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2)
裴忠抹了一把老淚:小公爺走后第四年,姑奶奶便因病去世了。她走后不久,朝廷來了圣旨,說是、說是小公爺和太子爺造反,便將府中的人全都抓起來殺了頭。老奴那時候已經(jīng)被女兒接了出去,才幸免于難。每到老太爺和姥爺?shù)募扇?,才偷偷回來上炷香?/br> 裴凜之握緊拳頭,額頭青筋暴綻:那些人都跟我裴家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蕭祎竟然一個都沒放過! 裴忠搖頭嘆息,末了抬眼看著裴凜之:小公爺現(xiàn)在回來是不會再離開了吧? 裴凜之說:暫時會離開一陣,以后就會留在建業(yè)了。 那太好了。裴忠又壓低了聲音問,老奴聽說皇帝死了,是真的嗎? 蕭祎放火自焚是裴凜之和蕭繇讓人放出去的消息,他點頭:對。忠爺爺你就放心吧,以后只管安心養(yǎng)老便好。我讓人將宅子收拾出來,還搬回來住。忠爺爺若是愿意,也搬回來住吧。 裴忠搖頭:老奴老了,幫不上小公爺?shù)拿?,就不來給你添亂了。說完這話,他的肚子突然咕地響起來。 裴凜之問:忠爺爺最近是不是也斷了糧? 裴忠難為情地摸著肚子說:可不是,家里已經(jīng)斷炊兩天了。米價漲得嚇人,吃不起了。 裴凜之吩咐一個親兵:你去官倉領(lǐng)一袋米,給忠爺爺送去。忠爺爺,你別擔(dān)心,蕭祎死了,城里馬上恢復(fù)正常,米也馬上要恢復(fù)原價了。 裴忠激動得淚花閃爍:謝謝小公爺。對了,太子爺呢? 說起蕭彧,裴凜之就忍不住微笑起來:他很好,還在廣州,過些日子我就把他迎回來,以后他就是安國的皇帝了。 那太好了。太子爺仁厚,肯定是個好皇帝。裴忠笑得很開心,眼里閃爍著淚花,他是由衷地高興,小公爺和老太爺又走了同樣的路,裴府又可以興旺發(fā)達了。 見到裴忠,裴凜之是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還能見到老家仆,難過的是家中那么多人都因自己犧牲了性命。 那個濫殺無辜的蕭祎,他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征北軍接管建業(yè)之后,在短短兩日內(nèi),便恢復(fù)了城內(nèi)的秩序。官府敦促各商鋪開業(yè),城外的客商與小商販都能進城來販賣東西,禁止哄抬物價,違者罰重金。 關(guān)山率領(lǐng)數(shù)萬將士清剿揚州與東揚州境內(nèi)的?;庶h,不過這些?;庶h都很識時務(wù),見大勢已去,紛紛倒戈投降,倒是沒再費多少兵力。 裴凜之代擬詔書,呼吁各州刺史向新皇蕭彧效力。 七月中旬,蕭彧在番禺接到了裴凜之的捷報,激動得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凜之贏了! 閔翀聽完大聲說: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一統(tǒng)天下指日可待! 蕭彧望向殿外,明媚的烈陽肆意燦爛地潑灑著,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他大手一揮:眾愛卿聽令:大家都回去收拾東西,擇日遷都! 眾臣匐匍在地:恭賀陛下!臣等遵旨! 蕭彧又將裴凜之的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內(nèi)心的激動之情還是難以言喻。