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6)
逢雨季時,便將山泉水在城外攔截,從另一條小溪導(dǎo)入海中,城內(nèi)的溝渠專門用來疏浚雨水,最終導(dǎo)入大海。 劉松泉看得無比驚訝,這可是一項利民的大工程,不知道是哪任刺史做的。 跟百姓一打聽,原來路面和水渠都是新近一年才修起來的,是蕭郎君出錢出料,城中百姓出勞役。 據(jù)說出勞役的時候,大家都非常積極主動,因為事關(guān)切身利益。 這個蕭郎君,自然就是蕭彧了。蕭彧沒稱王,也非刺史,城中百姓并不知道他才是崖州的掌權(quán)人。 裴凜之覺得這功勞不能給蕭祎這狗皇帝占去了,便讓人宣傳,都是蕭郎君的功勞。 不管是崖州城內(nèi)修路與溝渠,還是全崖州剿賊、修學(xué)塾、水利、筒車,分發(fā)鐵農(nóng)具、削減稅賦等,都是蕭郎君的功勞。 至于這個蕭郎君到底是何許人,百姓都沒見過,只覺得肯定是神仙一般的人,派來拯救崖州百姓的。 劉松泉在城內(nèi)溜達(dá),跟當(dāng)?shù)厝碎e聊,也得知了蕭彧推行的許多政策。 他暗暗驚嘆,蕭彧治理地方相當(dāng)有一手,從小被當(dāng)成繼承人培養(yǎng)的就是不一樣,知道如何安定民心。 當(dāng)晚,劉松泉便得到了確切的答復(fù),蕭彧答應(yīng)同意梁王的建議,并且還派了水師將領(lǐng)去協(xié)助梁王的計劃,第二日便可動身。 翌日,蕭彧和裴凜之?dāng)?shù)人在港口為水師隊伍踐行。蕭彧親自舉杯,鼓舞水師將士士氣。 四艘船消失在碧波中,裴凜之說:郎君回吧,此處風(fēng)大。 蕭彧回過神來:好。 裴凜之對關(guān)山說:關(guān)山,這些日子你負(fù)責(zé)海上巡防,尤其是要提防交州來的大船。 關(guān)山抱拳:是!將軍。 裴凜之說:吉海,從今日起,你不再上學(xué),跟著郎君。 是,師父!吉海很激動,終于又輪到自己照顧保護(hù)郎君了。 裴凜之對蕭彧說:郎君盡量減少外出,現(xiàn)在人手緊缺,怕不安全。 我知道?,F(xiàn)在他身邊一個高手也沒有,賴峰和向陽都去了廣州,只有吉海。 裴凜之和關(guān)山負(fù)責(zé)崖州的防守,非常忙,也不常在家中。 不過蕭彧還是不太擔(dān)心自己的安全,蕭祎派來的密探都被抓住了,就算混進(jìn)來了,對方也不見得就知道自己在哪兒。況且裴凜之又往家中增派了不少守衛(wèi),都是白沙村最初一批跟著訓(xùn)練的佼佼者。 十月十五,下元節(jié),兩艘大船自北而來,停靠在崖州城北的海港中。 眾人看見閔翀第一個船上下來,紛紛歡呼:是閔將軍回來了! 閔翀下來之后,轉(zhuǎn)身看向船上,抬手做了個邀請的動作:梁王請!語氣不亢不卑。 歡呼聲停下來,大家駐足觀望,一個身材精瘦的青年男子走到船頭。這人身著華麗錦衣,頭上插著一支白玉簪,形容清矍,五官倒是生得好。他一副目無下塵的樣子:這便是崖州? 劉松泉說:回王爺話,此處便是崖州。王爺小心。伸出胳膊去給梁王搭手。 閔翀叫過一個校尉:趕緊快馬加鞭去通知蕭郎君與裴將軍,就說有貴客到了。 校尉領(lǐng)命,翻身上馬,打馬進(jìn)了城。 閔翀說:王爺,我們這里窮鄉(xiāng)僻壤,恐怕入不得王爺之眼。你是這里等我們郎君來接呢,還是自己過去? 梁王抬起手在頭頂上遮擋了一下:這崖州倒是好天氣,都十月了,竟還如此之熱。 那是,要不我們這里怎么一年三熟呢。