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9)
姚陶驚訝道:郎君,打造鐵農(nóng)具需要大量精鐵,崖州精鐵皆由船只自北面運來,每家都分發(fā)農(nóng)具,只怕成本過于高昂,很難辦到。 蕭彧道:鐵的事我有辦法解決,姚大人不必擔憂。人頭稅也將取締。姚大人覺得我這課稅法如何? 姚陶說:郎君體恤百姓,自是百姓之福。只是官府無錢可收,只怕難以維持下去,郎君莫要忘了,我們還有朝廷那樣一個大敵,征兵、養(yǎng)兵、置辦兵器,哪樣都需花大錢。 蕭彧頷首:姚大人所言極是,所以我沒有取締鹽鐵稅。減免田賦,分發(fā)鐵器,是為了提高百姓耕種的效率,這樣便能節(jié)省出勞力,從而募集青壯年男從軍。 姚陶愣了片刻:郎君打算如何征兵? 安國是強行征兵制,獨子不入伍,二三抽其一,四子以上者抽其二,入伍至少兩年,這個政策引得百姓諸多不滿。 但若是募兵,就需要足夠的軍餉來吸引人入伍。 蕭彧說:我想采取募兵制,愿意守護家園、建功立業(yè)者,可征集入伍,采取自愿原則。服役兩年可退伍,家中免除兩年賦稅,自動延長留伍時間者,將發(fā)放俸祿。 姚陶搖頭:自愿入伍恐有難度。郎君當前最需要的,便是大量的兵力,否則無法與朝廷抗衡。 言下之意,還是要強行征兵。 蕭彧嘆氣:我知道,沒有人愿意打仗。我也不愿意,但是有些仗,是不能不打的,比如保家衛(wèi)國。所以我想試試。 姚陶看著蕭彧,沒有說話,心里覺得他這方面有些天真,普通人哪有保家衛(wèi)國的覺悟。 蕭彧又說:還有一事需要姚大人去督辦。 郎君請講!姚陶說。 蕭彧說:我打算在各地興辦學(xué)塾,你將政令頒發(fā)下去,以臨近幾個村落為整體,找一個中間點,創(chuàng)辦一所學(xué)塾,令六至十二歲孩童免費入學(xué),不拘男女,不論貴賤,一視同仁。 姚陶聽到此處,目瞪口呆:辦學(xué)塾?不分貴賤,讓所有孩子都上學(xué)? 他想不明白,這些普通人讀了書又有何用,朝廷取仕皆是要看門第的。 正是,我免費提供書本。你負責找一批品行端正的讀書人來當老師。教授這些孩子識字算數(shù)。 蕭彧覺得,募兵制要想推行下去,首先得讓百姓感覺到自己的生活與從前相比,有了更好的變化,他們才愿意為守護這樣的生活而付出努力和代價。 姚陶不能理解:可是郎君,這些平頭百姓讀了書又能做什么呢? 蕭彧說:可以參加考試,優(yōu)異者錄入官府衙門當官為吏。 姚陶的嘴張圓了,在這個門第家世高于一切的時代,蕭彧想法簡直太驚世駭俗了。 姚陶能當官,是參加九品中正制選拔出來的。能參加九品中正的,都是積累了數(shù)代的名門世家,至低也是門第稍低的寒門庶族,但寒門庶族,即便品學(xué)再優(yōu),也不可能被評為上品,姚陶就是其中之一。 許久,姚陶才喃喃地說:郎君預(yù)備怎樣考試?不看門第,只看學(xué)識? 蕭彧點頭:對,不看門第,只看學(xué)識與品行,二者兼?zhèn)洌侥転楣贋槔簟?/br> 姚陶雙手抱拳,深深作揖:郎君此舉堪稱創(chuàng)舉。 蕭彧笑道:也談不上什么創(chuàng)舉,此舉在安國未必能推行下去,因為門閥勢族勢力龐大,在朝中盤根錯節(jié),此舉勢必會影響到他們的利益,必會想方設(shè)法阻撓。在崖州這個門閥匱乏之地,這個舉措倒是沒什么阻力。 姚陶此刻才真的佩服起蕭彧來:郎君所言極是,郎君大才,是天下百姓之福。