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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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看著那沒喝完的殘湯落浸在地面上,立刻爭先恐后地趴過去舔。 有些沒占到好位置的,還仰著首,想張嘴接一些有沒有剩下的。 安王爺并沒有在意。 他本是只隨手一潑,見狀也無動于衷,只看著那衣衫襤褸的臟孩子,淡淡收回目光,坐到原處,說道: 萬幸,韓尚那老家伙家中出了這樣一檔子事。 否則,今年的汛期很快就要到了。若不是因著兒子的事占住了手,他少不得又是一番在陛下面前饒舌多事。 王爺說的是啊。 朱長忠附和道:看來老天爺也是站在我們這邊兒的。 老天爺有什么用。 安王爺卻說。他微微瞇了瞇眼,笑道:有時候,人的富貴,還是要人自己去爭! 是是是,王爺說的是。 朱長忠見安王爺抬起了手,趕忙恭敬不盡地捧杯碰了上去,腆顏諂色道:接下來的半年,也請王爺多多關照了 精巧無比的純銀酒杯碰在一起,在君子樓下,不遠處就是遍地是臟污泥淖的黑巷。 那里充斥著疾病、饑餓、和貧窮 很快,這一年的汛期就又要到了。但堤壩還仍未修好,不知多少莊稼會遭殃,多少田地會顆粒無收,多少平凡之家會妻離子散。 大概,明年的春風吹至的時候,黑巷中又將增添不少無家可歸之人吧? 但是,在這富貴的云端之上,又有誰在乎? [*注1]:古代也有人叫mama的,只不過比較口語化,和娘親類似。 李斯年找到林昆的時候,正在沽酒庵。 每當林昆不高興的時候,都會去那里喝酒。 任何人都找不到他,只有李斯年知道他在那里。 枕風,枕風。 李斯年輕輕地叫他。 然而林昆伏在案上,深青色的士子服皺皺巴巴,袖子的邊緣處還被打濕了一片。 李斯年靠近聞了聞,一大股極其濃烈的純釀酒味?;祀s著蘇合香的冷冽辛辣,簡直叫人覺得這是個能醉死街頭酒鬼,而非詩文在翰林中人人傳唱的驚艷士子。 沽酒庵是個藏于深巷和長干的酒肆,不同于星野之都其他雕梁畫棟的精美酒家,這里的店面小得幾乎可以算得上寒酸。更沒有招客酒幌,只有門前載著的兩顆桃花樹,能叫人勉強找的過來。 通常來這里喝酒的,都是路過星野之都的行腳商人。饑寒交迫的異鄉(xiāng)之處,尋一個能夠取暖的落腳地。 林昆來這里,幾乎不會有人認出他是名盛星野之都林氏的嫡子,更不會有人知道他是才情詩意冠絕翰林的林枕風。 大抵也是因為此,叫沽酒庵成為了林昆最理想的買醉之地。 你醉成這個樣子,什么時候將明月心被人拿去抵酒錢了,大抵也不會知道吧? 李斯年苦笑。 他收拾了一下林昆案上的雪白宣紙 果不其然,那上面又寫了一些潦草狂書至除了林昆自己誰也認不出的詩詞。 李斯年嘆了口氣: 這些詩詞被自己看到也罷,倘若被別有用心之人拿去了,恐怕少不得一番夸張過度的解讀,而后為林氏招來莫須有的禍患。 林昆醉雖醉了,手里卻還攥著一顆拇指那么大的明珠,他伏在岸上,明珠攥在他眼前,是個靠的很近的位置 明月心。 只聽他低低呢喃著,目光看著那皎潔無暇的珍珠,在透過外面薄薄的表皮,他能看見里頭月牙一樣的一勾彎月。 越是在黑暗的時候越不失其本心的高潔。 林昆低聲:是么? 是啊。 李斯年無可奈何,回答道:枕風,你今日又怎么了? 林昆低低地唔的一聲,而后像才發(fā)現(xiàn)似的,問: 啊,斯年,你來了。 李斯年摸了摸他的頭,林昆恍若一個小孩童那般,閉著眼,說道: 斯年哥哥。 自十四歲之后,李斯年極少聽林昆這么叫他了,不由心里微微一頓。 有遇到什么不高興的事情了么? 李斯年極輕地說:因為林伯父仍是不同意你進御史臺? 林昆趴在案上,搖了搖頭。他眼瞳有些略微的失神: 不。是我的老師唯一的獨子殺了人。 噢。 李斯年應了一聲,但又隨即在心里想,這有什么關系呢。