王爺不耐曬,便同我一起騎馬回去吧。馬是劣馬,比不得王爺?shù)纳耨x,湊合用吧。閔翀說著,自己翻身上了一匹馬。 梁王看著另一匹黑白相間的雜色馬,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難看的馬,就連剛才那個小校尉騎走的馬,都比這匹馬強(qiáng)。 他看著閔翀那匹棗紅駿馬,但人家就沒有跟他換馬的意思。 劉松泉趕緊牽過雜色馬:王爺,請上馬。 梁王瞥了閔翀一眼,不甘愿地上了馬。 崖州城比梁王想象的還要破舊,倒是這城內(nèi)的街道鋪設(shè)得非常平整,他忍不住贊嘆:這路面好,比番禺的強(qiáng)多了。他到番禺后,趕上了連綿的秋雨,鋪了石子的路面泥濘不堪,一腳深一腳淺的,還都是泥水,一不留神還能崴腳。 閔翀得意地說:這是我們郎君的功勞。等到了番禺,也照這個法子修一遍,以后梁王想打馬打滾都不成問題。 梁王身邊一個人喝一聲:放肆!竟敢如此戲弄王爺。 閔翀并不怕他:哈哈,我是鄉(xiāng)野之人,不懂規(guī)矩,想到什么說什么。王爺莫要怪罪! 梁王倒是神色淡淡的:無妨,閔將軍開個玩笑而已。 他們從北門進(jìn)去,行到東西南北街的交匯處,便碰上裴凜之騎馬過來了,見了梁王,他跳下馬,也不行跪禮,只是抱拳彎腰:見過王爺! 梁王也不下馬:裴公爺無需多禮。這么久沒見,裴公爺風(fēng)采依舊。 裴凜之則不動聲色:許久未見,王爺清減不少。沒想到王爺會親自來崖州。 梁王說:我皇兄在此,兄弟多年未見,做臣弟的難道不該親自前來? 王爺如此重感情,殿下若是知道了,必定會非常高興。裴凜之說著,看向閔翀,看到梁王與閔將軍一同前來,想必是帶來了好消息。 閔翀抱拳,笑得得意:幸不辱命,廣州已經(jīng)拿下。 第85章 謀劃 梁王在馬上催促:皇兄呢?他在哪兒?快帶我去見他。 裴凜之說:我馬上就帶王爺去見殿下。他說完翻身上馬, 一夾馬腹,驅(qū)馬走在前頭。 梁王說:就不能快點兒嗎? 不能,街上都是行人, 萬一踩踏了行人怎么辦?裴凜之說。 梁王看著那些衣衫粗鄙的平民:大不了賠幾個錢。 裴凜之眉頭皺了起來, 還沒開口,閔翀便說了:要不梁王下馬走, 我打馬從你身邊過試試? 梁王扭頭瞪他:閔將軍意欲何為? 閔翀笑嘻嘻地說:萬一不小心踩到梁王了,我多賠你些錢不就得了。 大膽!梁王終于怒了。 閔翀說:王爺也覺得我冒犯了你對吧?那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我們郎君眼中, 任何一條人命都是重要的。 梁王閉上嘴不說話了。 裴凜之沒說話,說實話有點犯愁, 他擔(dān)心郎君如何跟梁王相處。 梁王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在封地為王多年,一人獨大, 作威作福慣了, 早就養(yǎng)成了高高在上的心理, 他肯定不像郎君這樣愛民如子。 蕭彧早已得到消息, 在門口迎接了。 看見閔翀平安歸來,蕭彧心中提著的大石終于放下了, 說明事情非常順利。他將視線轉(zhuǎn)移到裴凜之身旁的青年, 與記憶中還是能夠?qū)Φ蒙咸?,只是這個梁王太瘦了點,眉宇間也藏著一股郁氣。 梁王蕭繇見到蕭彧, 翻身下馬,在蕭彧面前單膝跪下:臣弟見過皇兄! 蕭彧上前抬起他的胳膊:起來吧。阿繇怎么瘦了這許多! 蕭繇站起來,身量竟比蕭彧還略高上小半頭, 他眼眶突然有點發(fā)紅:真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再見皇兄?;市帜闶芸嗔恕?