我這便去替郎君推行此事。對了,郎君所說書本,恐是一筆巨大開銷,光謄寫就頗費人力,怕是難以推行。 蕭彧笑著說:這倒不怕,我自有解決辦法。姚大人且隨我來。 姚陶跟著蕭彧,去了印坊。 印坊已經(jīng)雕完了《論語》,印工師傅正在印刷,而雕工師父已經(jīng)在雕刻《孟子》了。 姚陶看著堆碼得整整齊齊的雕版,又看著一摞摞已經(jīng)印好的《論語》,激動得簡直語無倫次:這、這,郎君,書 這書原本是打算印出來拿到北邊去賣的,誰知道竟發(fā)生了皇帝駕崩,梁王造反的事,一切計劃都打亂了。不過還好,這書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蕭彧說:姚大人看這些書夠用嗎? 他想過,崖州怎么也得有幾千學(xué)生,就書本來說,成本的確不算低,但相對于人才來說,這些投資太便宜了,畢竟人才是無價的。 正在看印工印書的姚陶突然抹了一把眼淚:郎君此舉實乃天下百姓之福,我代表天下讀書人向郎君表示感謝。說完一撩袍子,就此拜了下去。 蕭彧連忙將人扶起來:姚大人,萬萬不可!你這是要折煞我啊。 郎君受得起這一拜。姚陶說著又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我想起了當年求學(xué)時借書的事來,真是千辛萬苦,很多時候,就是有錢也無處買。郎君此舉為天下讀書人解決了最難的書本問題,這是造福天下的好事。郎君輕門閥,重學(xué)識品行,為天下底層百姓開通了上升渠道,此舉將改變整個安國乃至天下未來的格局,造福蒼生,澤被千秋,偉哉! 姚大人謬贊了,蕭某實在不敢當。蕭彧覺得很慚愧,這并非是自己的創(chuàng)舉,而是別人發(fā)明的。 姚陶說:郎君不必謙虛,你完全當?shù)闷?。郎君,可還有事吩咐姚陶去做的?他的語氣明顯多了幾分敬意。 蕭彧說:減免賦稅與募兵之事等農(nóng)具到位的時候再談,目前你便去做推廣學(xué)塾一事,等這個做出了些許成績,募兵制才能推廣得更為順利。還有,你將挑選好的讀書人先送到我這里來,我要統(tǒng)一訓(xùn)練一下,才派往各地教學(xué)。 姚陶明白。必會在最快的時間內(nèi)將此事辦妥。姚陶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猶豫片刻,又說,郎君可否送我一本書? 當然可以。蕭彧拿了一本裝訂好的《論語》,送給了姚陶。 姚陶雙手恭敬接過書,然后告辭離開。 蕭彧看著姚陶的背影,十分欣慰,幸好又碰到一個推崇知識文化的人,否則對牛彈琴,這事就難辦多了。 送走了姚陶,蕭彧便在賴峰和向陽的陪同下,挨個去昨天去世的幾位勇士家中慰問,并且送上撫恤金。 雖然撫恤金給得不算少,但怎么能抵得上失去的家人呢? 七戶人家,蕭彧遇到了兩戶不能理解的家屬,對著他是又罵又打,認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家人。 賴峰和向陽試圖攔住那些癲狂的家屬,蕭彧制止了他們,他并沒有回避,而是讓對方盡情發(fā)泄。 向陽說:這種事郎君以后不要親自去了,交給我們來辦就好。 蕭彧搖頭:無妨,如果這樣能夠讓他們死去的親人回來就好了。 向陽說:郎君不必負疚,能為郎君死,是我們的福分,我相信大家都是心甘情愿的。 蕭彧: 第60章 島主 裴凜之披星戴月趕回家, 已是夜深人定。 