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8)
整個過程中,裴凜之都沒開門出來過問一聲。 阿平回到蕭彧房間后,就停止了哭聲,抽抽噎噎地蜷縮在蕭彧臂彎中,緊緊抓住蕭彧的衣服,生怕又被送走。 蕭彧輕拍著他的背,哼著兒歌哄他入睡。 阿平睡在身邊,蕭彧發(fā)現(xiàn),沒有燈,他也不再像剛才那樣覺得無比壓抑了,白日干活辛苦了,困意很快襲來,迷糊中,他還在念著,只要夜里記得起來給阿平把尿就行。 但是很不幸,他就沒有給阿平把尿的經(jīng)驗,以往都是裴凜之起夜把尿的,所以毫不意外,阿平又尿床了。 阿平一尿床,蕭彧就醒了,但是太晚了,床已經(jīng)被尿濕了。 蕭彧沮喪地坐起來,無奈地嘆氣:臭小子,你就不能自己醒來叫我一聲嗎?哪怕是哭兩聲也好啊。他將尿濕的被子、衣服全都扔到床下。 門外有人敲了敲門:郎君。阿平該把尿了。是裴凜之的聲音。 蕭彧光著腳去開門:來晚了,他已經(jīng)尿了。 裴凜之看著有點反光的身體,說:郎君又被他尿濕了? 蕭彧摸黑回到床邊,將阿平抱起來,將尿濕的席子也扯到地上:可不嘛,就跟潰堤似的,一瀉千里,這小尿桶。 裴凜之過來,從他懷里抱過阿平:去我房間睡吧,我給郎君打水來洗一洗。 時光仿佛回溯,又到了當初阿平剛來的時候,經(jīng)歷簡直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阿平長大了不少,尿量更大了些。 蕭彧躺在裴凜之的榻上:對不起,大半夜的又折騰你。 裴凜之說:對不起,是我沒安排好。明日開始,阿平隨我一起睡吧。 言下之意,還是要讓蕭彧自己睡。 蕭彧打了個哈欠:阿平若是愿意跟你,當然可以。 有阿平和裴凜之睡在身邊,蕭彧很快就睡著了。 裴凜之再次徹夜無眠,他曾經(jīng)那么渴望與殿下靠近,如今卻有點不敢,他弄不清自己愿意靠近的是殿下,還是面前的這個人。 他的殿下,到底算是活著,還是已經(jīng)離開了?如果活著,為何他的身體里卻住著另外一個人的靈魂,如果離開了,為什么他還這么鮮活。 活在殿下身體里的這個人,又跟殿下是什么淵源呢?總不能無緣無故出現(xiàn)吧,這種事是聞所未聞。 抑或是殿下因為受傷,頭腦產(chǎn)生混亂,讓他臆想出來自己的另一個身份? 裴凜之腦海中一片混沌,他不知道這個世間到底怎么了。他甚至有點后悔去盤根問底,管靈魂是誰,只要還是他的殿下就行。 然而真相已經(jīng)揭開,再也蓋不回去了。 元旦日,蕭彧神清氣爽醒來,裴凜之已經(jīng)起來了,正在給阿平洗臉。 蕭彧看著裴凜之的黑眼圈,估摸著他一宿沒睡,但也假裝不知:打阿平屁股,阿平不乖,晚上又尿床。 阿平趕緊跑過來,將手里的米餅拿給蕭彧:郎君吃米餅,阿平乖,不尿床。 蕭彧看見這么可愛的小家伙,忍不住在他額頭上親一下:小滑頭,還知道賄賂我,這次就原諒你了,沒有下次啊。 嗯,沒有下次。阿平乖巧地點頭。 裴凜之說:稍晚點衙門中人回來拜訪郎君,村中也會來人,郎君抓緊時間洗漱更衣。 蕭彧伸了個懶腰:好嘞,這就來。 蕭彧洗漱完畢,吃了朝飯,來拜年的人便絡(luò)繹不絕起來。 蕭彧接待了兩波,眼看著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了,便脫了新衣,換上舊衣裳,下田干活去了。