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閔翀沒說話,默默吃著飯,他一向高冷,很難聽到他的態(tài)度。 吉山問起了房子的情況,什么時候建的,花費大概多少云云,都是家常閑聊。蕭彧也沒隱瞞,大致解答了一番。 吉山聽后哀嘆一聲:看樣子我想修房子還遠遠不夠啊。 蕭彧才想起來他家的房子塌了,兄妹三人還是寄住在自己家里,不過他早就安排了他們兄妹的住處:現(xiàn)在新房已經(jīng)修好了,我是這么安排的:我們幾個都搬過來,那幾個小姑娘也都搬到這邊來,原來的房子一間給老吳家住,剩下幾間給老人和孩子們住,這樣應(yīng)該能寬敞一些。 吉山眉飛色舞:我也搬過來? 蕭彧點頭:你與你弟住一間廂房,閔當(dāng)家住一間,幾個小姑娘住一間。 謝謝郎君!吉山興奮至極。 以后老房子就相當(dāng)于孤獨園了,幾個老人住蕭彧原來住那間以及閔翀住的那個雜物間,應(yīng)該是足夠了。二十個男孩分兩間住,比原來要寬敞多了。 廚房依舊在老房子那邊,課堂也在那邊的廳堂里。 等第二批青磚燒出來了,再在老房子邊上再修幾間房子,養(yǎng)蠶、織布、制陶等都可以在里面進行,這樣住房、作坊也就都有了。 這個家也就越來越有模有樣了,蕭彧心情非常愉悅,日子還是很有奔頭的。 吉山吃了七分飽,開始說起他們路上的見聞來,找到不少粘土和石頭,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吃完飯,蕭彧和他們一起去檢查他們這次帶回來的土樣和石頭樣本,每一塊土和石頭都標注了出處。粘土如何,還得等燒過之后才知道,石頭蕭彧倒是了解一些,居然真給他們找到了石英石和長石,甚至還有一塊石膏。 蕭彧拿起那塊石膏,反復(fù)檢查了一遍,確定就是石膏,他有些興奮地說:這是從哪里找到的?這石膏就是南方人用來點豆腐用的,他在鄉(xiāng)下外婆家見她用過,將石膏煅燒后,搗碎磨成粉狀,加一點豆?jié){攪拌,然后倒在豆?jié){中,豆?jié){就凝固成豆腐了,這下可以做豆腐吃了,真是意外的收獲。 閔翀問:這有用? 蕭彧點頭:有用,這個可以用來點豆腐。 豆腐是什么?吉山好奇地問,他沒吃過豆腐。 裴凜之問:郎君,豆腐是用這個做成的? 我也不確定是不是,試試就知道了。蕭彧基本可以肯定就是做豆腐用的石膏。 閔翀說:那其他的石頭無用了? 蕭彧連忙說:不不,都有用。這些白色的石頭應(yīng)該都有用,等我先試試,確定好具體哪種有用,咱們再去開采,盡量找近一點的地方,比較省時省力。 燒陶瓷沒那么快,就先做個豆腐來試試吧。于是蕭彧趕緊喊上魚兒去磨豆子做豆腐了。 黃豆用石磨磨碎,去掉豆殼,然后放水中浸泡一晚上。第二日再用石磨磨成豆?jié){,將豆?jié){加水大鍋煮開,用細麻布過濾掉豆渣,煅燒磨碎的石膏放入少許豆?jié){攪拌,然后倒入guntang的豆?jié){中,等冷卻片刻,便能凝固成豆腐腦。 因為不知道石膏比重是多少,蕭彧將豆?jié){分成了幾份,最后做出來的三種豆腐,一種非常嫩,勉強凝固了,還有一種恰到好處,就是常吃的豆腐腦,還有一種比較老,這個只能用來做老豆腐了。 于是這一天,家里所有人都吃上滑嫩的豆腐腦,豆腐腦上再澆上一勺子蜂蜜,把一群孩子吃得都忍不住舔碗。 第31章 瓷器 既然做出了豆腐, 當(dāng)然就不能只喝個簡單的豆腐腦。蕭彧將豆腐腦裝在布袋里,將水分壓出來一些,分別做出了嫩豆腐和老豆腐。他親自下廚, 煎豆腐、炸豆腐、麻婆豆腐、釀豆腐、豆腐燉魚都給安排上了。 