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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覺得心里狠狠地痛著,為他沒能提前預知的那些危險,為他這些年來未能同燕遠一道盡早查明真相。 “公子……”小廝走進來本是要尋他,瞧見一處的兩個人,有些驚訝地停在了遠處,張張嘴又不敢發(fā)出聲音來。 商沐風看見了,抬手在嘴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才招招手讓他走過來。 那小廝在商府多年,心思活絡,想了想便踮著腳走過去,以唇形朝著商沐風道:“少將軍的人來了。” 商沐風眸光微變,點了點頭。 待那小廝恭順地退了下去,他才猶豫一下之后,抬起手來,輕輕拍了拍淳于婉的背。 “我讓他們準備些粥,等會用早膳好不好?” 淳于婉好像終于哭累了,她的聲音漸漸小下去,吸著鼻子應了一聲“嗯”。 商沐風無奈地笑了一下,托著她的胳膊扶她站了起來,將她送進屋中安排好了,這才走出來。 展墨已經(jīng)在偏廳等著了,他到時,瞧見那燕遠身邊的小侍衛(wèi)今日倒有種隱隱的雀躍。 “怎么了?可是宮里出了什么事?” 展墨迎上來,目光都明亮起來:“商公子,我們公子答應當駙馬了!” “他,他答應了?”商沐風以為自己聽錯了。 展墨重重地點頭:“公子說讓屬下先來告訴商公子,說是最近多事之秋,恐此事被人知曉后,還將引來更大變故,煩請商公子早做準備?!?/br> “我就說他遲早栽進去?!鄙蹄屣L心里現(xiàn)在可謂五味雜陳。一面為好兄弟終于勇敢面對了自己的內(nèi)心而欣喜,一面又是為他接下來的路而擔憂。 鎮(zhèn)北軍是燕老將軍留下的隊伍,燕遠定是要去代州的,可如今他要是真做駙馬,代州可又怎么去呢? 況且望月關外那些胡狄人,可是還虎視眈眈,兩邊若是起兵,燕遠怎可能不上戰(zhàn)場呢? 他攥了攥手,朝著展墨道:“我知道了,我會看著這幾日朝上的動靜,你也提醒他,讓他和公主殿下都小心些。羅家雖被關起來了,但是風口浪尖,難保不會再出亡命之徒?!?/br> “屬下明白!” * 兩日后,宮里傳出了圣上的旨意,因天風營副將燕遠忠勇有謀、堅定赤誠,故為其與樂陽公主賜婚,待及冠之后,行禮大婚。 賜婚圣旨既出,整個京城可謂精彩萬分。 胡狄商隊事情出了之后,朝堂之上人人憂心自己被牽連其中,生怕圣上一個惱怒自己就掉了腦袋,乍一聽見這賜婚的消息,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況那燕少將軍可謂是少年英才,眾人有許多都以為他不會甘愿做個閑散駙馬,卻不知是因為什么,竟是幾日之內(nèi)就改變了想法。 而城中百姓人家可就更熱鬧了。 茶館酒肆,說書先生最時興的段子便是燕少將軍的英勇往事,這賜婚的圣旨一下,不知多少姑娘碎了一地芳心。 要說最高興的,滿京城除了燕遠和林悠,大概就要數(shù)燕老夫人了吧。 姜氏活了大半輩子,經(jīng)歷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之苦,從四年前的巨大打擊之中堅強地撐起燕府門楣,本是心如止水,很少因為什么事情有波瀾了。 可小孫兒能與喜歡的姑娘最終在一起,卻是著實讓她激動地流了些眼淚。 她在祠堂里上了香,同前輩們說了大半日還不夠,回了臥房,又將燕老將軍的那幅畫拿了出來。 “堇芳啊,你說老燕要是知道遠兒敢尚公主,會不會拿著掃把還滿院子追著打他啊?!苯险归_那幅畫,小心擱在桌上,微笑地看著。 堇芳跟了姜氏幾十年,眼見著燕家諸多變故,聽見這話,不知怎么鼻子一酸。 可她卻是笑著道:“樂陽公主殿下那般乖巧討人喜歡,將軍若是知道,怕要樂得合不攏嘴了。” 姜氏笑著搖搖頭:“你呀還是不夠了解他。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他瞧見遠兒同樂陽公主一道說什么,他說遠兒哪里配得上嬌貴的公主,說遠兒是個糙小子呢?!?/br> 堇芳跟著笑起來:“難為夫人記得這么清楚?!?/br> “怎么會記得不清楚呢?”姜氏的視線有些模糊了,她抬手撫在那泛黃的畫紙上。 她的丈夫是鎮(zhèn)北軍赫赫有名的鎮(zhèn)北將軍,常人只知道他帶兵打仗英勇無匹,卻不知他年輕時也擅詩詞作畫,還曾讓她以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呢。 她那時只想這人恐怕是個“儒將”,那翩翩樣子哪里像個將軍?后來隨他征戰(zhàn)才知,什么翩翩有禮,什么詩詞書畫,不過都是他騙她嫁到燕家的把戲罷了。 幾十年的光陰,如今想來也不過吉光片羽,連他們的孫兒都要加冠成人,娶妻立業(yè)了。 “老燕啊,樂陽那丫頭你也見過的,她那時雖小,可多討人喜歡,如今長大了,不僅漂亮了,還變得更勇敢,都敢著陪著你那孫兒,去虎xue龍?zhí)独镪J了?!?/br> “我知道你定然不想讓遠兒做駙馬,想讓他子承父業(yè),像你和小燭那樣,上陣殺敵保衛(wèi)大乾,可如今咱們跟胡狄議和了,你,小燭,巡兒,你們都留在代州了,就讓遠兒安心過往后的日子吧?!?/br> 姜氏說著說著,便已哭了出來。 她說著丈夫、兒子、孫子是為大乾鞠躬盡瘁,她說著她獨守燕家也絕無怨言,可人怎么可能沒有私心呢? 倘若他們未曾犧牲在當年的望月關,會否她現(xiàn)在,便也能像旁人那樣,享享天倫之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