又不是我們倆的獨子殺了人。 但他仍然非常配合地繼續(xù)問了一聲:然后呢?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林昆略微含糊地說:他犯的,是殺人之過啊會被判斬立決的。 可是,我的老師年事已高。他受不住這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錐心之痛。 林昆此時就像一個難過的小孩一般,李斯年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了悲傷的意味。 我兄長說可判他充軍這樣,起碼還可以留條命在。來日,老師想他,亦可以在致仕后去看他??墒?,我心里知道,這樣是不對的。 李斯年: 林昆有諸多煩惱。但是小時候,他的煩惱是怎么才能去金陵,和那個葉家小公子比一把詩文;后來進了琳瑯書院、御史臺,煩惱卻突然多了起來。 有時候,連李斯年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撫平他眉心微微蹙起的憂愁。 你知道那個女孩她才十四歲。她死了,可她不能白死。 十六歲的醉酒的士子,望著手中的明月心,怔怔地說。 李斯年靜靜看著這如冷冽珠玉一樣的蒼白少年,有時候,他的是非觀比林昆容易判斷很多。 因為,他早已見過了這世上許多骯臟罪惡,十歲以前,就嘗盡了所有辛酸冷眼。 但是,林昆沒有。 他的眼睛干凈不染纖塵,也想要去追逐那幾乎已經不存在于骯臟人世的明月;李斯年知道,可李斯年不忍心告訴他。 因為在李斯年心中,林昆就是他漫漫長夜中唯一明亮、想要守護的月亮。 枕風。 默然很久,李斯年終于開口。但是他卻并非順著林昆的思路說,而是另摘了一個沒人想過的角度: 你有沒有想過。 李斯年說道:倘若你來日進入御史臺,孤掌難鳴怎么辦。 唔? 林昆瞪大眼。 你的老師是忠正之輩,可此事怎么說都是難以不了了之的。更不可能當做它沒有發(fā)生過。 李斯年說:而當下朝中情形,你也知道。惡徒橫行,百官營私。枕風你不能失去你的老師。 你不能失去的你的老師。 林昆呢喃著這句話,過了很久,問李斯年: 你怕我傷了老師的心? 而后他與我恩斷義絕么? 李斯年微微笑了笑,在林昆的額心輕輕揉了揉,說道: 不,也許是從各個意義上你都不能失去你的老師。 那個時候,林昆以為李斯年的意思是御使大夫也許沒有他同林昆說的那樣忠義,那樣大公無私。 但是他又憑借數(shù)十年與老師的相處來說,覺得老師并非這樣的人。 李斯年看著林昆失神的眼瞳,想了想,覺得自己尚只能委婉提示于此。 好了,不要想了?;厝ニ?。 不忍林昆如此單薄衣袍,雖然是在夏季,可也擔心他夜寒受風。李斯年拉著林昆的手,想將他背到背上:這本也是與你無關的事情今夜你去我軍營里宿吧。別叫林伯父又發(fā)現(xiàn)你飲了酒 然而林昆軟綿綿的,直到李斯年將他拉下酒榻的時候,險些摔一個踉蹌,才聽身上的人倏然笑了一聲。 我是不是變重了。 總看起來冷郁不可靠近的少年人,聲音里帶著罕見的笑意,問道:你要背不動我了。 背得動。 李斯年同樣是帶著笑意的:等你到八十歲我也背得動。 他很寵溺地抱著林昆下榻,然后又讓他站好,伏到自己身上: 抓好了,別掉下去。 林昆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然后便將臉頰貼在李斯年背上。 李斯年的背很熱,伏上去寬闊可靠,有種令人心安的魔力。 林昆聽著那隔著薄薄衣衫,有力的一下下心跳,方才喝酒都忘不了的憂慮,好像慢慢的都變淡、變散了。 他伏在李斯年背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過去。 李斯年則踩著月光,繞過長干和弄巷,慢慢地背著林昆走回家。 