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情急之下想出來的蹩腳借口不僅不能說服趙老大，還讓程小蘭和趙老爹也露出不滿的表情，他才明白過來自己說錯話了。

    這下子趙老二張口結(jié)舌的站在屋里，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描補才能把這話圓回來了。

    他在家一向是能躲懶就躲懶，總是將地里的活推給老實的大哥，自己磨蹭著等大哥把活干的差不多了再做出一個忙碌的樣子，畢竟家里領(lǐng)的工分都是在一起的，他少做一點也不影響，反正大哥做的夠多。

    但最近這段時間，有人接到消息說是村里要開始分地了，實行什么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以后各家的活就歸各家自己干了，公社要解散不吃大鍋飯了，他哥就跟瘋了似的，見天去說要分給他們家的那塊地上轉(zhuǎn)悠，這才剛?cè)攵?，就惦記著翻地為來年做?zhǔn)備。

    照他說，他哥就是農(nóng)民當(dāng)久了，骨頭賤得慌！

    x這個時節(jié)大伙都在貓冬了，像他，沒事兒就和村里的小青年一起喝點小酒再打個牌，日子別提多舒服了！

    哪像大哥??！就知道干活干活干活！

    想到以往總是被大哥喊著一起干活的日子，趙老二心里也不高興了起來，他賭氣般說了句：“既然大哥大嫂覺得我們占了你們的便宜，那就分家好了！”

    話一出口，就惹來三個人異口同聲的反對聲：“不行！”

    原本一直在一旁坐著假裝自己不存在的趙二嫂急了，扶著腰站了起來，“當(dāng)家的你說啥呢！你瘋了不成！”

    “我看你也是二兩貓尿喝下去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程小蘭沒妨他來了這么一句在她看了不啻于背叛階級立場的話，也急了，一時都顧不上去罵滿臉幸災(zāi)樂禍的趙大嫂，沖過去就給了趙老二兩巴掌：“這種話也敢說！我看你是要人給你醒醒酒！”

    “娘？！”趙老二捂著自己的臉，只覺得被她當(dāng)著大哥大嫂和自家老婆的面扇耳光極為丟人，不可置信的喊了她一聲，見她還是一臉怒氣，原本沒想太多的他也發(fā)了狠：“這日子沒法過了！分家！現(xiàn)在就分！”

    屋子里亂糟糟的，吵成一團，看著這一切，趙大嫂卻覺得心里一片快意。

    讓程小蘭偏心老二老三！

    老三就不說了，隔得大老遠(yuǎn)的，哪怕是先前程大丫在家的時候也沒占到程小蘭一點便宜，更不用說人家現(xiàn)在進了城，和他們這些鄉(xiāng)下泥腿子不是一路人了，面對這么巨大的差距，趙大嫂也對她嫉妒不起來，只有羨慕的份，但趙二嫂就不一樣了！

    大家都是一樣的鄉(xiāng)下婆娘，男人都是土里刨食得，憑啥她就要比自己過得好？！

    趙大嫂對她和偏心的程小蘭不滿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

    今天看著趙老二不知好歹的嚷嚷著要分家，正好順了她的意不說，還扎了程小蘭的心，她別提多開心了！

    “娘，既然二弟都這么說了，我們兩家都同意分家，那就還是分了吧！”等心里樂夠了，她才施施然的開口往火上澆油。

    在程小蘭沖過來時下意識護著肚子往后退了兩步的趙二嫂這個時候穩(wěn)住了心神，她也不敢去攔著程小蘭打自家男人，只能選擇去和趙大嫂對線。

    “大嫂，你這話說的，老二他只是一時嘴急說錯了話，不能當(dāng)真的…”

    “我還不知道了，這人說出來的話還能自己咽回去？”趙大嫂短促的笑了一聲，盯著她冷笑道：“我只知道做男人的一個唾沫一個坑，說出來的話就要算數(shù)，他要是收回說出去的話，那他就不算個男人！”

    “你！”

    聽她這么說，趙二嫂想要反駁卻不知道從哪里反駁起，只能干瞪著她說不出話來。

    眼看著趙大嫂就要大獲全勝，自趙老二開始說渾話開始就一直沉默著抽旱煙的趙老爹開口了，“行了！鬧什么鬧！”

    他在桌上磕了磕煙桿，望向趙老大和趙大嫂的目光漠然，聲音也前所未有的冷淡，“老大，我也不勸你，只問你一句話：你是鐵了心想分家嗎？”