水稻花期有限,錯過一天,便要少多少雜交種子。 于是村中人趕過來的時候,都是在田埂上給蕭彧拜年問好。 裴凜之看著田中忙碌的蕭彧,元旦日還不忘辛勤勞作的君王,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他一個了吧。 第73章 暗潮 當日午后, 向陽領(lǐng)著演出的文藝團回來,說起白沙村的演出效果,果然如蕭彧預期的那樣, 異常受人歡迎。 他們在白沙村的學塾里搭臺表演了兩場, 一場是給村民們表演的,一場是給閔翀的水師們表演的, 周圍不少村子的人也聞訊趕了過來, 將學塾圍得水泄不通。 還有不少水師還往臺上撒銅錢打賞。 蕭彧對過來拜年的閔翀說:以后打賞這種事得禁止,團員們都有工錢,無需將士們出錢。 閔翀不以為然:他們自己愿意給, 這有何不可? 蕭彧解釋:這些女子出身低微,從前就是靠別人打賞度日, 現(xiàn)在改行做了文藝團,卻還跟從前一樣, 會令她們的自尊心受到傷害,她們會覺得這跟從前也無甚變化, 依舊被人看輕。軍中將士可能會因為這個原因會對她們生出不尊重之感, 言行上恐會做出不敬之事。必須要約束一下。 閔翀雖然不理解, 但還是配合:好吧,我回去訓導一下他們。 辛苦閔當家,那些新入伍的水師將士可還服管教?蕭彧問。 當然, 敢有不服的,打得他哭爹找娘。閔翀自信滿滿地說。 蕭彧說:待海港這邊的營房建好, 水師們便能搬到這邊來cao練。此處離州城近, 往后閔當家便能住在城中。我為閔當家購置一座宅子, 以后就在城中安家吧。 閔翀說:不用, 我孤家寡人的, 一年也沒幾日在崖州,要個宅子作甚。這邊不是我有的房間嗎,到時候我搬到府上來住。 蕭彧笑了:只要閔當家不介意,便搬來住吧。屆時我為你們幾個正式授銜吧,你就是水師將領(lǐng)了,總是叫閔當家,顯得一股子匪氣。 閔翀聞言挑眉:到時候郎君要叫我閔將軍? 蕭彧莞爾:閔將軍比閔當家好聽。 閔翀說:我字騰云,郎君可以直接喚我的字。 蕭彧一愣,然后笑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古代關(guān)系比較好的同輩都是互相喚字。其實閔翀年齡比蕭彧長了一輪,叫他的字并不太合適,不過蕭彧的心理年齡與閔翀差不多,叫字也沒什么。 閔翀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郎君打算何時稱王? 蕭彧抬起眼:北邊有什么動靜? 閔翀說:據(jù)收到的消息,梁王已經(jīng)接收了豫王的所有兵力,正在蠶食荊州地盤。 蕭彧說:等一下,叫凜之也過來聽聽。他起身,走到門外,對吉海說:吉海,去找你師父,就說我找他。 正在院子里陪阿平玩的吉海聽見這話,趕緊跑出去了。 裴凜之正在接見幾位崖州校尉,聞言便趕了過來,看見蕭彧正和閔翀喝著茶有說有笑,聊的都是波斯的見聞。 蕭彧正聽閔翀說一些波斯人因為缺水不洗澡,為了掩蓋身體的異味,往身上涂抹各種香料鬧出笑料的逸聞,笑得樂不可支。 裴凜之見狀,心底泛起一股nongnong的酸意,不過他很快就甩甩頭,讓自己不去糾結(jié)這種感覺,他深吸一口氣,走進來,在桌邊跪坐下來:郎君找我? 蕭彧好不容易止住笑,揉著肚子說:騰云將北邊的消息同凜之說說。 裴凜之聽見騰云兩個字,不由得擰起眉頭,看向閔翀。 閔翀清了一下嗓子,將北邊的形勢說了。 