吉海給他開了門,小聲地跟他說了一會兒話,裴凜之點點頭, 表示知道了。 他回到自己房間, 向陽抱著雙臂倚在門口, 見他回來,站直了身體。 裴凜之朝他點一下頭,兩人一句交流也沒有。向陽朝自己房間走去, 裴凜之則輕輕推門進屋, 盡量不發(fā)出聲響。 屋里的燈籠還亮著, 床上只有阿平在躺著, 蕭彧則趴在書桌前睡著了。 裴凜之走過去, 毛筆落在桌上, 筆頭還沒干,將桌面涂黑了一小塊。 裴凜之將毛筆撿起來, 放在筆架上, 然后將蕭彧輕輕扶了起來,準備抱到床上去。 蕭彧這幾日心里有事,睡眠很淺,裴凜之剛抱起他, 他便醒了, 沙啞著嗓音問:回來了? 裴凜之也沒有松開手,繼續(xù)抱起他:嗯,怎么不上床去睡?郎君今日去看望死者家屬了? 蕭彧也沒抗議裴凜之抱自己,而是將手蓋在眼睛上:嗯。 裴凜之跪坐在床邊, 將他放在床上躺好:郎君不必太過自責, 誰也不愿意看到這樣的事發(fā)生。但如果不作出犧牲, 神州大地上就會永無休止地發(fā)生戰(zhàn)爭,每天都會有人像這樣死去。我們要做的,便是終結(jié)這個亂世,讓天下百姓都安居樂業(yè),再也沒有戰(zhàn)爭與屠戮。 蕭彧放下手:你說得對,只有終結(jié)亂世,這樣的犧牲才會消失。 生長在盛世中的他自然明白和平的可貴,也知道那并非是一個虛妄的幻想,只要努力,肯定是能實現(xiàn)的。 只是在這之前,會有無數(shù)的人拋頭顱灑熱血,甚至包括他自己。 裴凜之說:郎君早點歇息吧,我去沐浴。 蕭彧問:州城的事都安排得如何了? 裴凜之說:差不多了。從明日起,所有將士都會加強練兵強度。我和關(guān)山每日都要過去,以后由賴峰與向陽負責你的安全,你一定不要掉以輕心,千萬不能單獨一人行動。 蕭彧點頭:我知道。 裴凜之說著起身出去洗澡,其實他完全可以住在城里,但為了蕭彧,他愿意每日奔波。 等朱盧縣令唐敬云的事解決之后,他打算說服蕭彧搬到城中去,起碼安全多一道保障。 裴凜之洗完澡回來,看見地上落了一張紙,應(yīng)是被風吹下來的,他撿起來,走到桌邊,準備用東西將它壓住。 湊近燈光,他仔細看了一下上面寫的東西,不由得愣住了,上面寫的全都是崖州治理方案,分為吏、戶、禮、兵、刑、工六個方面,囊括了吏治、人口、稅收、教育、軍事、刑罰、水利、農(nóng)耕等各方面,既分析了情況,又列出了大致的治理方案。 思路清晰,條理分明,裴凜之越看越喜,這樣的治理框架,比之安國當今混亂的朝廷機構(gòu)不知道要明晰多少倍。殿下那十幾年的太子教育真不是白學(xué)的,他就是個天生的治國之才! 裴凜之顧不上睡覺,趕緊將蕭彧寫下的內(nèi)容大致整理了一番,如獲至寶地收了起來。 數(shù)日后,唐敬云如約趕到崖州述職。進城的時候,便受到了很嚴苛的盤問,他以為這是新刺史剛到一地,安全措施做得比較嚴格,倒是沒有懷疑有什么不對。 但是一進刺史府,便感覺到氛圍有些不對,院子里站著的,都是全副武裝的軍士。 進了院子,守門的侍衛(wèi)說:大人自己進去吧,你的隨從都在院中等候。 唐敬云看了看自己帶來的十來個隨從,點點頭:你們在這里等吧。 他跟著侍衛(wèi)進了門,侍衛(wèi)并沒有引他去大廳,而是將他引到了后花園的涼亭中。 珠官縣令姚陶和一位豐神俊朗的年輕人坐在涼亭中的石桌旁,兩人正在喝茶,見到他來,姚陶站起來拱手:唐大人,你終于到了。 唐敬云撩開官府下擺,跪地就拜:下官唐敬云,拜見刺史大人。 裴凜之放下茶杯,站起來,將人扶起:唐大人,快請起,我不是趙侖。 