太好了,凜之馬上就會回來了,他們很快就能見面了,他們足足分別一年四個月了,這還是頭一次分開這么久。 北邊捷報傳來,番禺城內(nèi)如炸開了鍋,裴將軍太厲害了!已經(jīng)成功推翻了暴君蕭祎,他們的陛下終于名正言順了,而且很快就要還都建業(yè)。 不過這也意味著大家的生活即將發(fā)生巨大改變,從北邊遷過來的官員尤為期待,這也算是衣錦還鄉(xiāng)了。 七月二十一日,番禺城外的碼頭上來了二十幾艘大船,為首的船上掛著一面巨大的帥旗,旁邊一面旗印著裴字,船首立著一位英武非凡的青年將軍。 蕭彧身著袞服流冕,以最隆重的規(guī)格迎接凱旋的裴凜之。 裴凜之下得船來,在蕭彧身前就要單膝跪下,被蕭彧一把托住手臂:凜之辛苦了,快快請起。 裴凜之站起來,仔仔細細端詳蕭彧的臉,這一眼似有萬年:陛下,凜之幸不辱命,勉強完成了陛下所托。 蕭彧滿含深情地看著裴凜之,他黑了不少,依舊是那么帥氣,甚至比從前更多了幾分味道,那是一個有了閱歷的男人身上所擁有的氣質(zhì),他眼中的笑意隱藏不住:很好,太好了!咱們回家! 師父,歡迎回家!一個清脆的童聲響起來。 裴凜之低頭一看:嗬!阿平長這么高了,門牙還掉了。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腦袋。 阿平已經(jīng)七歲了,他身量比走之前高了一截,模樣也變了不少,隱隱有了小少年的英氣,被裴凜之說到牙齒,趕緊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蕭彧笑著說:阿平現(xiàn)在是個大孩子了,懂事不少,還能幫我不少忙呢。走吧,回家了。 裴凜之一一和大家打招呼,看到吉海的時候吃了一驚:吉海也長這么高了?武功沒有落下吧? 吉海搖頭:沒有,師父。 裴凜之笑著說:那就好。 蕭彧說:回頭讓吉海跟著你吧,他是個將帥之才,跟在我身邊有點浪費。 裴凜之點頭:好。 上了馬車,一路上裴凜之說起蕭祎一把火燒了皇宮的事,十分遺憾:我已經(jīng)讓人去修葺了。宮里暫時沒法住,回建業(yè)后便住在我府上吧。 蕭彧說:我看皇宮也不必浪費錢重修,就住國公府吧,將來一統(tǒng)天下,還要遷都的。 裴凜之詫異地看著他:陛下打算遷都哪里? 蕭彧說:更北一點吧,長安和洛陽都不錯。只有偏安一隅的小朝廷才會定都建業(yè),他若是一統(tǒng)天下,定都建業(yè)明顯就不合適,不足以對北方的胡人起到震懾作用。 裴凜之頷首:等將胡人趕到長城以北,是該遷都往內(nèi)陸去。那就暫時住在國公府吧,國公府也夠大,除了我也沒什么人住。 蕭彧問:你家中親人呢? 裴凜之搖頭:姑母已經(jīng)病故,再也沒有親人了。 蕭彧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節(jié)哀。 裴凜之嘆息:只是遺憾當(dāng)初沒將她接到崖州去盡孝。我擔(dān)心她受不了崖州的苦熱,不成想,竟再也無機會盡孝了。 蕭彧說:都怪我。 裴凜之輕搖頭:怎能怪你,都是造化弄人。 蕭彧想了想,好像也確實如此。 征北軍凱旋,整個番禺城內(nèi)喜氣洋洋,人們聚集在街邊圍觀凱旋的將士,街頭巷尾、酒樓茶館里也都在討論征北軍、遷都等事。 裴凜之回到府中,看著熟悉的一切,覺得分外放松,果然有蕭彧的地方才有家的感覺。 之前回到他自小生長的府邸,即便已經(jīng)收拾干凈了,依舊覺得有股難掩的陌生感,沒有期待中的歸屬感。 回到這里,他才終于找到歸屬感。 裴凜之放松地躺在木地板上,四肢攤開,說:還是家里舒服啊。 蕭彧坐在他旁邊,低頭看著他,伸手摸了摸他汗?jié)竦念~角,說:累了吧,晚宴要犒賞三軍,先去沐浴更衣吧。 