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依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相反, 她太講道理了。

    要不是他做了讓她很生氣的事情, 她不會這樣。

    可楊與舟把他們的聊天記錄翻了又翻, 除了一周前他因為在片場差點和白芷吵起來，怕她聽到他吵架, 所以主動掛了一次電話外，他再沒觸及到喬依的雷區(qū)啊。怎么就把喬依惹成這樣了呢？

    楊與舟百思不得其解。

    他思索了好久, 最終打開了朋友圈。

    半小時前，有人也發(fā)了一張夜空圖, 配文是：【今夜沒有星星?！?/br>
    再一看備注, 楊與舟笑了。

    他想都不想地戳開會話框，兩人上次聊天還停留在9月初, 當時陸征剛退伍回來，想在學校附近租房子問他有沒有合適的, 最后他把親戚家那套以低價租給了陸征。

    這會兒他連消息都沒發(fā)，直接打了個語音電話過去。

    幾秒后接通，楊與舟笑著問：“出來吃燒烤嗎？”

    陸征明顯一懵，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 “地點。”

    “老地方?！?/br>
    -

    凌晨12：32。

    楊與舟開車抵達學府街62號的“童話燒烤店”，陸征已經(jīng)坐在店里等，手邊放著一瓶開了的啤酒。

    這里的生意仍舊好，哪怕是秋末的凌晨，外邊仍有人在聚會，木炭燃燒的煙霧通過大風扇吹向空中，烤rou的香味勾動人的味蕾，老舊的燈牌上“童”已經(jīng)掉了下邊的“土”，只剩下個不算漢字的字。

    陸征看到他之后，懶散地抬起胳膊，“這里?！?/br>
    楊與舟落座以后先和他一樣要了瓶啤酒，搓搓在風中被吹冷的手，“點單了嗎？”

    “點了五十個牛rou串，剩下的還沒點?！标懻鞯氖种冈诰破可限D(zhuǎn)，“最近不忙？”

    他們兩個多月沒聯(lián)絡(luò)，但出來一起吃燒烤也沒有任何違和感。

    楊與舟簡單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近況，又詢問他。

    他就用一句“還行”一筆帶過。

    陸征是楊與舟高中時的學弟，兩人在籃球社里配合得默契，但后來楊與舟考去了蘇州，兩人的交際不多，楊與舟放假回來以后偶爾會喊陸征打籃球，也或者突發(fā)奇想喊他出來吃飯。

    像今晚這種情況以前也發(fā)生過，不足為奇。

    熱氣氤氳的燒烤店里，兩人坐在那兒閑聊，沒什么特定主題，從球賽聊到近期新出的電影，楊與舟還講到了自己的規(guī)劃。

    提到這個，楊與舟忽然說：“明年我結(jié)婚，你來當伴郎吧?！?/br>
    陸征懵了兩秒，“我？”

    “嗯?！睏钆c舟笑：“沒時間？”

    “有的?！标懻髡f：“還有別人嗎？”

    “還有我一個發(fā)小，他這會兒人在國外?！睏钆c舟和他碰杯，“圈子里的人不合適?！?/br>
    至于他大學室友，大部分都結(jié)婚了，剩那一兩個沒結(jié)婚的，關(guān)系也一般。

    大學忙著談戀愛去了，沒時間維系人際關(guān)系。

    陸征應(yīng)允下來。

    “到時候具體的日期提前告訴我一下?！标懻鞫冢骸拔液脺蕚??！?/br>
    “沒問題?！睏钆c舟笑笑：“對了，你談戀愛了沒？”

    陸征頓了幾秒：“結(jié)婚了?！?/br>
    楊與舟：“？”

    他根本沒聽陸征有女朋友啊。

    九月份一起吃飯的時候，他還是單身，不過兩個多月，結(jié)婚了？

    “閃婚？”楊與舟試探著問。

    陸征點頭：“算吧。”

    “你們這速度夠快的啊。”楊與舟哈哈大笑，“這樣也挺好，結(jié)婚后再談戀愛嘛，熱戀期長。不過我跟我女朋友也快結(jié)婚了，我打算在我們八周年紀念日當天求婚，明年辦婚禮?！?/br>
    “恭喜學長?！标懻鞒e杯，“終于抱得美人歸?！?/br>
    陸征很早就知道楊與舟在大學時談了戀愛，這會兒聽到也沒什么驚訝的，但楊與舟轉(zhuǎn)頭給他吐槽起了最近發(fā)生的事情，說這圈子里多糟糕，想單純做個演員都不行，還講最近因為太忙得罪了女朋友，也不知道女朋友在鬧什么脾氣，找陸征出主意。

    結(jié)果陸征那雙清澈的眼睛盯著他，眼里只透露出一個訊息——你覺得我會懂？

    楊與舟：“……”

    最后楊與舟也懶得說，反倒問起了陸征的事兒，問他和家里關(guān)系怎么樣了，陸征說就那樣。

    他話少，楊與舟習慣了。

    不過喝到盡興時，楊與舟拍著他肩膀說：“阿征啊，你以前就挺好的，怎么現(xiàn)在話這么少了？”