    被他這么一看，想到過去趙老爹在家里說一不二的作風(fēng)，趙大嫂預(yù)感到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事就要成真了，一時之間只覺得心臟跳的砰砰砰的，鼓噪地她腦子發(fā)蒙，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猶豫，遲疑著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么接話。

    “爹！對不住了！”卻是先前一直在打馬虎眼的趙老大，這個時候也不再含糊其辭，圖窮匕見般朝趙老爹跪下，砰地向他磕了個頭，“原本我是老大，原本這家就該我撐起來的，二老也該我來養(yǎng)老，這我沒二話，但現(xiàn)在我和二弟都成家了，各自也都有了孩子，是時候該自己立起來了，還請爹成全！”

    聽完他的話，趙老爹抽了口旱煙，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的時候，他仿佛一瞬間老了幾歲，面色復(fù)雜的深深看了趙老大一眼，長嘆道：“我是不知道，老大你心里有這么多想法。”

    趙老爹環(huán)顧了下整個屋子，看到滿臉緊張的等待他答案的大兒媳婦、驚慌失措的二兒媳婦、梗著脖子覺得自己沒錯的老二和一臉堅定的老大，目光在幾個懵懂的孩子間停留了一會，他再次閉上眼睛，姿態(tài)頹然道：“是啊，孩子們都這么大了，分家這個事是避不過去了?！?/br>
    見他似乎有想同意的架勢，程小蘭不干了，她扔下趙老二跑打趙老爹旁邊，尖聲嚷嚷道：“老頭子你是老糊涂了吧！分家？？分什么分？！我還沒死呢！一個個的都想騎在我頭上拉屎？？我不同意！你想也別想！”

    “那你覺得這話都說出來了，這事還能這么了了？”趙老爹猛的一拍桌子，突然爆發(fā)的怒氣將程小蘭嚇得倒退了一步：“你以為我想分家？但你看看老大老二！現(xiàn)在臉紅脖子粗的樣子！以后是要家無寧日天天為分家的事吵架甚至打架你才會放手嗎？！”

    村里不是他們這一家鬧過分家，每家每戶都鬧的最后要請村支書主持公道，每當(dāng)這種時候，無事的村民就會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在分家的人家院子里，嬉笑著聽原本是親兄弟的人互相掰扯著家產(chǎn)幾何、如何分配，末了，十天半個月的村里的八卦都是這些家事陰私…

    他一想到這個場面，就覺得喘不上氣來。

    “你難道也想把全家的家產(chǎn)都擺在院子里，一件件的讓支書裁給這家那家嗎？你丟的起這個人我也丟不起！”

    還不如直接自家私下悄悄的把家分了，還能省了鬧笑話鬧到所有人面前去！

    “我不干！”程小蘭卻難得的和趙老爹對著干，畢竟家里所有的錢都是捏在她手里的，現(xiàn)在要分出去，簡直是在生生剜了她的rou，讓她光是想想就心痛的不行，但她也找不出什么好的理由來，只是翻來覆去的重復(fù)道：“反正我不同意！”

    “娘，你還有什么不同意的？爹都同意了，老二也嚷嚷著要分，家里人都想分家，你就痛快分家了吧！”眼看著勝利在望，卻被程小蘭這個攔路虎攔在中間，趙大嫂急了，真心的開口勸道。

    她那句“家里人”卻提醒了一直抓耳撓腮想要阻止失態(tài)發(fā)展的趙二嫂，她眼前一亮，連忙打斷趙大嫂的話：“誰說家里人都同意的？三弟不就沒同意嗎？”

    “那就給三弟拍個電報問??！”

    趙大嫂卻不以為意，她只覺得趙二嫂簡直蠢的恰到好處，恐怕家里最想分家的就是程大丫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點事，還有一更晚一些送上

    第53章 、最終

    收到家里電報的時候,程清清還以為家里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的邊走回家邊看。

    等看完電報上的內(nèi)容，剛好在樓下遇見下班回家的趙察,她滿臉復(fù)雜的將電報遞給他，好像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般,簡簡單單的說了句：“喏，家里發(fā)來的電報?！?/br>
    見她表情奇怪，趙察挑了下眉,順從額接過來一目十行的看完,接著也露出了程清清的同款表情。