那時候,他還不是羽林軍的御殿大都統(tǒng),林昆也不是御史臺的清廉御史。 他們只是青梅竹馬,他背著他喜歡的人,看著月亮,覺得滿心的珍重與安寧。 每一步都走的既小心、又快樂。 后來,過了很久很久,久到盛泱不再,林昆也離去很久的時候。 李斯年自己守著這場余生,時常還會想到那些個晚上。 好像他仍然把林昆背在背上,不怎么沉,但是他小心翼翼地走著,害怕會顛簸到林昆。 他總是想,要是那條夜路,走不到頭就好了。 第166章 明月心 07 大人,這趟明焦石到了,堤壩就快建起來了。 神女河上游,林昆親自前往了一趟修建堤壩的地方。 周圍種莊稼的村民都圍了上來,繞著林昆,笑著:感謝您哪沒有您,這么好幾年堤壩都沒有修成,汛期一來,我們又得顆粒無收了! 但是事實上,真正能夠在圣上面前起到關鍵性作用的,是韓御史。 林昆亦實話實說道:沒有都是老師的功勞。 那韓御史沒什么事吧? 村民們似乎也都心知肚明,聽聞林昆這么說著,他們臉上也露出一種不自然的、難以言說的神色,仿佛試探著問:有沒有什么不高興的地方?哎,其實韓公子那件事,我們也都聽說了 韓良御的案子在星野之都鬧得人盡皆知,更何況其中受害的那名女子,亦是修建堤壩的勞工女兒。 村民們對這種事向來消息靈通,不到半天,就傳遍了神女河上游村落。 韓御史不會為此寒了心罷? 村民們小心翼翼地說,他們神情看上去有些緊張:我聽聞那是韓御史的獨子倘若死了,就是斷子絕孫哪!哎我們也勸了陳老頭,人家韓御史是大好官,他折一個女兒也、也沒什么??墒沁@陳老頭他不聽哪!他倔得很大人,您在韓御史面前替我們美言幾句罷,告訴他我們可是與那陳老頭不一伙的,我們是站在他那邊兒的!他可千萬別因此就撂下堤壩這事兒不管我們了啊 老師不會。 然而,倏然間,林昆仿佛聽到了什么極其刺耳、羞辱的話,厲聲說道:老師不是那樣的人! 村民們一愣。 林昆面色寒冷,他緊緊地盯著面前眾人,默了很久,冷峻的神情才慢慢緩和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竭力忍耐著什么,壓抑說道:他我的老師是一位真正的好官。你們不可如此想他 村民們一哂,訕訕地:哦不會啊,不會就好啊。 我們這不是那什么,怕嘛。嗨。 還有,折一個女兒,不叫沒什么。 林昆說道:你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那不是你們的女兒。你們應該站在良心的那一邊,任何時候。而不是只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那一方。 因為那樣,等到你自己遇難時,同樣會被眾人放棄。 盛暑,太陽極盛,連螞蟻都棲在窩里不怎么出來。 村民們卻不少都赤著腳板,無一所隔地接觸著guntang的地面。其中還有不少勞工,也都衣衫襤褸,面孔蠟黃消瘦,咧著嘴呆滯又討好地看著林昆。 林昆看不得這樣的景象,讓他覺得很難過,又很憤怒、無力。 他默了默,轉過身去: 老師已經在著手為大家想辦法了你們不用擔心。他不會因為不相關的事就背棄自己為官的準則。 村民們訥訥的,紛紛又說了些感謝的話,林昆便讓他們散去了。 請問,是陳二平的家嗎? 那之后,林昆卻又在上游轉了轉,找到一個窩棚前。 窩棚里有一陣潮濕的惡臭,走到門前的時候能聞到。 門口坐著兩個傻兒吧唧的人影,一男一女,女子大概五十來歲,在盛暑如斯的天氣里還穿著一身棉服。 淌著津液,只朝著外頭傻笑。 來了 聽聞響動,窩棚里走出一個十分蒼老干癟的老頭,他一鉆出窩棚,抬眼看到林昆,卻倏然愣住了。 大大人哪。 他低低地說著,很卑微無力的,搓了搓手,低著眼,像不想面對又沒辦法逃避:您您。 我是琳瑯書院的士子。 林昆說:我的老師是韓尚。 請您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