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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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扇貝,沉溺在時光的海水中,待人一一打撈起。 夕陽已落,不知不覺就要入夜了。 近來沒有人敢靠近秦繹,能稍微敢和他說一說話的,也只有明妃了。 晚上也是明妃親自端了飯菜過來,侍候秦繹用餐。 秦繹房內(nèi)的簾子都放了下來,哪怕外頭還散著傍晚的余暉,屋內(nèi)卻是一點光亮也沒有照入。 跟暗無天日一樣。 再說一遍。 秦繹坐在桌邊,啞聲說:前年冬日,他如何? 他身前跪了第一地仆從小廝,都是伺候過慕子翎的人。甚至與慕子翎有過一面之緣的也被召了過來。 被逼著,同秦繹一遍又一遍說慕子翎從前待在宮里的事。 前年冬日,慕公子第一次在我們梁成過冬。 小廝瑟瑟發(fā)抖,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囁嚅說:那天小人看見慕公子站在窗前,不知道垂眼瞧著窗紙上的什么。 秦繹木著臉,不辨喜怒。 小廝悄悄抬頭,飛快地瞥了他一眼,才接著說:小人走過去,問了慕公子一聲慕公子起初沒回答,過了會兒,他才問小人,為什么這窗紙上沒有結(jié)霜。 直到今日,小廝仍然能想起當(dāng)日的場景。 傳說中病態(tài)無常的公子隱站在門口,像個小孩似的研究著什么。 他走過去,難得地和慕子翎主動搭了話,慕子翎便蹙著眉,有些想不通似的問他,為什么自己的窗紙上沒有結(jié)霜。 只有屋里夠暖和才能結(jié)霜呀。 當(dāng)時自己怎么說的?好像是這么回答的:公子屋里多點一些炭火,明早就能看見白霜了。 然而慕子翎怔怔的,像有些失魂落魄。 后來他自己站在窗前,用手心捂了那窗戶一宿,想以此來提高溫度,卻依然沒能看到白霜。 他的手太涼了,屋子里也太涼了。[*注1] 他那時穿的什山。與三タ。么樣的衣服? 秦繹輕聲問:什么樣的靴子,什么樣的玉。臉上的神情是什么樣的,頭發(fā)是披散著的,還是系起來了? 他細致入微地詢問著,仿佛想借此拼湊出自己錯過的,關(guān)于慕子翎的每一幀畫面。 是白色的衣裳,袖口衣領(lǐng)綴著藍邊。 小廝答:靴子也是水藍的,頭發(fā)用一條兩指寬的布帶纏起來了。 噢。 秦繹喃喃說:他還有這樣打扮的時候,孤好像從未見過。 小廝想說話又不敢說,跪在地上囁嚅半晌,才聲如蚊蚋道:是是,王上您讓慕公子這樣穿的啊。 您當(dāng)時要他扮懷安殿下的模樣。 小廝道:送來的衣物都是按照懷安殿下定制的。讓慕公子要么收著,要么就不要穿了。 秦繹目光空洞,身體微晃地怔在那里,不知道在看著虛無中的什么。 長久地沒有出聲。 這世上很多事,在做的時候不覺得自己過分。只有失去之后驀然回首,才會意識到自己那時,是如何殘忍地把一顆真心放在地上踐踏。 他是活該失去他。 那一刻,秦繹想,慕子翎對他的所有熱望,大抵都早已在過去的兩年里被消磨干凈了。 可是慕子翎呢? 他不是應(yīng)當(dāng)活該受秦繹這么多羞辱的。可是秦繹再也沒有機會補償他了。 那一晚,秦繹在夢里又夢到了九歲的公子隱。 他穿著干凈柔軟的白衣,烏發(fā)以紅繩系著,站在漫天碧綠的西湖邊,問: 你何時來接我?我在云燕等你,一直等到我死。 秦繹走了幾步,想靠近他,卻又倏然看見另一頭,站著長大后的慕子翎。 他站在很遠的地方,捂著鮮血淋漓的一側(cè)手腕,以一種生疏的,說不出的眼神沉默地望著秦繹。 你不喜歡我。 他們同時開口說,我不再等你了。 不,不。 秦繹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慌慌忙想追,急迫地辯解著:喜歡的。我喜歡的啊。 然而,掙扎到最后,也不過是又一次在濕透背心的冷汗中驚醒而已。 王上? 聽到屋內(nèi)的動靜,窗外守著的仆從敲了敲門。 片刻后,幾名隨從和趕來的明妃都推了門進來,怕秦繹又被魘住了。 王上還好么? 明妃遞來一杯茶水,送到秦繹唇邊:王上喝點水。 孤很后悔。 