蕭彧說:凜之有何看法? 裴凜之皺眉想了一會,說:梁州與豫州的背面是東西二戎,這就意味著一旦開戰(zhàn),就是腹背受敵,所以梁王要吃下荊州,給自己留退路。 蕭彧點頭:確是如此。我猜梁王的胃口不僅僅是荊州,還有益州。益州那地方有著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又有蜀漢打下的基石,是個天然的糧倉。只要占據(jù)了益州,蕭祎就再也對梁王莫可奈何了。 裴凜之和閔翀都贊許地點頭,閔翀說:所以朝廷是不可能讓梁王奪取益州的。 正是。蕭彧點頭,扭頭看著裴凜之,朝廷與梁王各有多少兵力? 裴凜之說:我們尚在建業(yè)時,梁豫二州的兵力各約五萬,這幾年應(yīng)當擴充了不少兵力,兩地加起來不會低于十五萬大軍。朝廷原有五十萬大軍,數(shù)據(jù)可能有些許虛假,除去不能調(diào)動的兵力,能調(diào)動的兵力應(yīng)當有二十萬左右。 閔翀問:交州與廣州共有多少兵力? 裴凜之說:嶺南各州加起來當有五萬兵力。 閔翀皺眉:怎么有那么多人? 交州與崖州都曾不止一次鬧過叛亂,朝廷派有重兵把守。裴凜之解釋。 閔翀翻了個白眼:原來處處提防著呢。也就是說,如果在崖州稱王,朝廷便會派廣州的兵力前來鎮(zhèn)壓? 正是。這也是蕭彧不稱王的原因,蕭祎是想讓他死,但只要沒稱王,便不會調(diào)動兵力來鎮(zhèn)壓,只會派人來刺殺。 小股人馬他們尚且能應(yīng)付,若是大兵壓境,就憑崖州這幾千兵力,無異于以卵擊石。 裴凜之說:今年之內(nèi),朝廷與梁王必有一戰(zhàn)。 閔翀問:那你們認為朝廷與梁王誰能贏?朝廷兵力足,我覺得贏的機會更大。但梁王跟朝廷不一樣,他的選擇更多,更為靈活,就算丟了梁豫荊三州,只要退守益州也就萬事大吉了。 裴凜之頷首:閔當家說的沒錯,梁王目前看來并沒有稱帝的打算,他只想活命,保存力量。 蕭彧說:朝廷是不會容許梁王奪取益州的,益州丟了容易,要奪回來就難了。他會抓住一切機會將梁王攔在益州之外,所以你們覺得朝廷會怎么做? 裴凜之嘆了口氣:引狼入室的事蕭祎不是第一次干,他還會繼續(xù)干的。 蕭彧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閔翀看看蕭彧,又看看裴凜之:你們的意思是,朝廷會與西戎合作?可西戎肯定不會白白出兵,他們會讓安國割地。可是,益州如果落到梁王手里,怎么還是自家兄弟,將土地割讓給西戎,那就是便宜了外族啊。這么蠢的事,狗皇帝也干? 裴凜之木著臉說:他已經(jīng)干過一次了。 閔翀忍不住罵了起來:這個龜孫子,就這么糟踐祖宗打下來的疆土?那可是我們郎君的疆土啊。 蕭彧倒是從沒有過那是自己疆土的覺悟,只是很同情邊疆的百姓,胡人有將漢人當兩腳羊的傳統(tǒng),北方的漢族不知道被屠戮了多少。 蕭祎這種寧愿引狼入室戕害百姓,也要清除異己的做法,實在令人不齒。 但他當下并沒有能力去阻止這種事的發(fā)生,當務(wù)之急,還是夾縫中求生,逐漸壯大。 閔翀說:其實北邊亂倒也未必全是壞事,起碼對我們來說就是機會。 這點蕭彧確實要承認,只有北邊亂,他們才有生機。只是可憐了那些無辜的百姓。 閔翀當晚并沒有回去,而是直接在這里留宿。 飯后,蕭彧與閔翀在書房中秉燭夜談,說的都是各地的風物人情和見聞,談得非常投機。 