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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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春花謝時 13 云燕地處深林,是中陸最南之地。 因為貧瘠與風俗,他們鮮少有用得上油盞的時候。 慕子翎身為王親血脈,雖然也能分到幾盞,但是對他來講,整個云燕都好像濃得化不開的長夜。 你為何還活著? 烏蓮宮的庭院內(nèi),幾個和慕子翎差不多高的男孩將他圍住,其中領(lǐng)頭的那個手中一上一下地拋著石子。 這是慕子翎的幾個堂兄。 他們方才在玩投壺,慕子翎從旁邊經(jīng)過,他們發(fā)現(xiàn)了,頓時像發(fā)現(xiàn)什么稀奇東西似的紛紛圍了上來。 公子隱,北邊的十幾個寨子都發(fā)生瘟疫了,古叔的奴隸死了好多,你可知道? 慕簡皺眉看著他:你真是害死古叔了。 慕子翎漠然地站在中間,眼睛微微低垂著,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他個頭小,又只穿著最簡單素白的衣衫,長發(fā)垂下來,微微遮住了側(cè)臉,被圍在這群比他年長又高大的少年中間,幾乎要被淹沒了。 你為何不說話? 幕簡道:你該去給古叔道歉,自從古叔上次遇見過你一次之后,他的領(lǐng)地就發(fā)生這樣倒霉的事情。你沒有意識到你的罪么?說話! 慕子翎充耳不聞,只不斷地嘗試繞過他們,從這包圍中掙出去。 他平時很少離開自己的寢殿,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王族宗親們都住在一處,稍微有點血脈的孩子就可以隨意出入烏蓮宮。 而這群年長于慕子翎,又明顯不喜歡他的少年,一旦與慕子翎遇到,就會趕緊見縫插針地抒發(fā)一下自己對慕子翎的惡意。 你娘親真不應(yīng)該留下你。 幕簡道,自從你活下來,云燕就沒有遇到過一件好事。整日不是這里毒瘴傷人,便是那里瘟疫橫行。你父王真是一時之仁,害云燕不淺! 這話慕子翎聽了無數(shù)遍。小時候他們是悄悄地說,后來他長大了,見這么說也沒人收到過懲罰,反倒災疫越來越多,議論的聲音就也變得大了起來。 有時候怕慕子翎沒聽見,還十分貼心地跑到他面前說。 慕子翎已然快聽得麻木了。 你明天就會死。 慕子翎被堵得無路可走,無論去往哪個方向都會被攔回來,只得抬起了頭。 他的眼睛漆黑幽深,睫毛也烏青蜷長,映著蒼白的皮膚,分明像個漂亮的小瓷人,但是被慕子翎這么抬眼望著的時候,那幫少年卻總會有種心里發(fā)憷的感覺。 古叔遇見我一次,領(lǐng)地就發(fā)生了那樣大的瘟疫。 慕子翎輕輕說:你們這樣站著同我說話,就不怕明日全家都會死絕么? 少年們登時全怔愣住了。 不為別的,而是在云燕這種極其迂腐迷信的國家,當面說出死字就會被認為相當不吉,更不提還像慕子翎這樣一句話直接捎上了貴族少年們的全家! 你 少年們登時漲紅了臉,幕簡更是要被氣的跳腳,連聲道:你在說什么?!你在詛咒我們,公子隱,你好大的膽子,我要讓慕蒙長老割掉你的舌頭! 他說著就去抓慕子翎的領(lǐng)口:走,跟我們走! 慕子翎被扯得一踉蹌,卻隨即倔強地站住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要從比他更高大的堂兄手中掙脫出來。 放開,別碰我! 然而少年們怎么可能放手,數(shù)人推推搡搡地參和上去,非要將慕子翎拖去冥罪室不可了。 身體的碰撞間,幕簡突然大叫一聲,捂著手跳出人群,罵道:你這沒教養(yǎng)的小崽子,敢扎我! 只見慕子翎指間抓著一枚細細的長針,不知之前藏在了哪里,此時正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微的光。 慕子翎有些急促地輕喘著,敵意地注視著這群所謂與他血脈相連的堂兄。 把針搶過來! 幕簡一聲號令:教訓他! 那針上不知道涂過了什么東西,被扎之后,逐漸全身都變得發(fā)癢,幕簡一擼衣袖,小臂上眨眼間就起了一層紅疹。 你用了什么有毒花草 幕簡邊撓邊罵,慕子翎被幾個人拉扯著,按在地上,卻突然惡劣地對他展顏一笑:是惡塵散!你明日就要死了,七竅流血,手指頭都腐爛! 幕簡上去就朝慕子翎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那我也先弄死你! 