    陸征的眸光黯淡，“還好吧?！?/br>
    “對，就這個態(tài)度?！睏钆c舟惋惜地說：“態(tài)度不一樣了。”

    陸征沒說話，他的手指撫過眉心。

    而楊與舟笑著回憶青春，“還記得高中的時候，那屆高一里就你最囂張，拿著一顆籃球到高三教室里找人，找到欺負你們班長的人一籃球就砸過去，擦著他腦袋過去，把他嚇得臉都白了。后來一直都挺張揚的，現(xiàn)在……”楊與舟頓了頓才講出評價語：“太佛系。”

    楊與舟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詞竟然是人淡如菊。

    陸征卻只笑笑：“長大了會變的?！?/br>
    這笑里綿延著說不出的悲傷。

    楊與舟盯著他許久沒說話，跟他又干了一杯，在喝完之后才自言自語似地說：“但我一直覺得陸征不會變?！?/br>
    “什么？”陸征沒聽清。

    楊與舟擺手：“沒什么，吃飽沒？”

    “飽了?！标懻髡f。

    最后是楊與舟去結(jié)的賬，陸征也沒和他客氣。

    兩人在高中附近吃了頓燒烤，喝了幾杯酒，各自聊了聊生活，最后各自喊代駕回家。

    這是他們都舒適的社交距離——君子之交。

    所以當初陸征在回來以后沒找江靖，而是翻遍通訊錄找了楊與舟。

    在回去的車上，陸征竟然做了個夢。

    夢里是張揚的高中時代，他穿一件紅色球衣，站在籃球場和高三學長1v1，在哨聲響的那瞬間，他一個飛跳觸摸籃球，隨后那球像是長在了他手心里一樣，耳邊是眾人的呼喊聲，宛若山呼海嘯。

    他唇角勾起來，自信又恣意，腳一點，身子飛躍而起，在空中停留兩秒，手腕往下一勾，籃球進入籃網(wǎng)，手握住籃筐，全場沸騰尖叫。

    爾后場景變幻，是他在馬場和那幫朋友賽馬，在圓臺上和人拼盡全力地格斗，背后的橫幅還寫著“第13屆青少年格斗大賽”，在短暫的二十多年里，他好像做過很多事。

    在陸家的那些年里，他活得很瀟灑，做了太多事。

    等到車子的轟鳴聲停止，車內(nèi)響起代駕的聲音：“先生，到了?！?/br>
    陸征才揉了揉眉心從夢魘中醒來。

    短暫的一個夢讓他出了很多汗。

    他一下車，風一吹瞬間清醒，回去以后怎么也睡不著，家里靜悄悄的，他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假寐，腦海里紛亂復(fù)雜，各式各樣的場景交織在一起，好像回到了剛知道自己不是陸家親生的那一天晚上。

    他什么都沒說，只找了個天臺安靜地坐著，喝了兩罐啤酒，學著燃了一支煙，那煙味道太嗆，嗆得他直流淚。

    -

    許知恩半夜做噩夢驚醒，翻了個身看到仍在熟睡的喬依，翻開手機看時間。

    03：21。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摁摁太陽xue，無奈嘆氣，拿著手機去了衛(wèi)生間，然后開始發(fā)呆。

    剛才的夢里光怪陸離，主要是身邊站了兩個人，一個楊與舟，一個喬依，他們紛紛變異成了怪物，而許知恩站在那兒不知所措，最后甚至差點一巴掌拍在地上，幸好喬依替她擋了一下，兩個怪物就這么打了起來。

    許知恩洗手的時候還在想，她一定是被這兩個人折磨瘋魔了。

    連做夢都是他倆的事兒。

    不過這個夢讓她睡意全無，打開微信發(fā)現(xiàn)陸征在兩點多的時候給她發(fā)了條語音過來，只有三秒。

    她把手機湊在耳邊聽，什么聲音都沒有。

    還以為是她cao作除了問題，結(jié)果用不同姿勢反復(fù)試了幾次，都是一樣的效果，所以就是三秒的空白語音？

    陸征怎么了？

    許知恩內(nèi)心疑惑，難道是小草莓出事了？

    她晚上還問過的啊，陸征說小草莓就是著涼，許醫(yī)生處理過了，沒什么大事，難道突然疾病突發(fā)去世，陸征不敢告訴她？

    許知恩越想越覺得糟糕，于是立刻給他撥了電話過去。

    第一聲嘟聲結(jié)束，陸征那邊就接了起來，他聲音沙啞，從鼻腔里發(fā)出來的聲音：“嗯？”

    低低的、沉沉的，帶著不可抗拒的魅力，聽得人耳朵發(fā)癢心發(fā)麻。

    許知恩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陸征瞟了眼屏幕，幾乎是憑借本能在說話：“知知，怎么了？”

    許知恩：“……”

    她下意識吸了下腮幫子，然后立馬松開。

    許知恩把手機遠離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恢復(fù)平靜問：“你給我發(fā)語音是什么事？”

    “嗯？”陸征尾音上揚：“有嗎？”

    許知恩：“兩點多，你發(fā)了條空白的，是小草莓出事了嗎？”

    “沒有?！标懻鬏p笑：“是我誤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