    “回家說吧。”被他的表情逗笑，程清清的表情變得鮮活起來，她重新將趙察手里的電報拿了過來，憋著笑說了句。

    她是萬萬沒想到,家里居然還會發(fā)生這種事。

    先前程小蘭來這邊的時候,程清清可沒少受她的氣,不過是沒辦法對付她而已,要是程小蘭出點什么事傷了病了,程清清肯定會著急，但現(xiàn)在他們?nèi)硕己煤玫?只是要分家，程清清就樂的看熱鬧了。

    就是遺憾她現(xiàn)在不在老家,沒辦法親眼目睹了。

    但這封難得的長電報也幾乎等于直播了。

    電報的開頭就是程小蘭讓人代寫的一長段話,詳細(xì)的抱怨了大兒子和大兒媳婦的不孝行為讓她如何傷心難過,末了還叮囑趙察一定不能同意趙老大荒唐的要求。

    “這個家絕對不能分了！”

    這句話被電報員原封不動的發(fā)了過來，讓程清清看了只想笑。

    緊接著的是趙老爹簡短的一句：“三兒你看著辦吧，這個家我是當(dāng)不了了?！?/br>
    透露出趙老爹的心灰意冷。

    放在最末的則是趙老大的話：“老三，望應(yīng)允。”

    這個不管在原書里還是程清清穿書之后在程家村經(jīng)歷的那段時間里都不聲不響的趙老大,居然會直接提出分家，將了程小蘭一軍，倒是讓程清清刮目相看。

    而且還能鬧到趙老爹都同意發(fā)電報問趙察的地步，可見戰(zhàn)況之激烈，而且似乎戰(zhàn)果還不錯。

    但現(xiàn)在這封三個人三種意見的電報遞到趙察手上，卻無異于是一個燙手山芋，讓小夫妻兩人拿著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

    “察哥，你怎么想的？”一進家門，程清清就擺出一副要談大事的表情，坐在了趙察對面的沙發(fā)上，滿臉嚴(yán)肅的看著他問道。

    趙察眉頭緊皺，也是一副苦惱的表情，“我要想想。”

    分家是大事，他也沒辦法一拍腦袋就決定。

    尤其是現(xiàn)在家里將這個問題拋給了他，程小蘭是覺得他一向孝順，應(yīng)該會順著自己的意思拒絕分家，而趙大嫂則是覺得程小蘭和程大丫一向不對付，分家的機會送到她眼前，她應(yīng)該求之不得才是。

    兩方打擂臺，趙察和程清清就成了中間受夾板氣的那個，不管怎么做決定，都會惹來另一方的不滿，不是傷了父母的心，就是失了兄弟的意，簡直讓人為難。

    見趙察這么說，程清清就知道他是明白這中間的關(guān)節(jié)了，也不裝深沉了，挪進他懷里嘆了口氣，“唉~這也讓人太難回答了吧！”

    如果只是她自己接到這個電報，肯定二話不說就立馬回他們同意分家，從這一點上老說，趙大嫂倒是想的很準(zhǔn)。

    但趙大嫂算漏了一點，那就是現(xiàn)在的程清清并不是那個直腸子的程大丫，她喜歡趙察，就難免替他考慮，知道以他的立場，兄弟和父母鬧成這樣肯定為難，她也便跟著他難受起來。

    “是啊，”摸著她柔軟的長發(fā)，趙察的心安定了下來，他想了想，柔聲問程清清：“清清，你想分家嗎？”

    見她臉上露出糾結(jié)的表情，偏偏看了他一眼，又咬著下唇掙扎道：“分家…會讓婆婆不高興吧…”

    明天她是為自己著想，趙察的心軟成一片，他低頭輕吻了一下她的額角，終于做了決定：“以后我們多孝敬爹娘一點，這次，就分家吧?！?/br>
    她會為他考慮，他的心情也和她一樣。

    想到上次程小蘭過來她吃過的苦頭，他就覺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不想她再受一次這樣的委屈。

    分了家，程小蘭多少也會收斂一些。

    而按照習(xí)俗，爹娘會跟著大哥一家過日子，他們只需要每個月按時打錢回家就行了。

    事不宜遲，趙察連午飯都沒吃，就去了營里發(fā)電報的地方回了一封電報，說明了自己的意見并主動放棄了分家產(chǎn)，還承諾了自己以后每個月會匯款回家給二老，拜托大哥替自己好好孝敬父母。