他使勁地掰著慕子翎的手指,要將他掌心的那枚銀針摳出來。 然而正爭執(zhí)間,壓著慕子翎一名少年突然喊道:糟了!太子殿下! 眾人朝著他望著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瞧見一名高冠廣袖,身著華美長袍的端秀少年在侍從的前呼后擁下走了過來。 慕懷安容貌溫雅,雖然與慕子翎是一母同胞,卻看起來與慕子翎是完全不一樣的少年。 一個是舉止得體的云燕太子,一個是長在潮濕角落中蒼白而陰郁的花。 太子殿下會將我們拿去明鏡堂么? 一名王室子弟有些怕了:被王上知道我們這么胡鬧就遭了! 他不會這么多事吧興許都沒有看見呢。 再怎么說,這小子也是太子殿下的同胞兄弟,無論如何都不會坐視不理罷? 少年們瑟縮了,不由自主紛紛松開了慕子翎,連幕簡也窩火地放下了袖子,掩耳盜鈴地微微站到了慕子翎前面,企圖遮住他,掩蓋方才發(fā)生的一切。 你要是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胡說,我定不會放過你! 轉(zhuǎn)身前,幕簡咬牙狠聲低低對慕子翎道。 慕子翎微微喘息著,一聲不吭地從地上爬起來,素白的衣衫和干凈的臉頰上被塵土沾染得臟兮兮。 幕簡的擔心有些多余,因為慕子翎并不是那種喜歡仰仗別人,乞求保護的性格。根本從不告狀。 更何況他與慕懷安根本不熟。 雖然是同胞兄弟,但是他與慕懷安從小到大幾乎沒見過幾面。 一個住在寬敞明亮的太zigong,一個宿在烏蓮宮中最不起眼避世的小偏殿,對慕子翎而言,他知道的只有自己有一個同胞哥哥,與自己模樣長得一模一樣這點信息。 至于他過著什么樣的生活,有著什么樣的性格,是怎么樣被云燕臣民奉為神明,都是從宮人們七零八碎的嚼舌根中拼湊出來的。 也正是因為不熟,慕子翎心中其實是始終抱有著某種隱秘的好奇與期待,想知道這個他從未見過的哥哥是什么樣子的。 盡管他從來不提。 太子殿下。 眼見慕懷安越走越近,幕簡主動靠了上去,討好地笑道:您今日怎么到南庭來了,我們在玩投壺,您要一起玩玩嗎? 少年們紛紛圍了上去,慕子翎稍稍落在后面,站在一個不太遠也不太近的地方,垂著眼,沉默地拍衣物上的塵灰。 他獨自站在那里,雖然不說話,但是慕懷安一定能夠看到他。 他們是完全一模一樣的兩個孩子啊,就像照鏡子一般相像,倘若是普通的小孩,一定對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小孩抱有好奇,忍不住互相打量。但是慕懷安自走近之后,甚至一眼都沒有看過慕子翎。 他是我的哥哥么? 慕子翎在眼角的余光中瞥到慕懷安,抿了抿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他的眼睛下也有淚痣。 可是慕懷安卻享受著與他截然不同的待遇:方才堂兄們圍著慕子翎,是想捉弄他,戲耍他;此刻他們再圍著慕懷安,卻是各個嬉皮笑臉,滿臉的笑容,好像能和他說上一句話就是天大的榮耀。 太子殿下還要去洗硯齋學識字,不可與諸位小公子們一起投壺。 慕懷安身邊的仆從道:請改日再約太子殿下來南庭吧。 他分開慕懷安面前的少年們,使他們與慕懷安隔出一定距離,好似離得太近都是對慕懷安的一種褻瀆一般。 而慕懷安從始至終,都由身邊的仆從護著,安靜站立,略微蹙了一點眉頭,沒有說過一句話。 你。 隨從撥開少年們,想引慕懷安離開,卻突然迎面看到了一直站在后頭的慕子翎。 隱,他模糊不清地叫了一聲,像不大愿意把那幾個字說出來,十分低聲地道:勞煩您讓一讓。 慕子翎身上灰撲撲的,剛打完架,細長的銀針還捏在手上。 他一聲不吭讓出路,站到一邊,幕簡卻生怕他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搶聲道:我們方才見公子隱從南庭路過,就約他一起玩了投壺! 仆從低低應(yīng)了一聲,卻像十分心不在焉似的,見慕懷安走了過來,他才驀然做了一件十分令人意外地舉動 眾目睽睽之下,他脫下了衣物,平鋪在了慕子翎剛才站過的那塊地上,好使慕懷安能夠踩著他的衣物走過去。 慕子翎怔怔站在一邊,幾乎一瞬間就無師自通地明白了那是何用意。 他們在嫌棄他,連他站過的那塊地方,都嫌不詳晦氣,怕沾染到慕懷安的靴底,玷污了他! 慕子翎握緊了拳,上挑漂亮的眼睛一下便紅了,輕輕發(fā)著抖無聲地站在原地。 這就是他的哥哥。 和他有著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聲音,卻從來不見他,目睹他被旁人欺辱也一句話不吭的哥哥! 