這天晚上, 大家吃上了豐盛的豆腐宴,讓人大開眼界又大飽口福, 老人和孩子尤其喜歡,贊不絕口。大家把蕭彧好一頓夸,郎君怎么就這么能干呢, 什么都會做。 一個行乞過許多地方的老人說:我以為大豆只能用來做豆飯,沒想到還能做豆腐。這豆腐可比那豆飯好吃多了, 尤其適合我這牙口不好的老家伙。這崖州城里那些高門大戶怕是也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吧。 蕭彧聽到這里,心中一動,要不整個豆腐作坊,專門安排人來做豆腐,既能自己吃,還能賣一些,補貼一下家用??上Ъ依锒际切├先撕秃⒆? 沒人干得了這個。 新房已經(jīng)建好了, 蕭彧并沒有著急搬家,新房子太潮濕,先晾一晾, 而且還需要準備一套全新的家具,等這些都準備好,起碼也得端午過后了。 而且還有許多小細節(jié)需要完善, 比如廁所和浴室。他打算燒制一個陶瓷的蹲坑, 如果不行, 起碼要弄個下水道,將糞坑挖在院外,方便之后用水沖洗,盡量減少廁所的異味。浴室也要單獨設(shè)計,這樣就不用在臥室里泡澡了。而且還得分男女用。 所以除了安排人重新做磚坯燒青磚,蕭彧的主要精力就放在了研究閔翀和吉山帶回來的那些土和石頭上。這些天,蕭彧就成了一個玩泥巴的小孩,整天都在搓泥巴。 但不得不承認,玩泥巴,他不如家里那群小孩在行,畢竟他從未用泥巴當(dāng)過玩具,原主也沒有。他從家里那群孩子中挑了幾個泥巴玩得好的出來,讓他們按照自己的要求來做碗、碟、罐等形狀。 但問題很快就出來了,沒有拉坯機,再巧的手也很難將這些泥巴捏得厚薄均勻,蕭彧便開始琢磨做手動拉坯機。但有點無從下手,因為他也就知道有這么個東西,完全沒見過實物。 這天他正皺著眉頭敏思苦想,琢磨拉坯機該怎么做。魚兒走了過來,露出乖巧的笑容,看著他欲言又止。蕭彧抬眼問她:魚兒,想說什么? 魚兒問:郎君,我們什么時候再做豆腐吃啊。 蕭彧說:又想吃豆腐了?那就做吧,走,去磨豆子。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我們自己去磨就可以,不用郎君幫忙。魚兒得到首肯,喜滋滋地跑去磨黃豆。 我來幫你們磨豆子。蕭彧閑著也是閑著,便去幫小姑娘們磨豆子。吉海在meimei要求下抬起上磨盤清理灰塵。蕭彧看著下磨盤中間凸出的軸心,忽然靈光一閃,如果將磨盤結(jié)構(gòu)倒置過來,豈不是就可以做出一個能固定旋轉(zhuǎn)的拉坯機了,他轉(zhuǎn)身就跑:我不能幫你們磨豆子了,吉海,你幫他們推磨,我有事去了。然后一溜煙跑了。 郎君你去哪里?吉海不放心地問。 我就在家里,你幫她們吧,不用擔(dān)心我。蕭彧擺擺手。 蕭彧樂顛顛地跑去找做拉坯機的材料,琢磨著用石料好還是木料好,石料耐磨損,而且夠沉,轉(zhuǎn)起來離心力大,拉坯應(yīng)該比較容易,但是打磨起來比較費時,木料做起來快,就是怕不經(jīng)用。不過先可以做個木頭的試試效果,回頭再請石匠師父來打一些石料拉坯機,甚至以后還能自己燒制一個陶瓷拉坯機。 說干就干,他趕緊去找在家里幫忙打家具的木匠師傅,也不麻煩人,只是借工具一用,并且從廢棄的木料中找了一塊黃檀木廢料來。 裴凜之從州城回來的時候,便看見蕭彧不玩泥巴了,改玩木頭了,正用斧頭劈著一截黃檀木樁:郎君,你在做什么? 黃檀木木質(zhì)太硬了,蕭彧砍了半天,手都劈麻了,連個雛形都沒弄出來:凜之,快來幫我。 裴凜之拴好馬,過來幫忙:你弄什么? 蕭彧便將自己的想法說了,要弄成什么樣子,裴凜之一下子指出問題癥結(jié)所在:這個用斧頭不方便做,找木匠師父借鑿子吧。 