裴凜之抓住他的手:一起嗎? 蕭彧沒有猶豫,點了點頭:好。 裴凜之喜滋滋地牽著蕭彧走到浴室,發(fā)現(xiàn)蕭彧竟讓人將大浴池注滿了水,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謝陛下體恤! 蕭彧說:我替你寬衣。 裴凜之沒有拒絕,微張著胳膊,讓蕭彧幫他寬衣。 待蕭彧幫他寬了衣,他又幫蕭彧寬了衣,兩人下了浴池,裴凜之將蕭彧擁在懷里,在他耳畔喃喃地說:想死我了。 蕭彧回抱著他,嗅著他身上淡淡的汗味,頓時覺得每個細胞都滿足了:我也是。太好了,以后我們就不用分開這么久了。 第140章 遷都 夜里, 蕭彧終于不用孤枕而眠。他枕在裴凜之胳膊上,將腿搭在他的腿上,也不嫌熱, 一會兒工夫肌膚相貼的地方便黏糊糊的, 他便移開,待汗干了,又將腿搭上去。 裴凜之就任由他這么粘著自己, 這樣的溫存太難得了,若不是太熱,他都想將人抱到自己身上來睡。 裴凜之閉著眼, 想到回到建業(yè),那幫大臣又該逼著他立后納妃了, 心中沒來由煩躁, 他搖搖頭,將這個念頭晃出腦袋, 好不容易才重聚,不要去想那些煩心事。 蕭彧發(fā)現(xiàn)腿上又冒汗了,正要將腿移開, 卻被裴凜之制止了,他將自己摟進懷里, 吻又落了下來。 喘息的空檔, 蕭彧問:不累嗎?還不睡。 裴凜之吮吻一下:不累。趁著此刻還無人干預(yù), 他要多享受一下他們的美好時光。 八月初一,番禺城外的珠江碼頭被密密麻麻的官船和民船停滿了。 朝中官員攜著家眷,各部挑選的技工、藝人拖兒帶女, 護送的將士們紛紛登上官船, 甚至還有好幾艘船上載滿了雜交稻種、蔬菜棉花等種子。 民船上則是跟隨著一起北遷的讀書人、商人。 蕭彧與裴凜之最后登上王船, 在幾艘戰(zhàn)船的引航下,揚帆起航,順江而下。 蕭彧回頭看著漸行漸遠的番禺城,東西新城區(qū)才剛剛竣工,還沒來得及看它們繁華興盛起來,他們就要離開了,說不遺憾那是假的。 不過他相信,番禺城肯定會繁榮起來的,因為它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越條件。 阿平跟在蕭彧身邊,用手指揪著他的下裳,興奮而緊張地看著浩浩蕩蕩上百艘船的隊伍:爹爹,建業(yè)大不大?能裝得下我們這么多人嗎? 蕭彧低頭,笑看著總角的小少年:當(dāng)然能,建業(yè)比番禺還大呢,再比這多幾倍也能裝下。 阿平松了口氣:那就好。建業(yè)也有學(xué)塾嗎? 蕭彧搖頭:建業(yè)還沒有學(xué)塾,應(yīng)該有私塾。不過爹爹馬上就會為辦學(xué)塾,讓你很快就能交上新朋友。 阿平笑得缺牙都露了出來:太好了,謝謝爹爹! 裴凜之看著這對父子,有些猶豫要不要提醒他們,建業(yè)可不比番禺安全,真要讓阿平跟平民孩子一起上學(xué)塾嗎?不然還是像他們從前那樣,找一幫官宦子弟一起學(xué)習(xí)?不過還是得看蕭彧的意思。 他們這支船隊極其壯觀,順流而下,入海之后順風(fēng)順水,數(shù)天工夫,便到了建業(yè)。 坐鎮(zhèn)建業(yè)的蕭繇和關(guān)山親自來迎接。建業(yè)城內(nèi)無數(shù)百姓也都上街來圍觀,因為新皇帝來了。 蕭繇見面就朝蕭彧報喜:恭喜皇兄,北面的益州、梁州、雍州、豫州等地刺史都來了信,表示遵皇兄為正統(tǒng)。 蕭彧笑著點頭:那就好。這次北邊沒有大亂,倒也多虧了他們沒有擅離職守。 蕭繇又說:皇兄,宮里被蕭祎一把火燒了,現(xiàn)在還在修葺中,要不暫時住在原來的梁王府上? 