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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我見風(fēng)雪在線閱讀 - 分卷(99)

分卷(99)

    西淮說。

    他余光中瞥到林昆怔愣的神情,微微笑了下,輕聲道:你以為有時候你為他們好他們就會領(lǐng)情么?不是的。

    他們蠢笨的心,骯臟的手,只會淹沒你、拉住你。叫你從云端跌下來,感受什么叫好人沒好報。

    少年的目光微微朝旁側(cè)瞥去,西淮示意林昆:

    你看。

    那是設(shè)在路旁的一所觀星閣小祠,里面簡單地供奉著幾位星辰之神的畫幅。

    早在這場災(zāi)異之前,觀星閣的小祠是最受平民百姓追捧的,有事沒事都要往里送供奉。

    或者說,與欽天監(jiān)的強(qiáng)搶強(qiáng)要不同,因為觀星閣確實會回應(yīng)一些百姓的求助,所以在民間的聲望一直很高。

    尤其是為黎民蒼生與欽天監(jiān)對峙,楚淵寧愿一人承擔(dān)罵名也要取消河神祭,將牛羊和少女們還給原本的家庭,更是叫觀星閣的名聲在民間達(dá)到了頂峰。

    有過激者,甚至因為牙牙學(xué)語的幼兒念不對楚淵的名字而將其痛打;搶走貧民家中最后一點糧食,只為湊齊供給觀星閣的百家糧

    林昆還曾想過怎么化解這種過激的表現(xiàn)喜愛的方式,但沒想到?jīng)]等他來得及想出,星野之都就出現(xiàn)了異端。

    他也不用想了。

    曾經(jīng)所有對楚淵少閣主五體投地,甚至贊頌他為神明的人,都倒戈了。是罷?

    西淮淡聲說。他們從前對觀星閣有多盲目地吹捧,而今就對楚淵有多惡毒的踩踏。說辭態(tài)度的改變,也不過頃刻之間。他們甚至沒有直接的證據(jù)證明,那些災(zāi)異,和觀星閣有關(guān),卻就這么輕易地對曾經(jīng)的施恩者倒戈相向。

    他的目光落在路邊曾經(jīng)光鮮亮麗的觀星閣小祠上,那里而今已經(jīng)被人潑滿了糞水,擺放桌椅全部砸爛,大門上也涂了墨跡。

    只從現(xiàn)在的殘跡也能瞧出,曾經(jīng)有多少成群結(jié)隊的平民來這里發(fā)泄自己的怒氣。

    林大人是世家子弟,不知道這些臟污之事。

    西淮淡聲說:但您是否知道,這場災(zāi)異發(fā)生之后,那些被從欽天監(jiān)的扣押中解救出來的女孩兒也沒有得救?她們鄰里的鄉(xiāng)親覺得就是因為她們沒有遵從神的旨意,祭獻(xiàn)給河神,所以給自己招致來如此大的禍患。所以,名單上的九十八位河神的新娘,前不久都陸陸續(xù)續(xù)被自己的親人或鄰里拉去沉湖了。

    只除了照月。

    當(dāng)初銀止川讓她一出來就趕緊離開星野之都,還真是正確的決定。

    林昆原本是擋在帷帽輕紗之后的面孔,聞言后似乎驟然一頓。

    林大人啊林大人,你想要從云端拯救泥水里的人??赡忝鞑幻靼?,那泥水之中,有多少骯臟齷齪?

    西淮輕笑,看著林昆,問他:還記得那個匆匆趕去,與欽天監(jiān)官員對峙的雨夜么?為了這群無法教化的愚民,受了那樣重的傷,林大人,你后不后悔?

    但其實后不后悔,其實也來不及了。

    所以我從不可憐蒼生。

    西淮說:他們中,不是自作自受的悲劇,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而已。

    他們此時已經(jīng)走到了朱雀大道的盡頭。

    街上一路走來,大部分商鋪都已經(jīng)歇業(yè),終于找到一家販魚的小店還開著。

    西淮停了下來,看著始終沉默的林昆。

    從前我很欣賞你的才氣。

    良久,林昆啞聲說:但而今,你的才華也許讓我感到害怕。

    我只是一個靠出賣色相為生的小倌啊。

    西淮卻輕嘆著,說:林大人忌憚我什么呢?

    他手中提著小竹簍,面容微微含著笑。真是毫無攻擊力又惹人垂憐的模樣。

    在那素雅白凈的衣領(lǐng)下,甚至還遮著昨夜和銀止川一夜放縱后留下的吻痕。

    我只是一個不喜歡為蒼生打傘的人而已

    西淮極低喃喃說:在我心中,為他們打傘,無異于向餓狼投rou骨。還不如為一朵花,一個石像避雨。起碼花瓣落在塵泥中,是真的很叫人心碎。

    林昆已然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再會了,林大人。

    西淮微笑說:世道險惡,您若無事,還是早些歸家。

    林昆已經(jīng)無法分辨他說話的含義,不知西淮是不是在說一個雙關(guān)之語。

    等等!