/br> 蕭彧有點被他的真性情打動, 微微一笑:我還好。倒是你, 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吧。 蕭繇點頭,癟嘴:這數(shù)月吃了我這輩子都沒吃過的苦! 蕭彧說:那以后得好好補(bǔ)償一下。趕緊進(jìn)屋聊吧,奔波了一路,都該好好休息一下。 裴凜之和閔翀緊緊跟在兄弟二人身后,蕭繇的親隨也緊綴在后邊。說白了,其實還是對對方?jīng)]有完全信任。 蕭彧倒是沒想得太復(fù)雜,梁王既然主動前來崖州,姿態(tài)已經(jīng)放得足夠低,也表足了誠意。 除非這是他跟蕭祎合作的陰謀,特意跑到崖州來弄死自己,然后去跟蕭祎表功??墒沁@犯得著拿自己的命冒這個險?除非他活膩了。 進(jìn)了院子,蕭繇這才說:皇兄怎么沒住在刺史府里頭?這宅子太小了。 蕭彧笑道:對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大了。我初到崖州的時候,住的是幾間破了頂?shù)拿┎莘?,趕上一場暴風(fēng)雨,房里沒有一處是干燥的,我們在雨中站了一夜。 蕭繇聽到這里,捏起拳頭:當(dāng)時崖州刺史是誰來著?拖出來斬首示眾,竟然敢這么對待我皇兄。 蕭彧說:好啦,都是過去的事了,不必喊打喊殺的。我一介庶民,身無分文,還想有什么待遇? 蕭繇嚷起來:怎會身無分文,父皇竟沒讓你帶些行李在身?你沒有,裴凜之總是有的吧。 蕭彧說:帶了,剛到崖州就被人追殺,東西都被燒了,隨從也都死了,只剩我與凜之。 蕭繇咬牙切齒,恨恨地在廊柱上踢了一腳:是不是蕭祎那混賬東西干的? 刺客都死了,死無對證。 蕭繇說:蕭祎那賤畜給老子等著,遲早要剝他的皮,吃他的rou! 眾人到了廳內(nèi)席地而坐,雖然蕭彧做了不少椅子和凳子,但除了非常冷的冬天和異常潮濕的春天,椅子和凳子都不大用得上,畢竟崖州這地方,還是坐地上比較涼爽。 蕭彧說:跟我說說廣州的情況吧。 一說起這個,蕭繇就興奮起來,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他跟廣州刺史王啟打交道的經(jīng)過。 閔翀的船只一到番禺,就給劉松泉買了一匹快馬,趕緊回去通知蕭繇。 當(dāng)時蕭繇一行人已經(jīng)趕到了清遠(yuǎn)郡,雙方很快就聯(lián)系上了。一接到消息,便率領(lǐng)所有人馬火速趕往番禺。 當(dāng)時閔翀的人手已經(jīng)化整為零,全都進(jìn)入了番禺城內(nèi)。蕭繇與閔翀聯(lián)系上之后,經(jīng)過一番嚴(yán)密的計劃,才開始動手。 閔翀設(shè)計,讓刺史府的人買了一種西域帶回來的香料,這種香料會產(chǎn)生迷暈效果,人服用過后,會進(jìn)入比較深沉的睡眠狀態(tài)。 蕭繇帶著兩位親隨,閔翀帶著賴峰和向陽,夜訪刺史府。先將王啟潑醒,再逼他站隊。 王啟初時非常憤怒,并不配合,試圖呼救,被蕭繇塞了一嘴竹簡,牙齒差點都要給攪下來,并且抱來了王啟的小兒子作要挾,他才安靜下來,好好跟他們談話。 蕭繇對王啟連嚇帶騙。閔翀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他歸順蕭彧。 蕭繇在王啟的臥室和書房中一頓翻找,居然找到了朝廷的圣旨和半塊虎符。