然而秦繹未動,良久后怔怔說:那個時候,孤應(yīng)當(dāng)直接帶他來梁成的。 明妃注視著這張憔悴頹唐的臉。 短短數(shù)日,秦繹好像從不可一世的尊貴君王,一下子變成了失去了一切的廢帝。 孤不喜歡他,不肯認他。 秦繹喃喃說:但他是因為孤,才走到今日這個境地。 秦繹仰頭,瞳孔無神地注視著床簾頂部。 他想起慕子翎時常怔怔望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迷茫眼神,低低地彎唇笑了一下。 要是當(dāng)初孤答應(yīng)他,立刻帶他走就好了。 秦繹說:明妃,孤好想去找他。 *注1:結(jié)霜的原理是溫度驟然降低時,空氣中的水分凝結(jié)成固體。 霜是固態(tài)的。 第41章 春花謝時 42 咫尺城的黃昏,喧囂與烈日逐漸收了,只剩下橙紅的余暉。 慕子翎和年輕商人在集市逛了一天,走得腳都有些疼了。 他輕功廢掉之后,行走就很慢,但李空青很溫和地也一起放慢了步子。 今天多虧了你。 李空青說:卸下來的藥材都賣光了。 慕子翎微微垂著眼,不置可否,只輕輕的淡聲道:不客氣。 早上他們?nèi)ゴa頭談過貨后,對方只拿走了成色較好的那部分。余下的邊角料子,就只得擺出來賣給散戶。 但奇怪的是,從前總也賣不完的零散藥草,這次竟然全都賣光了。 只因只要慕子翎坐在那里,哪怕什么也不說,就總有源源不斷的人過來問價。 含羞帶怯的小娘子,對他好奇的孩童,覺得慕子翎氣質(zhì)矜貴應(yīng)當(dāng)不是騙子的普通商人 不過那樣的話可不要再說啦。 李空青想起白天時的一幕,有些哭笑不得。 下午時候,有個路過的客人過來問這藥材有什么用。 李空青當(dāng)時累了,趁著沒人在攤位旁打瞌睡,朦朦朧朧間就聽慕子翎在一本正經(jīng)同人說: 這一味,和這一味藥放在一起,可以毒死整個村落的人。這一味,和這一味放在一起,半個時辰內(nèi)可以叫人無知無覺死亡 李空青睜開眼,見對方也十分震驚地看著慕子翎,偏偏慕子翎神色依然淡漠至極,好似說出口的話都是再平常不過了的。 藥該用來救人。 李空青溫和地說:即便是砒霜這樣的至毒,也有能夠救命的時候。 噢,是么。 是呀。 李空青笑著說:我的名字也是一味藥,空青,可以清亮去熱,明目去翳。 二人說話間,已經(jīng)走回了客棧。 李空青率先邁進去,只一進門,就聞到一股菜香。 其余的幾個同伴收攤早,就已經(jīng)先做好了飯。 李空青輕車熟路走到廚房,捧出幾碟菜來,放到桌子上和慕子翎一起吃。 慕子翎有點沒有想到,他和這幾個人不過萍水相逢的關(guān)系,竟然他們在做飯的時候也打了他的米。 當(dāng)然更沒想到的是,這些飯菜還是熱的。 他們替他留好分量,還小心翼翼熱在了鍋里。 這是慕子翎這輩子第一次吃飯有人留餐,還是吃到熱食。 去外面看星星嗎。 李空青捧著碗,跟個小孩似的拿著筷子往院子里跑。 李家常年走赤楓關(guān)這條線路,咫尺城是他們行程中重要的驛點之一。李空青父親就干脆把這里的一個客棧盤了下來,不僅最好的幾間雅間總是留給自家,連院子里的布置也是按照李空青的喜歡來的。 坐在這里,能看北斗星。 李空青咬著筷子,沖慕子翎拍拍身邊的石板,興奮說。 慕子翎坐過去,在李空青身側(cè),十分沒有體統(tǒng)地端著碗在院子里吃飯。 我們盛泱相信星宿和命運。 李空青說:如果有足夠靈氣,就能看到天上的星宮,預(yù)測命運的軌跡。你知道觀星閣么?據(jù)說觀星閣的少閣主連一個國家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都能看到! 慕子翎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沒有太大驚訝。 但見李空青似乎希望他表現(xiàn)得震動一點,又補了一句真厲害。 不知道我的星辰在哪里。 李空青說:真想親眼看一看。 他神情里滿是期待,慕子翎卻是極其平靜的。 如果能看到自己的星宿,慕子翎想,他的星宿現(xiàn)在大概是暗淡著,即將墜落了的。 十六天,不過眨眼就過。 早上的怒目金剛好看么? 李空青咬著筷子問:明天我要再去一次,為我父親和兄長祈福,你要不要一起? 