難得閔翀有空,又愿意敞開話匣子聊天,他見多識廣,蕭彧自然是樂意奉陪的。 他還想著讓閔翀去將阿拉伯數(shù)字給引回來呢,這樣算數(shù)就簡便多了。 正聊得投機,裴凜之抱著哭鬧的阿平站在書房門口,面無表情地說:郎君,阿平還是鬧著要你。 蕭彧驚訝地扭頭看著他們:他不跟你睡嗎? 裴凜之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阿平朝蕭彧伸著胳膊:郎君抱??薜枚济氨翘榕萘?。 蕭彧看著小可憐,實在于心不忍,只得對閔翀說:騰云,今日就聊到這里吧,下回再聊。我去哄阿平睡覺。 閔翀?zhí)籼裘?,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行,天色也不早了,也該歇了。 蕭彧本以為從今晚起,就要獨自睡了。沒想到因為阿平,一切又回到了從前。 他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不過有這兩個人睡在旁邊,他確實更容易睡著一些。 蕭彧一連忙了五六天,眼見著水稻花期都過去了,他才不再在田里忙活。 后來幾日有吉海與孟思歸幫忙,效率高了不少,這兩個好學生是植珠的好手,現(xiàn)在剪個穎殼完全就是小菜一碟的事。 雜交水稻試驗完成之后,蕭彧開始安排那些被解救出來的青樓女子。除去文藝團的十幾人,有十幾人愿意回家,還有二三十人愿意嫁人,畢竟這個年代的女子,除了嫁人,似乎看不到別的出路。 嫁人的女子都被安排去相親了,相親的對象便是水師的將士。只有不介意女子出身的人才有相親的資格。 雖然大部分人對青樓女子的出身介意,但也有娶不起妻的人不介意,畢竟娶個媳婦對很多單身漢來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些愿意嫁人的女子聽說還能在成親前與男方見面,并且還有選擇權(quán),頓時非常驚喜??礃幼邮捓删⒎鞘请S意安排她們。 剩下還有大半女子都愿意等待蕭彧安排活計,倒不是她們不想嫁人,而是有著太多的顧慮,不妨先觀望一下。 蕭彧便將女子都送到了白沙村,為了讓大家都有個緩沖期,給她們單獨安排了住處,并沒有同織坊與雨具坊原來的工人一起工作,雖然她們也是做同樣的事。 等她們學會了技能,能干活了,就能憑著雙手養(yǎng)活自己了。 第74章 婢女 人的偏見是很難打破的, 讓失足女子回歸正常社會,是一個漫長且艱辛的過程,自力更生只是第一步。 也虧得是蕭彧親自安排這些女子, 村民們出于對蕭彧的崇拜, 自然是不會質(zhì)疑他做的一切。 哪怕是有異議,也都是私下里悄悄說,不敢在人前大聲非議這些女子, 更不敢當著這些女子的面說。 因為作坊的設(shè)立,白沙村的女子地位被蕭彧抬高了不少,所以白沙村的環(huán)境對這些重返社會的失足女子來說, 無疑是最好的。 盡管這樣,蕭彧還是會時常抽空回來看看這些女工的生活與工作狀態(tài), 給予她們最大的精神鼓勵。 這日蕭彧又回了白沙村,先去了織坊和雨具坊??椃坏呐兌荚诰毩暱兟榧彶?,他們中很多都是從小就在青樓長大, 從未干過此類活, 需要先從最簡單的學起。 而且去年收獲的蠶絲已經(jīng)剩余不多了,用不上她們來紡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