說來也真夠巧的,蕭祎的圣旨和虎符正好就在當(dāng)日送抵王啟手中,要求他出兵協(xié)助交州平定崖州叛賊。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當(dāng)晚沒有行動,第二日廣州的水師就要出發(fā)去崖州了。 蕭彧聽到這里,不禁焦急起來:那交州是不是也早就接到了圣旨,他們的水師正朝崖州來了? 閔翀說:按照圣旨頒發(fā)的時間,交州大概也就是前后幾天接到圣旨。所以我們才緊趕慢趕回來,接郎君去番禺。 梁王說:皇兄是得馬上離開此地。最好今夜就走。 蕭彧聽說今晚就走,非常驚愕,雖然他知道很快就要離開崖州,但這么快離開,他根本沒料到,這怎么有點逃亡的意思啊。 這么快?我崖州的事務(wù)尚且還沒安排妥當(dāng)。其實這段時間他已經(jīng)在安排了,比如白沙村的事已經(jīng)托付給了孟洪,崖州的事務(wù)托付給了姚陶,然而不打招呼就走,未免太過倉促。 裴凜之則說:其實倒也不必那么倉促。崖州目前尚有八千兵力,又有固若金湯的崖州城作憑仗,還是能夠與交州水師對峙一段時間的。郎君可以趁此機(jī)會稱帝,順便招安交州刺史。廣州的虎符不是在梁王手中嗎,你可以去調(diào)遣廣州的兵力給交州施壓。 虎符是調(diào)兵的憑證,現(xiàn)在他們手里握著廣州和崖州的虎符,兵力加起來與交州能夠抗衡了,交州刺史不可能不衡量。 梁王恨恨地拍大腿:你怎么不早說,我這次就應(yīng)該將廣州的水師帶過來的。 閔翀說:此去廣州也不遠(yuǎn),兩日內(nèi)便可趕到。回來時順風(fēng),一日便可趕到。我今晚就與梁王返回番禺。 梁王伸了個懶腰:我就不去了。剛下了船,顛得厲害,你去吧,虎符給你。似乎全然忘記了方才就他提議當(dāng)晚回廣州的。 梁王身邊的謀士叫了一聲:王爺!這不就等于將兵權(quán)給交出去了? 梁王閑閑地說:叫什么?我皇兄馬上便要稱帝,這兵權(quán)難道應(yīng)該掌握在我手里? 謀士們紛紛低頭,不敢說話。 蕭彧聞言莞爾,這梁王果然是個極其聰明之人,他這姿態(tài)擺明了就是要顯示他的誠意。 裴凜之抱拳:謝王爺信任我等,將虎符交予我們。 蕭彧說:那就謝過阿繇了。更要辛苦閔將軍了。 閔翀興致勃勃地拿著虎符做著比對:不辛苦,等過了這一關(guān),我便是郎君哦不陛下的戶部尚書了。 蕭彧笑著拱手:以后就有勞騰云了。戶部尚書可不是什么輕松差事,管人管糧管錢,哪樣都極其繁瑣,且壓力巨大。 蕭繇詫異道:何謂戶部尚書? 蕭彧說:哦,這個日后再與你們解釋。你方才說到從王啟那兒拿到虎符了,然后呢? 我曉之以利,動之以錢,哦不,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王啟還是不愿意背叛蕭祎。沒辦法,只好將他給關(guān)起來了。他官兒有點大,我認(rèn)為該留由郎君去發(fā)落。閔翀說著攤了攤手。 蕭彧聽到這里忍不住笑出了聲:那行吧,先關(guān)著,回頭等我去處理。人也不必苛待了,畢竟養(yǎng)尊處優(yōu),從未吃過苦頭。 蕭繇說:那皇兄何日稱帝? 蕭彧正要回答,卻聽見院子里傳來了阿平稚嫩的聲音:吃飯飯了。 蕭繇的肚子也突然咕了一聲。 蕭彧說:先吃飯吧,大家想必都餓了。說著便起身,朝門外走去。 阿平看見他,興奮地大叫著跑了過來:郎君,吃飯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