧已經(jīng)完全消散,只剩下藍(lán)天碧海,以及海面上粼粼的波光,遠(yuǎn)處現(xiàn)出隱隱約約的海岸輪廓,他們的船離岸并不太遠(yuǎn),但也看不清岸邊的場景。 太陽越升越高,不斷有人來問什么時候回去,就在蕭彧心底的惶恐越來越大的時候,海面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艘小船。一人劃船,一人立在船頭。終于,蕭彧看清了船頭的人,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吉海喊起來:郎君,是師父! 蕭彧笑起來,舉起胳膊朝裴凜之揮了揮,轉(zhuǎn)頭對船上的人說:好了,可以回去了。 眾人歡呼一聲,男人們都跑去船艙中劃船去了。 小船很快就到了大船附近,裴凜之仰頭看著大船上:郎君,我來接你回家。 蕭彧笑起來:都妥了? 嗯,已經(jīng)妥了! 吉海急忙問:師父,我大兄呢? 裴凜之說:你大兄受了點(diǎn)傷,在家歇息,不礙事,只是小傷。 吉海一聽兄長受傷,難免有些擔(dān)心,但聽說不礙事,心中的大石放了下來,旋即又有些激動起來,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大兄以后都不會走了,他會留下來? 裴凜之抓住蕭彧放下的軟梯,兩下就到了船邊,本來完全可以自己上來,但看著伸到眼前的蕭彧的手,伸手抓住。蕭彧將他拉上來,兩人相視一笑,蕭彧的心終于踏實(shí)了:你沒受傷吧?一邊問一邊趕緊檢查裴凜之身上,他已經(jīng)換了衣服,想必之前那衣服已經(jīng)臟了。 裴凜之搖頭,含笑道:郎君,我沒事。 那就好,海賊呢?蕭彧問。 裴凜之說:都被抓起來了。 村民們都七嘴八舌地問他怎么回事,裴凜之三言兩語地解釋:昨晚海賊偷襲州城,我與崖州刺史里應(yīng)外合,擊潰了海賊,所有的海賊都被抓起來了。以后不會再有海賊來搶劫了。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歡呼:太好了! 蕭彧長舒了口氣,總算可以給大家一個交待了。不僅解了崖州圍困之危,也沒了后顧之憂,簡直是一舉幾得的喜事。更重要的是,裴凜之立了這么大的功勞,這大船能跟薛釗要來吧,崖州也沒水師,要這船也沒用,自己要了來,就能實(shí)現(xiàn)航海夢想了。星辰大海,我來了! 第20章 戰(zhàn)利品 回程路上, 大家都興高采烈的,危險解除了,正好今天又是元旦, 可謂是雙喜臨門。 蕭彧和裴凜之并坐在船頭, 與船一起破浪前行。裴凜之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披在蕭彧肩上,蕭彧扭頭看他:我不冷。 裴凜之將手覆在他手背上:郎君的手太冰冷了。昨夜上船后是不是沒再睡, 一直在甲板上吹冷風(fēng)? 蕭彧搖頭:沒有, 夜里風(fēng)太大, 我下船艙去了。天亮后才上來。 那還差不多, 別著了涼。裴凜之說。 蕭彧說:凜之與我說說昨夜的事情經(jīng)過吧。 裴凜之便簡短地說起了昨夜的事,他們趕到州城的時候,城門已經(jīng)被攻破了。很顯然,以崖州固若金湯的城墻, 要段時間內(nèi)攻破是不可能的,只有一種可能,便是有內(nèi)應(yīng)。 當(dāng)時城內(nèi)一片混亂, 不少房子都被火點(diǎn)著了, 到處都是搶掠的海賊、驚慌逃命的百姓以及慌亂抵抗的官兵。 海賊頭領(lǐng)閔翀正領(lǐng)著人在圍攻刺史府, 刺史府也失火了, 幸虧裴凜之及時趕到,一箭將閔翀射下馬來, 解了刺史府之危。裴凜之命官兵四處大聲散播叛賊首領(lǐng)閔翀已死的消息,這一消息果然大大鼓舞了守軍的士氣, 正在興風(fēng)作浪的海賊聽見頭領(lǐng)已死, 便開始亂了陣腳, 潰不成軍, 往城外潰逃而去。 薛釗被這突如其來的偷襲氣得幾乎吐血身亡,差點(diǎn)連自家妻兒老小都保不住,要不是裴凜之,崖州今夜就要易主了。閔翀中箭后并沒有死,被抓了起來,薛釗也終于冷靜了下來,親自點(diǎn)兵整隊,誓要將所有海賊一網(wǎng)打盡。 海賊到底是一群烏合之眾,紀(jì)律渙散,等崖州守城將士緩過勁來,這幫海賊便顯得不堪一擊。裴凜之與薛釗率官兵一路追擊,剩下的海賊果然逃到了他們村外的海灘,卻發(fā)現(xiàn)原本等在那兒的船只已經(jīng)不見了,一些海賊放棄了抵抗被抓了,還有一些慌不擇路,直接跳進(jìn)了海中,但也難逃被抓被射死的命運(yùn)。 蕭彧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頭皮不禁有些發(fā)麻:一共殺了多少海賊? 裴凜之說:死傷過半,剩下的全抓起來了。 那海灘應(yīng)該已經(jīng)清理了吧?他可不想回到岸邊,便看見一地尸體,何況船上還有那么多的村民。 裴凜之說:已經(jīng)清理干凈了,其實(shí)我們天剛亮?xí)r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戰(zhàn)斗。主要都是在清理戰(zhàn)場了。 那就好。蕭彧用手撫了撫胸口。 裴凜之說:一會兒下船的時候,我還要交待一下大家,回家之后還要先檢查一遍屋里屋外,以免還有海賊的漏網(wǎng)之魚躲在村里。 是該謹(jǐn)慎一點(diǎn)。蕭彧說,對了,昨晚船上那些守船的海賊呢? 裴凜之說:我將他們?nèi)祭壠饋?,扔在一艘船上,然后將船推進(jìn)大海,任其自生自滅了。 蕭彧默然,這樣的話,那就是九死一生了。雖然他們沒有參與攻城搶掠,也許罪不至死,但如果留下那些人,他們就會知道海賊的覆滅跟村民有關(guān),日后這就是一個巨大的安全隱患。裴凜之顯然早就想清楚了,不能將這潛在的危險留給村子,這樣處理是最好的。 城中百姓損失大嗎?蕭彧問。 裴凜之搖頭:暫且不知。死傷肯定會有一些,守城將士傷亡數(shù)量應(yīng)該不少。 這么大的事,薛釗會上報朝廷嗎? 裴凜之說:應(yīng)該瞞不住。我會同他說,別在奏折上提我的名字。 蕭彧扭頭看著他一眼,知道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蕭彧看看腳下的船,說:能跟薛釗要到這艘船嗎? 郎君喜歡這船?裴凜之問。 蕭彧說:喜歡。 郎君要船做什么?你想回建業(yè)?裴凜之問。 蕭彧連忙說:不不,我不回建業(yè)。我想讓這支船隊走海路去安南、天竺、波斯,打通海上絲綢之路。 裴凜之聞言輕笑起來:郎君想貿(mào)易賺錢? 蕭彧說:對,你不知道沿著海往波斯那邊去,一路上會有多少奇妙的地方,還有多少富饒的物產(chǎn),多少奇珍異寶,我做夢都想出海去環(huán)游世界。不光是東南亞、南亞和西亞,他還想去新大陸,那才是一個被造物主眷顧的地方,賜予了那么豐饒的物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