既然嫌他晦氣,為什么也要走那塊地方,云燕這么大,他大可把那里圍起來,土地全部挖空,令人一百年都不準再經(jīng)過! 他那么高高在上,施令這么一點事情做不到么?。?/br> 慕懷安踩著仆從的袍子過去了,水藍色的外套上留著幾個灰撲撲的靴印。 隨從看著地上的外袍,皺了皺眉頭,沒說多余的話,但含義再明顯不過地吩咐道:拿去燒掉。 慕子翎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奴隸上來,拖起外袍,拿到一旁焚燒,緊緊攥住的手心被指甲掐著,幾乎快要破皮,他卻一絲疼痛都沒有感到。 慕懷安早已走遠,但正當幕簡松了口氣,準備呵令著其他少年也一起離開,放過慕子翎一馬的時候,慕子翎突然毫無征兆地沖了上來,將幕簡按倒在地上瘋狂地掐他的脖頸: 你太討厭了,我討厭你??! 第15章 春花謝時 14 慕子翎從南庭那場爭斗中脫身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了。 星月高懸,庭內(nèi)空空蕩蕩,幕簡和幾個少年郎罵罵咧咧地走了,慕子翎躺在地上,衣服上滿是靴印和灰塵。 他鼻青臉腫地坐起來,擦了把臉上的血跡,有些疼得齜牙咧嘴,卻又漠然地笑起來。 是,他們好幾個人一起捉慕子翎,慕子翎打不過他們,但他有淬了毒的銀針! 他方才把他們每個人都扎了個遍,這種從蝎子上萃取出來的烈度會叫他們未來半個月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全身癢得快要裂開都不能撓,一旦抓破,就是膿血腐蝕皮膚,留下這輩子都消不掉的丑疤! 慕子翎扶著墻,神情漠然地往回走,略微有些跌跌撞撞,但是一想到那些少年們即將遭遇的慘狀,又忍不住嘴角翹了起來。 云燕的夜里潮氣重,風刮在身上十分寒冷。 但盡管如此,慕子翎還是一邊走,一邊脫掉下了臟兮兮的外袍,只露出里面干凈的中衣來。 他在路邊的小池塘掬了捧水,對著影子將自己臉上的臟污輕輕擦掉。 孤月照影,皎白的月亮落在池塘中,像把小銀鉤子似的輕輕蕩漾著。 池子里還栽著蓮花,只是已然謝掉了,只剩下幾枝干枯的莖光禿禿地立著。 池邊是一叢叢的灌木和鳳凰樹。 慕子翎忍不了自己不干凈的樣子。別人可以憎惡他,但是他自己記得,公子隱,也是公子。[*注1] 將臉上的臟污洗凈之后,慕子翎才站起身,繼續(xù)往又遠又偏的寢殿走去。 路上靜謐安逸,白天蒸騰的熱氣都一下散掉了。 隱隱約約的前路中,卻突然傳來駕輦的聲音,慕子翎頓了頓,站到一邊,對方走近了,他才看見,竟然是云燕王的駕輦。 云燕有自己養(yǎng)降頭小鬼的傳統(tǒng),云燕王也不例外。這么晚才回寢宮,約莫是去飼毒場看新養(yǎng)的陰魂去了。 王兒? 慕子翎站在一邊,原本低著頭,沒準備和云燕王說話。云燕王卻看了他一眼,登時令駕輦停住了,對他張開了手,主動笑道:跑到哪里去了,這么晚還在外頭,快,到父王這里來! 慕子翎一怔,遲疑了一下緩緩走過去,云燕王卻一把將慕子翎抱到了膝上,笑著搓他的臉頰:凍成這個樣子,你的衣服呢! 云燕王的身上帶著飼毒場的潮氣,氅衣的毛發(fā)扎在慕子翎的臉上,yingying的。 他用厚重溫暖的氅披裹住慕子翎,把慕子翎整個小小的身體都摟進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笑著道: 穿得這樣單薄,你殿內(nèi)的賤奴怎么照顧人的?明日父王將他們都殺了! 慕子翎卻懵住了,記憶中,云燕王從未這樣待他親近過。 平日里和云燕王在烏蓮宮偶遇,他都只是十分淡漠地微微點一下頭,或者連一瞥都不屑于給予,只以一種淡漠而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對待著慕子翎。 今日是怎么回事,突然轉(zhuǎn)了性? 在云燕王的懷中,慕子翎僵硬得像只小獸,手腳都不知道怎么動了。 父王幾日不抱你,就不自在成這個樣子? 云燕王注意到懷里發(fā)僵的小身體,笑了起來,又瞧見慕子翎手中的東西,問道:去領(lǐng)蠟燭了? 慕子翎略微點點頭,雖然心臟跳得很快,卻努力讓自己身體放得柔軟下來。 他不想叫父王也覺得他很奇怪。 云燕的蠟燭十分稀貴,每月都要烏蓮宮的各個殿宇自己去領(lǐng)。慕子翎沒有小廝,便只有自己去。 若不是這樣,他今日也不會遇上幕簡,被捉弄一番。 嗬,怎么都是這樣的蠟燭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