蕭彧聽完,呵呵傻樂一下:對哦,用鑿子應(yīng)該更合適。 于是他們?nèi)フ夷窘硯煾?,還借了墨斗和圓規(guī),根據(jù)需要畫了線。裴凜之便一手拿鑿子一手舉著錘子,給蕭彧做拉坯機。 蕭彧嘿嘿笑:還是凜之聰明,我怎么就沒想到。 裴凜之抬起頭,寵溺地看他一眼,沒有說話,殿下偶爾犯傻的樣子特別可愛,讓他覺得殿下是個離他很近的人,而不是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圣人。 有了裴凜之幫忙,第二日,拉坯機就做好了。蕭彧又叫了那幾個小子過來玩泥巴,摸索著將坯胎給做了出來,有了拉坯機,這陶坯果然就圓潤光滑多了。等這些坯胎放在陰涼處風(fēng)干,就可以燒制了。 蕭彧還在琢磨瓷窯的設(shè)計,盡管之前已經(jīng)燒過石灰和青磚,但燒瓷的溫度要比這二者高不少,沒有煤,怎么才能在有效的條件下使溫度達到一千幾百度呢。 但也沒有辦法在燃料上改進,只能從窯上下功夫了。他先在院子里用泥和青磚糊了一個小型的瓷窯,將風(fēng)干的素胎放進去燒。陶坯和磚頭不一樣,它很薄,所以蕭彧不打算燒太久,決定燒一天悶一天。 兩天后,第一批陶器可以開窯了,家里所有人都圍過來了,興奮地等待見證奇跡,結(jié)果三個陶器一個都沒成功,全都裂成了碎片。 蕭彧這下被打擊得不輕,是土不行,還是溫度不行,抑或是時間不對?這其中的學(xué)問太大了。蕭彧第一次遭受到了打擊,難怪中國的瓷器冠絕天下,實在是因為燒造太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燒得出來的,而是經(jīng)過無數(shù)代人成百上千年的經(jīng)驗累積出來的。 剩下的陶坯還有不少,蕭彧卻犯了難,閔翀和吉山帶回來的土樣有限,每種只能做三四個器皿,若是一直都沒燒出來,難道還要讓他們再出去跑一趟嗎?抑或是自己就該斷了這燒瓷器的心思? 但遇到一點困難就放棄那就不是他蕭彧了,思前想后,他決定先用燒青磚的粘土來試驗,起碼先把瓷窯和時間給弄出來,再去考慮粘土的好壞問題。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蕭彧進入了瘋狂的實驗階段,帶著一幫孩子整天都在玩泥巴,將挖回來的土反復(fù)篩選,進行淘洗,去除雜質(zhì),再將粘土做成坯胎。又設(shè)計了幾個不同規(guī)格的小型窯,進行反復(fù)試驗。然而失敗還是伴隨著他們。 那些一起做陶瓷的孩子都快失去信心了,做陶坯的積極性也低了不少,只有蕭彧還在堅持,他就不信燒不出來。 天氣已經(jīng)非常熱了,裴凜之心疼他每天都在溫度極高的瓷窯邊受炙烤,說:要不我還是去找個熟練的工匠來吧。 蕭彧斜睨他:去哪里找?要是能找得到工匠,他還需要這樣費心嗎。 裴凜之語塞,他其實已經(jīng)去崖州城內(nèi)問過了,雜貨店所賣的陶瓷都是自廣州府運過來的,也就是說,崖州根本沒人燒陶瓷。 蕭彧笑起來:別擔(dān)心,我相信總能燒出來的。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經(jīng)過二三十次失敗之后,蕭彧終于燒出了完好的陶器,這讓所有人都受到了鼓舞,還是能夠燒出來的。 裴凜之看著被太陽和高溫折磨得都黑了一圈的蕭彧,只覺得心疼,他的殿下真是太了不起了。 不過蕭彧知道,這還只是第一步,接下來還要上釉。他將石英石、長石磨成粉狀,與草木灰、粘土混合,然后將燒好的陶器在其中浸一遍,撈出來晾干之后,再放進窯中繼續(xù)燒。 