    這封電報飛快的送到了不死心等在電報局的趙老大手中。

    他又驚又喜，驚的是三弟居然真的同意分家了而且還不要家產(chǎn)，喜的同樣也是他同意分家且不要家產(chǎn)。

    傻愣愣的站了一會兒，他就捧著這封決定他后半生命運的電報一路飛馳的跑回了家。

    “爹！娘！三弟同意了！”還沒進小院，他就大喊出聲，引來周圍的鄰居好奇的張望，他也沒停留，直接沖進了屋子，將電報珍而重之的放在程小蘭面前，重復(fù)道：“娘！三弟同意了！你看！他同意了！”

    他也是太過興奮，忘了收斂，這才直白的將自己的喜悅展現(xiàn)了出來，卻忘了程小蘭是家里反對分家反對的嘴激烈的人。

    雖然知道他盼著分家，但他這么毫不掩飾的露出高興的樣子，還大刺刺的跑到她面前“分享喜悅”，程小蘭還是覺得異常扎心，她翻了個白眼，將手里的毛線一放，叉腰就罵道：“我又沒聾，聽得見！你們一個個的都是白眼狼！我算是白養(yǎng)你們了！現(xiàn)在大了翅膀硬了，一個個都惦記著分家！”

    她越想越氣，一把將桌面上的電報抓過來撕的粉碎，恨恨道：“想分家？行??！一個子都別想從我這里拿到！”

    “娘…”趙老大眼睜睜的看著她一把將那封滿載著他希望的電報揚的滿天都是，徒勞的伸手想去接，卻只接到一兩片碎片，他木然的看著手里的白紙上還透著油墨香的“同意”二字，只覺得先前自己的喜悅就像做夢般，夢一醒，就沒了。

    “娘你太過分了！”他的手掌猛的攥緊，仿佛不堪忍受般突然爆發(fā)，沖還在跳腳罵人的程小蘭吼道：“明明說了三弟同意就分家，你怎么能說話不算話？！”

    吼完他想起程小蘭說的不是不分家，而是不分錢給他，瞬間又委屈起來，快要三十歲的木訥莊稼漢紅了眼圈，咬牙盯著程小蘭，忍住了哭腔控訴道：“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兒子嗎？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忍心什么，他卻是說不出口，好像一說出口，他一直用來欺騙自己的“娘不是不在意我，只是她太忙了，我又不愛說話”這個理由就再也沒有任何說服力，成了一塊被揭掉的遮羞布般讓人難堪。

    “行了，老婆子，就按照老大的意思辦吧，”卻是聽見趙老大的聲音從自己屋子里走出來的趙老爹看到趙老大的表情，沉默了一瞬，這才開口道：“難道你想鬧的全村都知道嗎？家里統(tǒng)共也沒多少東西，收拾收拾出來，給分了吧?！?/br>
    他的話一出口，屋子里的兩人就知道事情已經(jīng)塵埃落定、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了。

    沒想到最后自家爹會站在自己這邊，哪怕他是出于不想丟臉這個原因，但趙老大爺感激他，紅著眼眶喊了他一句“爹！”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而同樣沒想到他會這么說的程小蘭呆了一瞬，又想使出老三套撒潑打滾，卻被識破她想法的趙老爹擺手阻止了：“老婆子你就不要鬧了，這事沒得商量了。”

    程小蘭這才徹底接受大勢已去的事實，心如死灰的木在當(dāng)場，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大哭出聲：“這是造了什么孽?。∪齻€兒子沒一個聽話的！我的命好苦啊！”

    趙老爹直接忽略了她，因為趙察發(fā)來的電報已經(jīng)被程小蘭撕碎了，他便讓趙老大復(fù)述了一遍，當(dāng)聽見趙察不要家產(chǎn)還每個月給家里寄錢時，他點了點頭，沖趙老大道：“三兒是個好的，你要承他這份情。”

    經(jīng)過這么一會兒功夫，他已經(jīng)想明白了，以后自己的養(yǎng)老送棺還是要靠老大這個長子，沒必要和他鬧的太僵，現(xiàn)在這樣分家沒搞的太難看，等他死了，老大還是得按照規(guī)矩給他守靈送葬，他也不虧。

    趙察能主動提出不參與分家產(chǎn)，無疑是減少了分家的矛盾，也安了老大的心，趙老爹對他很滿意。

    “我知道了爹?！壁w老大也知道自己欠了三弟的情，也跟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記住的，就繼續(xù)和趙老爹商議起分家的具體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