唐敬云抬起頭,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位高大的年輕人:那趙大人呢? 姚陶說:唐大人,這位是護國公裴凜之裴公爺。 唐敬云眨眨眼,顯然不太明白國公爺怎么會在刺史府。 唐大人,裴某有一事相求。裴凜之說著朝唐敬云作了一揖。 唐敬云嚇得往旁邊一躲,國公爺那可是一品爵位,豈是他一個七品縣令能夠受得起的:裴公爺,可千萬別折煞下官。 裴凜之說:裴某求賢若渴,希望唐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唐敬云不明就里:下官不太明白公爺所言。 裴凜之也不拐彎抹角了,便說:我把趙侖殺了。 唐敬云嚇得一下子癱坐在地上,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你、你、你,他、他是朝廷命官。崖州雖小,也是一個州,刺史相當于五品官職,他說殺就殺了,這是要造反啊。 裴凜之說:我豈會不知。趙侖妄圖謀害我安國皇族正統(tǒng)血脈太子蕭彧,所以我將他殺了。 唐敬云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終于明白過來,原來是為了廢太子蕭彧。 他心里暗暗叫苦,他們殺了皇帝派來的刺史,為何還要叫自己過來? 裴凜之將唐敬云從地上拉起來:唐大人請起。凜之為了護主,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已經(jīng)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我們需要唐大人的協(xié)助。 唐敬云面色慘白,知道自己這是要被迫站隊了:裴公爺請明示。 裴凜之說:我家殿下蕭彧已經(jīng)被廢黜太子一位,貶至崖州為庶人。然新帝蕭祎還要趕盡殺絕,唐大人覺得這事過分嗎? 唐敬云苦澀地點點頭,心想那有什么辦法,誰叫你們生在皇家呢。 裴凜之說:我們這么做,也是不得已,都是為了活命。況且他蕭祎姓蕭,我家殿下就不姓蕭了嗎?比起來,我家殿下更有資格做皇帝。崖州這地盤,我們要了。唐大人,現(xiàn)在擺在你面前有兩條道:要么跟了我家殿下,要么就還是效忠你那皇帝陛下。你要清楚,我是不可能容許崖州地盤上有異己力量存在的。 唐敬云面色慘白,其實已經(jīng)很清楚了,他只有兩條路可選:要么死,要么投奔蕭彧。 一旁的姚陶說:裴公爺,我來勸說唐大人幾句吧。 裴凜之點點頭:那就勞煩姚大人了。說著離開了涼亭,讓他們單獨說話。 唐敬云看著姚陶,說:你已經(jīng)背叛了皇上? 姚陶淡然一笑:談不上背叛,我效忠的皇上已經(jīng)駕崩了,新帝我尚且未見過,為人如何不予置評。但蕭彧殿下我是見過的,良禽擇木而棲,所以我選擇了追隨他。 唐敬云說:食人俸祿,忠人之事,這等不忠之事我干不出來。 姚陶笑了:要說著安國也不是蕭祎打下來的,而是圣祖打下來的。蕭彧才是圣祖的嫡傳子孫,我這怎么能算不忠呢? 唐敬云說:可是他已經(jīng)被廢黜了。 那也改變不了他是嫡長子長孫的身份。唐大人何必如此死腦筋,我給你看樣?xùn)|西。姚陶拿出幾張紙,交給唐敬云,正是前幾日裴凜之從蕭彧的規(guī)劃中總結(jié)出來的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