很遺憾,燒出來的結(jié)果并沒有如人意,將器皿洗刷過后,陶器上的大部分釉都脫落了,只有幾塊地方還沾了一點釉,大概是那一處溫度比較高,附著上去了。 這次雖然沒能成功,但也給了蕭彧信心,至少有釉沾上去了,說明溫度還是有可能達到的,還要改進一下瓷窯,使陶坯受熱均勻。 蕭彧又鍥而不舍地繼續(xù)試驗,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失敗和再戰(zhàn),終于在一個晴朗的早晨,他打開瓷窯,便看見了里面反光的陶瓷,拿出來一看,這回釉幾乎都附著在上面了,雖然有些凹凸不平和皸裂紋路,但的的確確已經(jīng)是瓷器了,洗干凈之后也沒有掉。 蕭彧狂喜不已,手舞足蹈地喊:凜之,凜之,快來看,我終于燒出來了!哈哈,我是瓷器終于燒出來了。 他轉(zhuǎn)身想去找裴凜之,卻沒提防撞在了一個人身上,身體不受控制地后仰,手里的瓷碗差點就掉在了地上,被對方伸手一撈,穩(wěn)住了身體:當(dāng)心! 蕭彧抓緊了手里的碗,退后一步,站穩(wěn)了:嚇死我了,閔當(dāng)家,是你啊,你看,我的瓷器終于燒成功了。太好了,哈哈! 閔翀松開蕭彧腰間的手,看著笑逐顏開的蕭彧,臉上還沾了一點黑灰,卻絲毫不影響他神采飛揚。這段時間蕭彧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文弱的少年體內(nèi)竟蘊藏著如此堅韌的毅力,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那么多人將他簇擁在中間不是沒道理的。 閔翀微微勾起嘴角:看到了,恭喜! 蕭彧嘿嘿笑:我的海上絲綢之路又近了一步,以后就要辛苦閔當(dāng)家啦。 閔翀微微點頭:嗯。 正在廚房里忙碌的魚兒聽見動靜出來了:郎君,這次燒好了嗎? 蕭彧大聲答:這次燒好了。 真的啊?魚兒興奮地跑過來,捧著他手里的瓷碗,翻來覆去地看,果然是碗,雖然有點丑,但還是燒成了,郎君你真厲害,這個碗拿來干什么呢? 蕭彧說:我打算拿來給小幸運當(dāng)飯碗的。小幸運是他養(yǎng)的那只豹貓,因為它很幸運被裴凜之所救,蕭彧給它起名字叫幸運。 這時練完兵的裴凜之從外面回來了,一眼就看見了魚兒手里的碗:郎君,成功了? 蕭彧看見他,頓時笑彎了眼:對,這次終于成功了,你快看。 裴凜之快步跑過來,拿過魚兒手里的碗,這個碗顏色發(fā)黑,因為釉里摻了草木灰,釉色還不均勻,并且釉面凹凸不平,但的的確確已經(jīng)是瓷碗了,裴凜之說:郎君,這個碗給我吧。 蕭彧笑:你要這個干什么,我還打算給幸運做飯碗呢。以后給你燒好的。 裴凜之臉色變了變:我就要這個,這是郎君燒出來的第一個瓷碗,意義非凡。魚兒替我拿去洗干凈,放好了,告訴所有人,不許用我這碗。 好的,裴郎君,我記下了。魚兒接過碗,拿到廚房去洗刷。 其實他不說也不會有人拿,因為是分餐制,每個人吃飯的碗都是固定的,且都是自己吃自己洗的。就是擔(dān)心家里來客人了,廚房里忙碌的人將這碗拿去給客人用了。 蕭彧哭笑不得,這不是過是自己的實驗品,做得并不好,只能算個勉強成功的產(chǎn)品而已,但他執(zhí)意如此,還讓人挺感動的,凜之永遠都是最支持他的人。 從這天早上起,裴凜之就開始用這只碗吃飯了。家里人基本都在用椰子碗吃飯,只有裴凜之端了一個甚至都不算圓潤的瓷碗在吃飯,真正做到了特立獨行。然而他卻渾然不覺,飯吃得特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