慕子翎看著他明澈干凈的眼睛,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仿佛他和所處的世界,和自己所處的世界,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 有些人,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從小在愛意和鼓勵中長大的。比如李空青。 很難形容出他們和慕子翎有哪里不同,但是一舉手一投足中,他們就是透著勇敢和善良,仿佛遇到的每個人都將和兒時的父母一樣,友好溫和地對待著他們。 他們和腥風(fēng)血雨奪來王權(quán)的秦繹,陰郁敏感,所處之地從來只有自己的慕子翎都不一樣。 慕子翎不明白,他從來都沒有遇到過真正的光。 我就不去了。 慕子翎說:我沒有想祈福的人而且神佛也不會接受我的祈愿。 為什么呀。 李空青隨口問了一句,又說:你看。 他手里拿著晚餐后本應(yīng)當(dāng)水果的三只橘子,目不轉(zhuǎn)睛地拋來拋去。 早上集市上也有人這么干,奇裝異服的雜技人伸著手,往他碗里放兩枚銅錢,他就表演一個雜技。 慕子翎看了兩場拋橘子的,和一場頂著盤子跳舞的。 現(xiàn)在李空青也學(xué)會了,三只橘子輪流在手中上上下下。 公子,給錢吧。 他嬉皮笑臉說。 慕子翎略微遲疑,坦誠說:我沒有錢。 如果李空青知道在過去慕子翎說出這句話代表什么,大概會留下深刻的心理陰影二十年。 那我們來換一個游戲。 少年心性的年輕商人把碗放到一邊,從地上撿起一把石子捏在手心里:你待會兒猜我的哪只手里有石子,猜對了,我就送你一樣?xùn)|西。 噢。慕子翎應(yīng)聲,垂眼看著李空青的手。 李空青把手放在身后,臉上露出個狡黠的笑,過了數(shù)秒,他兩手都捏成拳放在慕子翎面前,問: 你猜。 慕子翎沒玩過這種游戲,蹙眉沉吟片刻,冰冷的指尖輕輕點在李空青左邊那只手: 這個。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李空青手松開,掌心果然躺著幾粒石子。 恭喜你。 李空青笑得跟自己猜對了似的,笑嘻嘻從懷里摸出幾塊西瓜糖:給你這個! 這是早上集市時他們看到過的,當(dāng)時慕子翎多瞧了幾眼,似乎有點好奇,但沒有開口詢問。 后來回來時,李空青悄悄買下來了。 快嘗嘗,可甜了。 李空青說。 慕子翎怔怔望著他,李空青說:開心傻了吧。你就猜到你會高興。 然而慕子翎沒有動,而是冰涼的手又捉住了他的右腕,說: 這只手呢這只手里是什么。 李空青手往回縮了縮,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慕子翎捉著他的手腕,收也收不回去。 只得忸怩地在慕子翎目光中伸開了掌心。 他的右手掌心里也躺著幾粒石子。 剛才兩只手里,李空青都握著石子。 慕子翎目光慢慢轉(zhuǎn)到李空青臉上,然而李空青呆呆望著他,只是笑。 第二日,商人們出發(fā)前,慕子翎去當(dāng)鋪當(dāng)了一些東西。 都是當(dāng)初做明月囊的時候,找來的珍貴草藥。 佩玉扔了,衣服扔了,明月囊慕子翎卻還始終留在身邊。 他像留著一具往日的遺軀般留著它,但而今,慕子翎終于覺得沒有必要再執(zhí)著下去了。 萬幸咫尺城商人眾多,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收這樣?xùn)|西的當(dāng)鋪還真有。 慕子翎用草藥換了幾錠銀子,外頭的錦袋換了幾錠銀子,和李空青一起在咫尺城轉(zhuǎn)了轉(zhuǎn)。 慕公子,好了嗎? 當(dāng)鋪外,明朗的少年人探出頭來問他。 慕子翎淡淡應(yīng)了聲,收起案上的銀兩,朝外走了出去。 暖融融的陽光里,他們談話的聲音遙遙傳來,似乎是那少年商人在悶悶牢sao: 慕公子,你要銀子告訴我就好了呀,當(dāng)東西干什么你太見外了。 沒什么關(guān)系。 白袍的公子淡聲說:不過些不要緊的舊物。 然而掌柜瑟瑟從柜臺后伸出頭,想起方才在白袍人冰冷的目光下不得不不斷抬高加碼的痛苦回憶,余驚未消地擦了擦額頭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