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詢口中的傅景深和她所感知到的, 不是同一個。

    在林詢口中，他深情、愛她, 可在她這里，他不過是個冷漠的“金主”。

    他們就像是商場里的交易, 一夜之后, 錢貨兩清。

    他知道她愛他，但他避開了所有的愛, 只怕她纏上他。

    現(xiàn)在她離開，他又覺得自己愛了, 所以用盡一切方法讓她回去。

    許知恩想不通。

    當初的傅景深若有一絲半點能流露出來的好，她都不至于做得這么絕。

    和陸征結(jié)婚的時候，她只有一個念頭：斷絕所有后路，無論怎樣, 都不要和他再糾纏。

    她做到了，如今她聽到傅景深酗酒胃出血的消息時都能波瀾不驚。

    甚至壞心眼地覺得這是自找。

    她做過太多自我感動的事，所以此刻位置對換，她一下就懂了當初的傅景深。

    不過是負擔。

    如今傅景深所做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負擔。

    車子停在樓下，陸征沒有拔掉車鑰匙，坐在駕駛位上解掉安全帶，面無表情地坐著。

    沒多久，許知恩睜開眼，她看向陸征側(cè)臉，忽然嘆氣：“陸征?！?/br>
    陸征偏過頭，四目相對：“嗯？”

    許知恩的語氣很遺憾：“為什么沒能早一點遇見你呢？”

    陸征笑笑：“現(xiàn)在也不遲?！?/br>
    許知恩沒再說話，迎風下了車。

    -

    回到家里以后，兩只貓似是察覺到她心情不好，一直在她身邊蹭來蹭去。

    許知恩癱在沙發(fā)上放空了會兒，又去洗澡。

    陸征問她吃過飯沒，她點頭：“楊與舟買來吃了一點?！?/br>
    但這一天趕飛機太累了，她就沒吃多少。

    于是陸征又點了份外賣，坐在客廳里隨意逗兩只貓玩。

    其實他在那兒站了很久，在家收拾好喂了貓，覺得晚上不安全，又開車去醫(yī)院接許知恩。

    他進醫(yī)院的時候，楊與舟剛好給他發(fā)消息說許知恩離開了，他還覺得自己時間卡得不錯，但在進大樓時看到了許知恩，以及并肩走過來的林詢。

    自然也聽完了兩人的對話。

    說不上來什么感覺。

    有一瞬間他想去打斷林詢的話，因為怕許知恩聽完以后動搖。

    但又覺得許知恩有聽完的權(quán)利，所以他安靜地跟著聽完了。

    回來時看許知恩的狀態(tài)確實不好，和當初他陪許知恩從別墅收拾東西時狀態(tài)很像。

    頹喪又疲憊。

    他拿不準許知恩的想法。

    不過許知恩也沒讓他等多久，從浴室洗完澡出來，許知恩把毛巾遞給他，又在沙發(fā)邊坐下，背靠著他的腿，整個人很松弛，“幫我擦個頭發(fā)吧?！?/br>
    陸征接過毛巾，把她的頭發(fā)捋好放在毛巾里輕輕捏，很快毛巾便有了濕意。

    房間里依舊安靜，許知恩靠在他腿邊，“你就沒什么想問的么？”

    陸征先說：“沒有。”

    片刻后又改了主意，“有?！?/br>
    許知恩稍稍側(cè)目，毛巾擦在她側(cè)臉，陸征下意識拍了她腦袋一下，示意她坐正。

    許知恩：“……”

    她乖乖坐正，聲音很輕，“那你問吧，今晚有問必答?！?/br>
    “會撒謊嗎？”陸征問。

    許知恩：“不會?！?/br>
    但房間里又是沉默。

    過往就像墻壁，當它突然橫亙出來的時候，誰都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方式去打破壁壘。

    陸征沒經(jīng)歷過，一時無言。

    他修長的手指撫過許知恩濕漉漉的發(fā)梢，許知恩閉著眼，沒過多久，家門響了。

    是陸征點的外賣。

    “我吃過飯了?！痹S知恩說。

    陸征找了把梳子把她的頭發(fā)梳順，從認識起她就沒剪過頭發(fā)，比之前長了不少，他一邊梳一邊說：“楊與舟說你就吃了一點。”

    “但現(xiàn)在不餓?！痹S知恩仰起頭看他：“你心情好嗎？”

    陸征沒回答她的話，而是找了吹風來幫她吹頭發(fā)。

    呼呼的風聲落在許知恩耳朵里，讓她本就有些煩躁的心情愈發(fā)燥，片刻后她終于忍不住，搶過陸征手里的吹風關(guān)掉，直接扔在沙發(fā)上，力道重得還反彈了兩下，滾在了沙發(fā)邊上，搖搖欲墜。

    她頭發(fā)太亂，隨手從茶幾上抓了個發(fā)圈把頭發(fā)扎住，轉(zhuǎn)過身開始暴力拆解外賣。

    陸征也被弄得猝不及防，他坐在那兒看許知恩的背影，最終湊到她身邊幫她拆外賣，許知恩的手都被勒紅了，但這會兒在氣頭上，死活不用他幫，先把他的手拿開，然后繼續(xù)暴力拆解。