裴凜之接過話頭:不用了,我與陛下已經(jīng)商議好了,他住在我府上。 蕭繇扭頭看著裴凜之:裴將軍,這不太好吧? 裴凜之說:沒什么不好。我府上早就閑置多時,除了我也沒別人住,而且護國公府比你的王府要寬敞。 蕭繇笑了一聲:這倒是,我那宅子確實小了點。 護國公府在城內(nèi)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宅子。當(dāng)年蕭祎問罪裴家之后,一直想將宅子賜給自己的親信,但那之前溫諄已經(jīng)住到梁王府上了,金煥然級別又不夠住這么大的宅子。 而他又不想便宜了那幫世家,所以一直捂著沒賞賜給人,這宅子就這么空著,最終還是回到了裴凜之手里。 護國公府門上的匾額早已不知所蹤,朱漆門楣上光禿禿的,等著蕭彧來賜名。 蕭彧進了院子,看著里面的格局屋舍,依稀還有些印象,原主小時來過幾次國公府,在此嬉戲玩鬧過。 裴凜之早就安排好了,蕭彧與他住在主屋中,阿平則住在他小時住的院子里,從白沙村帶來的幾個孩子中挑選幾個伺候陪伴。 閔翀作為戶部尚書,再住在府上不太合適,便在城中找了幾處空房子讓他挑選,閔翀選了豫王的宅子,這宅子原被趙太后娘家的子侄占了,城破那晚,這一家子也趁亂逃走了。 至于朝中其他大臣,比如王啟家,原本在建業(yè)就有產(chǎn)業(yè),便依然回自己家,其他官員便暫時安置在一些空宅子里,有的兩三家擠在一處,等找到合適的房子再搬出去。 蕭彧到建業(yè)后,并沒有急著上朝,讓大家先安置適應(yīng)一下。 原來朝中那些老臣們則全都急死了,接駕那天倒是都來了,但是蕭彧沒多賞眼神,到了后也不召見他們。想見皇帝是不可能的,便悄悄送了拜帖到蕭繇或王啟那兒,試圖從他們口中打聽一下新帝的態(tài)度和計劃。 蕭繇是一概不見。王啟倒是見了幾個,因為這些世家多少跟王家沾親帶故,不能完全拒絕。 不過他也說不上來蕭彧的態(tài)度,蕭彧最倚重的是裴凜之和閔翀,這兩個人肯定能知道他的態(tài)度。 一些人又想方設(shè)法送拜帖到閔翀那兒。雖然他們瞧不上閔翀這種暴發(fā)戶,但他是新貴,還是有必要網(wǎng)羅一下的,畢竟日后還要同朝為官,要好好相處,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這也是世家之所以能夠長盛不衰的原因。 不過閔翀最瞧不上這種所謂的世家,他也是一概回絕了,表示怕陛下懷疑自己結(jié)黨營私。 開玩笑,日后他要拿這些人開刀的,還是不要給這些人留有幻想的比較好。 忙活了兩天,那些老臣們都沒摸出新帝的半點態(tài)度和口風(fēng),這可真叫人頭大。也不知道他們的前途如何。 城中最為不安的便是桓氏與杜氏,桓寅是兩朝相國。 當(dāng)初提出彈劾大將軍周起的便是他,雖然是景平帝讓他出的頭,他不敢不從。但周家滿門抄斬的罪魁禍首是逃不掉了,要不是家大業(yè)大,城破那晚他們也該逃到江北去。 杜氏是先帝時期的丞相,后來蕭祎繼位,他便主動辭去了丞相之職。蕭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納了第一才女杜玲蘭為妃。杜玲蘭是不情愿的,她就算不嫁蕭彧,也絕對不能嫁給他的兄弟,不過皇帝要娶誰哪輪得上女方置喙。 要說這杜小姐也挺可憐,她也算個有情有義的女子,當(dāng)初蕭彧被貶謫之后,她并沒有聽從家里的安排立即嫁人,因為她覺得這樣太薄情寡義,總要再等兩年吧。結(jié)果這一等,便等來了蕭祎登基,直接被召進了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