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遠自不和那些老臣混在一處，他們這些小輩的年輕人，大都坐在遠離上首的地方，要好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倒也不必被拘束著。

    瞧見人回來了，商沐風(fēng)不動聲色地靠了過去。

    他祖家在揚州，京中的根基并不深，但頗受圣上重用，因而也能來這樣的宴會，只是地位就低了些，是排在最末一等的里頭，安排的也是最不起眼的地方。

    也正是因為不起眼，他與燕遠說什么倒也方便。

    他是知道方才燕遠出去做什么的，因而瞧見燕遠回來面上表情怪異，便頗有些促狹地低聲道：“怎么了？沒解釋通？”

    燕遠在他身邊尋了個位置坐下，聽見他這么問，方才后知后覺般想起來，自己追出去，原是要找機會同她解釋的……

    “出了點意外。”

    這含糊不清的說法自然不能讓商沐風(fēng)滿足，他靠得更近些，聲音也更低問道：“公主殿下當(dāng)真不理你了？”

    “不是那種意外?！毖噙h抬頭看了一眼殿中群臣，附在商沐風(fēng)耳邊，“側(cè)殿那邊鬼鬼祟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想出手，悠兒方巧撞見?！?/br>
    商沐風(fēng)有些驚訝地看向他。

    燕遠知道他想問什么，微微搖了搖頭。

    商沐風(fēng)這才舒了口氣，沒被人看見就好，不管是樂陽公主撞見側(cè)殿的事被瞧見，還是他們兩個見面被瞧見，總歸在這宮里都是麻煩事。

    兩人正自說著方才的事，卻忽聽得上首那邊傳來定國公羅向全的聲音。

    “臣舉薦一人，天風(fēng)營的燕少將軍，當(dāng)是不二人選?！?/br>
    燕遠聽見自己名字，抬頭朝那邊看了過去。

    但見乾嘉帝身邊圍著幾位老臣，正有說有笑，定國公此一語后，附和者甚多，夸贊之語五花八門，根本聽不出這定國公立主議和，曾經(jīng)還與燕遠的祖父朝堂爭吵過。

    商沐風(fēng)亦是神色一凜，方才他們并沒有注意那邊在談什么，忽聽羅向全要舉薦人，怎么都不覺得會是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瞬就聽得乾嘉帝道：“燕遠倒是不錯，可朕倒想著，樂陽也不急，需得她自己選擇了才好。況且，這年輕人的意思也得問一問才是?！?/br>
    商沐風(fēng)一眼看向燕遠，這話一聽就聽出前因后果了，還是為了樂陽公主的婚事。

    這一次，連并不愛關(guān)心那些文官勾心斗角的燕遠也覺出不對了。

    林悠不是第一個及笄的公主，怎么那些一心鉆營的文臣近來那般關(guān)注這小公主的婚事？上次鳴揚宮時圣上就有試探之意，此次羅向全又將他與林悠“綁”在一起，雖說這小皇子的周歲宴沒有朝堂上那般嚴肅，但正是這樣的宴會，才能試探出圣上的意思。

    他燕家與定國公府關(guān)系也沒多好，燕遠更是幾乎不與羅家人來往，這定國公此刻如此殷勤，只怕，也是因為那個駙馬身份吧。

    “哎呦，這燕少將軍正在此處。今日小皇子周歲宴禮，是難得的好日子，圣上方才要問，這不正是機會嘛?！笨偣芴O(jiān)王德興一臉和煦的微笑，走到了燕遠身邊。

    原本站在這附近的幾位大臣公子紛紛極有眼色地讓開一片地方，燕遠便清晰地看見那位大乾帝王此刻的神情。

    乾嘉帝林慎，登基后幾年便打退了胡狄，又減輕賦稅，發(fā)展農(nóng)業(yè)，也算得上百姓稱頌的明君，而于朝堂上的臣子來說，這位帝王卻最是捉摸不透。

    他的目光一向平靜溫和，但偏偏行的是雷霆手段。帝王的喜怒不形于色在他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是以滿朝文武，沒有哪個面對他時不緊張焦慮。

    燕遠行禮：“末將惶恐?！?/br>
    那王德興跟在林慎身邊多年，雖是個太監(jiān)，但對于帝王心意卻比旁人更了解許多。定國公打的什么主意他多少知道，可他這話卻不是為定國公問的。

    王德興知道樂陽公主自己同乾嘉帝表明過心意，也知道圣上心里只怕也是極滿意燕遠，他不愛分析什么戰(zhàn)和啊地位啊的事，他只知道，這話說出來，是替圣上開口，已足夠了。

    于是在燕遠行禮之后，王德興更殷切地道：“燕少將軍，還不說說你的意思？”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燕遠身上，王德興也是一臉喜色，他離得近，甚至偷偷戳了戳燕遠的胳膊。

    年輕人就要學(xué)會看眼色，如今顯然是圣上有意如此，只要燕少將軍說幾句謙辭，最后“謹遵圣命”，只怕明日賜婚的圣旨就能送到燕府，這可是機會啊。

    可燕遠站在那里，垂眸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卻是根本答不出一個字來。

    他想起了望月關(guān)的大雪，想起了代州險些被攻破的城池，可他又想起了林悠，想起他們一道在奉賢殿偷懶被先生教訓(xùn)的日子。

    他本以為自己與小公主，當(dāng)是情同手足……

    定國公羅向全見燕遠久未答話，心里不免有些著急，他又不能表現(xiàn)出來，于是也學(xué)著王德興那喜悅樣子道：“燕少將軍到底年輕，這瞧著，怕不是害羞了?！?/br>
    “末將……”燕遠赫然抬起頭來，下意識就要反駁羅向全的話。

    只是他后面的話還來不及出口，突然外面沖進來一個小太監(jiān)，咚地跪在了乾嘉帝面前。

    “圣上不好了，小皇子生病了！”

    乾嘉帝林慎目光陡然一變。

    王德興見狀，一腳踢在那小太監(jiān)身上，將那小太監(jiān)踢得摔在了地上：“不長眼的，沒瞧見圣上正同幾位大人說話？你是哪個宮的，沒人教規(guī)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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