    白衣少年臨近離開之際,他倏然叫住他。

    西淮不是你的本命罷?

    林昆問:你從前的名字,叫做什么。

    太久的事情,我早已忘記了。

    西淮腳步一頓,微微側(cè)過身來看著她,平靜回:但您如果要找葉逐顏,我不是。

    哦

    林昆低低答。而后蹙眉看著他。

    然而西淮再沒有停留,就這么轉(zhuǎn)身走進(jìn)魚鋪中了。

    篤篤篤。

    西淮走到魚鋪前,輕輕屈指在木門上敲了敲。

    誰呀?

    門內(nèi)隨即問。

    胡姬春酒店,弦管夜鏘鏘。

    西淮寒聲答:主人在么?

    接著,便是靠近的腳步聲,一人打開了門。只是很窄的一條,門內(nèi)人讓身叫西淮進(jìn)去,而后又朝他身后警惕地看了看,確保無人尾隨后,再關(guān)上了木門。

    上次叫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樣了?

    進(jìn)門后,西淮將小竹簍隨手放在桌案上。顯出一種方才和林昆在一起時,截然不同的放松之態(tài)。

    守在魚店里的竟然是那個神情永遠(yuǎn)馴服,肩膀上總是停著雪鷂的少年。

    他此時招呼著雪鷂,先是給它喂了一條小黃魚,才又示意西淮帶來的小竹簍,教它夾著后院水盆的魚,一一叼過來放進(jìn)西淮的竹簍里。

    找到了這個。

    雪鷂少年從懷里掏出幾張信封,放到桌案上,推到西淮面前。

    同時的還有一塊刻有鎮(zhèn)國公府字樣的玉牌,正是銀止川之前送給西淮的那塊。

    雪鷂少年這次在星野之都各個機(jī)構(gòu)如出入無人之境,很是借助了這塊玉牌的作用。

    有被人發(fā)現(xiàn)么?

    西淮問。

    沒有。

    少年很老實地?fù)u搖頭,回答。

    好。

    西淮道:現(xiàn)在還不到和鎮(zhèn)國公府鬧掰的時候。

    而后他便取過桌上的信封,徑自看了起來。

    雪鷂少年名為冷四春,原本是王為良手下的一個秘密刺客。

    王為良為了培養(yǎng)他,甚至帶他去過梁成,親自到那公子隱慕子翎的手下偷師。學(xué)會了怎么cao縱蛇蝎毒物,和部分巫蠱幻術(shù)。可以說公子隱會的東西,有七成他都仿得出來。

    這樣得意的一個手下,不知道怎么被花辭樹弄到了上京,忽悠成給花辭樹辦事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曾經(jīng)在王為良手下受了虐待的緣故,西淮總覺得他有點傻傻的,哪怕和蓮生一起被人稱為了漠北雙刃,冷四春除了劍術(shù)、巫蠱術(shù)出眾,對與人交往概不知曉。有些哪怕在上京地位不如他高的刺客,都時常會欺負(fù)他。

    西淮后來有幾次看見他出任務(wù)回來,所有人都在等著領(lǐng)賞,只有他抱著劍,和自己的雪鷂一起蹲在門口的角落里看天空。

    這次因為要實時cao縱蛇蝎毒物,冷四春也就留在了星野之都,藏匿在這個小魚鋪里。

    西淮對他的智力相當(dāng)放心,就調(diào)遣他為自己調(diào)查王為良府邸蓄奴一事,好借此推出和花辭樹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他大概也不會深想,更不會說出去。

    這都是從王為良府邸找到的么?

    西淮大致翻了翻每個信箋的前后,發(fā)現(xiàn)其刻在封口處的火印都是相同的,顯然來自同一個伙伴的交流。

    嗯。

    冷四春答:都是從王亞父府上搜到的。

    西淮:

    這人都離開王為良府上多久了,還記得叫亞父。

    這有什么用???

    看著西淮聚精會神地琢磨著信箋,雪鷂少年也有些好奇地探過頭。但是西淮并不理他,只道:與你無關(guān)。

    與我有關(guān)呀。

    雪鷂少年卻說:你是在查亞父蓄養(yǎng)花氏奴隸一案么?

    ???

    西淮登時抬起頭:你識字?

    他聽說冷四春不識字,才放心叫他去找信來著。

    少年的臉上卻浮現(xiàn)出一種迷茫的神色:我不識。但是我認(rèn)得自己的名字啊。

    他手指向西淮手下的信封面上:這個字,是花對不對?

    晦暗狹小的魚鋪內(nèi),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如豆燈火輕輕閃爍,西淮心思剎那千轉(zhuǎn)。他倏然不知道該做什么表情來面對冷四春,更不知道這是怎樣一回事。

    是花辭樹發(fā)現(xiàn)他在調(diào)查他了?還是冷四春在旁敲側(cè)擊地試探他?