    “許知恩?！标懻骱八?。

    許知恩沒理。

    “知知。”陸征使了力氣摁住她的手，聲音更軟，“有什么話好好說行嗎？”

    許知恩的動作頓住，轉(zhuǎn)頭看向他，良久才卸掉了渾身力氣，但眼睛卻紅了，她掙開陸征的手，坐會到沙發(fā)上，仰起頭平復情緒。

    陸征把外賣打開，把一次性筷子也掰開，“你先吃點東西，我們再聊?！?/br>
    許知恩搖頭：“我吃不下。”

    陸征看向打開的餐盒又看向許知恩，沒再逼她，而是把餐盒收到廚房。

    等他出來時，許知恩已經(jīng)恢復了之前的冷靜。

    她說：“我們談談?！?/br>
    陸征坐在她旁邊，不知為何，忽然想抽煙。

    但看到身旁的許知恩，他只摸了摸空蕩蕩的褲兜，爾后點頭。

    說要談談，但兩人又不知道該談什么。

    這本來就不是個必須拿出來談的話題，都是過去的事情，有什么談的必要？

    換句話說，這事和他們沒關(guān)系。

    可這件事影響了兩個人的情緒，甚至讓許知恩無緣無故地發(fā)了脾氣，所以許知恩認為兩人有必要談談。

    某些時候，許知恩是很佛系的人。

    尤其在感情方面，經(jīng)歷過傅景深后，她就覺得人要隨性一點，恣意一點，愛情這件事兒的最終目的是快樂。

    如果這個男的讓她不快樂了，那她就毫不留戀地走。

    但這會兒她又有些難過。

    說不上來的難過情緒在心頭縈繞，這種難過不單來自于陸征。

    更多的還是林詢和她說得那些話。

    如果當初傅景深做的事全都被她知道，那他們應當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她錯過了，傅景深也錯過了。

    但現(xiàn)在她不想錯過陸征，不想因為一些毫不相干的事讓兩個人有誤會，去冷戰(zhàn)。

    重點是，她想簡單點。

    “你之前聽到了多少？”

    “我全聽到了?！?/br>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話音疊在一起，卻也聽到了彼此的話。

    隨后目光對上，陸征率先開口，接著剛才的話說：“知知，那些事對你來說重要嗎？”

    “不重要?！痹S知恩果斷回答。

    陸征明顯松了口氣，他坐在那兒的姿勢都松懈了不少。

    許知恩在安靜中開口：“陸征，如果以后這段關(guān)系讓我們都累了，那我們就分開?！?/br>
    她的聲音很輕，語氣卻篤定：“我有什么事兒會和你說，希望你也是。我接受不了冷戰(zhàn)、生悶氣、失約、逃避、欺騙，我也懶得一個人多想，你告訴我是什么樣，我便認為是什么樣，如果有天你不說，讓我感覺到不舒服和難過，我們就分開。像今天的事情，你不和我說，而是一直逃避，我會覺得很煩?！?/br>
    陸征的脊背再次繃緊，他在聽到“分開”兩個字的時候，心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酸澀得很。

    但他仍安靜地聽許知恩說。

    “你年紀比我小，可能像你說得，你沒談過戀愛，但我也沒正兒八經(jīng)地談過?！痹S知恩說：“以前我單向付出，太累了。我本來沒想過要和你談戀愛的，我不喜歡姐弟戀，主要就是不想再哄人，但遇到你算意外，你給了我很成熟的感覺，所以我愿意和你試試?！?/br>
    “可這不意味著，我會再次陷入到這種讓我難過的關(guān)系中。如果一段關(guān)系必須依靠猜測，那這段關(guān)系不可能長久。就像我無數(shù)次用證據(jù)去證明，傅景深是愛我的，后來我還是會累，猜測他在想什么會累，猜測他在做什么會累，猜測他會不會和我結(jié)婚會累，他從來不說我永遠感受不到，所以我毫不留戀地走了。哪怕我現(xiàn)在知道他應該是愛我的，有什么用呢？我已經(jīng)不愛他了?！?/br>
    許知恩的情緒像是洪水開了閘，她冷靜又理智地和陸征講自己的感受，“在很多事情上，我需要和你信息對等，我需要知道你的想法和感受，不然你逃避我的問話，在大家情緒都不好的時候轉(zhuǎn)移話題，我只會認為你在和我冷戰(zhàn)，我受不了?！?/br>
    過往的感情經(jīng)歷讓許知恩在這方面已經(jīng)成為了驚弓之鳥。

    她一旦看到這個苗頭，心里就會很難受。

    以前傅景深是玩冷戰(zhàn)的高手，所有的問題都會落在許知恩心里，所有的壞情緒最后都要由許知恩消化。

    她還得給他找理由，能讓自己邏輯自洽，最終放下那個心結(jié)。

    但每一次發(fā)生同樣的事情，她一直會想起來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