    但是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他認(rèn)得自己的名字、花字?

    西淮喉嚨反復(fù)滾動,良久,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勉強(qiáng)開口。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冷四春,低啞問:

    你說什么。

    你不是姓冷么?和花有什么關(guān)系。

    這是花君賜我的名字。

    冷四春答:在去上京之前,我叫花九。

    西淮:

    西淮萬萬沒有想到,冷四春和花辭樹是這樣一層關(guān)系。他們是一族的?或者說,上京其實大部分刺客,都是花氏一族的?

    所以花辭樹才那樣一呼百應(yīng),又特意去將遠(yuǎn)在赤楓關(guān)的一個花九也招致麾下。

    西淮和大部分從燕啟人那里被買回來的少年,都只是當(dāng)做細(xì)作培養(yǎng),從來沒有進(jìn)入內(nèi)圍,他竟一直不知道!

    西淮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與冷四春交談起來。

    西淮沒有想到,自己一直想弄明白的一切,竟然就這樣輕易得到了。

    而冷四春又因長期和花氏家族的人待在一起,覺得告訴西淮的都是再常識不過的事情,根本沒想過保密。一下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那麼你們從一生下來,就都是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

    西淮不可置信問。

    嗯。

    冷四春答:男孩大概會留到十五歲,女子則十三歲就會殺掉了。

    有例外么?

    西淮問。

    有罷

    冷四春蹙眉,似乎在竭力回憶,片刻后答:長得好看,容貌出眾者例外。亞父會把他們帶出去不知道做什么,然后有些再也沒回來了,有些又被送回來。送回來的,則需配對,交合,直到懷孕。這也通常都是近親的,比如我爹和我娘,就是親兄妹。

    如此近親繁殖,西淮懷疑,冷四春有些傻,可能就和近親繁殖有關(guān)。

    那他為什么要讓你們近親相配呢?

    西淮疑惑說:有什么特別的原因么?

    我們的骨頭呀。

    冷四春答:我們的骨頭,愈是血脈純粹,會愈是輕盈。無論是修習(xí)巫蠱,還是劍術(shù),都是有極大的利處的。但是亞父說,我們的骨頭也還有別的用處。可以在戰(zhàn)場上作箭。

    肩膀上停著雪鷂的少年像是全然不知愁滋味,他一面與西淮說著,一面坐在桌子上虛晃著腿,喂小黃魚給雪白的鷂鳥吃。

    而且我們花氏一族向來出美人的。

    冷四春笑嘻嘻說:血脈越是純粹的人,容貌也會越是出眾。像花君,就是我和其他哥哥jiejie求也求不來的容貌和出身呀。

    西淮有些受不住如此強(qiáng)烈的沖擊,愣愣消化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理清冷四春告訴他的全部。

    也就是,從幾十年前起,王家就開始蓄養(yǎng)奴隸了。從一出生就被關(guān)在籠子里養(yǎng)的花氏一脈,因為血脈特殊,擁有一種比常人更輕盈的骨骼,才招致的如此禍患。

    他們的這種骨頭和血脈純粹程度有關(guān),越是族內(nèi)婚配,不摻入其他外族血統(tǒng),骨頭就越輕,容貌也更出眾。又因這種骨頭被剖出來之后,會逐漸變得透明,仿若琉璃,所以又稱琉璃骨,或薄情骨。

    由于族內(nèi)婚配,近親孕育后代的情況嚴(yán)重,這種一出生就擁有姣好容貌的花氏一族也有很嚴(yán)重的遺傳病,常常一出生的孩子就伴有殘疾,或者其他什么先天病,很快夭折。

    即便能僥幸活下來的,也十分短壽。通常不超過三十五歲。

    但是

    西淮喃喃說:僅僅是一個王家,怎么可能掩藏下這么大的秘密,而不被人知曉?花氏一族擁有琉璃骨,難道天下只有王為良一個人知道?

    冷四春偏頭望著他,茫茫然說:

    我不知道呀。

    可是,這個問題也很快在雪鷂少年從王府中弄回來的信封里揭曉

    所有蓋在信箋最后的印章,都是一方朱砂色流質(zhì)小印。

    有一個人和王為良長期保持著聯(lián)系,時間能一直追溯到九、十年前。

    他指揮王為良做了許多事,都是和花氏一族有關(guān)的。但是后來在五年前戛然而止。再沒有任何聯(lián)絡(luò)。

    西淮將信箋翻過去,又從頭到尾讀了一遍,而后手指在那落款處輕輕一擦而過。

    朱砂流質(zhì)。

    他怔神想。

    這世間能用朱砂印的人很多,能用流質(zhì)小章的人也有少一部分。

    但是普天之下,能在信封上蓋朱砂流質(zhì)印的人,就只有那么兩個。

    一國之君或東宮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