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整日整夜打漁也只是勉強吃飽飯，聽到有這樣的好事忙跟著去了。到了海邊果然見到了海市蜃樓，那場景宛如仙境，我整個人都呆住了：鮫人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它們和普通的魚還一樣嗎？

    當(dāng)時的情況根本不容我多想，大家爭先恐后地出船朝大海深處進(jìn)發(fā)，因為據(jù)說海市蜃樓一旦消失就再也找不著鮫人了。

    我也跟著擠上了一條船。可那天的海特別可怕，海上起了大風(fēng)，將整片海水都攪渾了，越往里走海浪越大，海水整個成了黑色，時不時有閃電落進(jìn)海里。

    我當(dāng)時怕得不行，想回去卻不敢下船，就被大浪推著往里走，不知怎么就進(jìn)到了海參蜃樓里面。

    我一開始以為那只是影子，誰知真的是有一座城！

    我們一行有三條船成功進(jìn)了鮫人的幻境，我們將船藏在一處不起眼的碼頭，偷偷摸上了岸。

    我們運氣很好，沒走多久就遇到了一條落單的小鮫人，它看起來不過四五歲大。你們知道鮫人長什么樣吧？就是上半身和我們一樣，下の半身是藍(lán)色的魚尾巴。

    我們一擁而上綁走了小鮫人，回到自己船上逃到海市蜃樓外面。那時候風(fēng)浪更大了，我們的船隨時都有可能被撕成碎片。我終于忍不住了提出要回去，領(lǐng)頭的三叔卻說不用怕，鮫人掌海，有小鮫人在我們手里就不怕翻船。

    我是出行的人中最小的一個，被他們推出來，讓我給小鮫人放血。

    他們把小鮫人倒吊在桅桿上，給了我一把刀，讓我劃破它的尾巴。三叔說只要血一入海，鮫人們就會成群結(jié)隊出現(xiàn)，屆時我們和它們談判，讓鮫人用寶貝換回小鮫人，再將他們平安放回岸邊。鮫人重諾，不會反悔。

    我當(dāng)時太害怕了，船又晃得厲害，刀子沒有扎到小鮫人，反而割斷了捆住它的繩子，它一下就掉回了海里。

    三叔他們大叫不好，立刻就掉轉(zhuǎn)船頭想逃，可是已經(jīng)晚了！

    海上掀起了更大的巨浪，浪頭上出現(xiàn)了怒火朝天的成年鮫人群，他們尾巴下面都有一只巨大的海蚌，行動速度極快。

    說到這里，賈員外臉色蒼白，我們遭到了鮫人的瘋狂報復(fù)，所有人除了我都海面上到處都是那些大海蚌撕咬的斷臂殘肢簡直是人間地獄！

    我被一個浪頭打暈過去，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只巨大的海蚌中，正漂浮在海浪中。剛清醒那會兒我差點又死過去，以為我也要被咬成碎塊了，誰知那只海蚌并沒有傷害我，就像一條船樣把我送回了岸邊。

    到了岸上，我把大海蚌拖到了沙灘上。我看向海面的時候，好像是看到了小鮫人的影子，我到現(xiàn)在都不確定是真的看到了還是只是幻覺。

    我雖僥幸大難不死，可此番出行不但一無所獲，還折損了眾多族親，我以后連個倚靠的人都沒有了，不由心灰意冷。

    我覺得那大海蚌應(yīng)該能賣幾個錢，就借了輛車將它運回家中。我受到一番驚嚇，很快就大病一場，為了買藥，家里連儲米的陶罐都被我當(dāng)了。

    我的鄰居怕我餓死，給我送了一把糙米。當(dāng)時我家徒四壁，連盛米的家什都沒有，我就隨手將那把糙米放進(jìn)了海蚌中。誰知第二天，我想煮飯時掀開海蚌殼一看，里面哪還有糙米，全都是拇指大小的珍珠！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生病出現(xiàn)了幻覺，可等了一天，那些珍珠還在那里！我拿了一顆偷偷跑到城里當(dāng)了，得了一大筆錢。之后我又忐忑不安地等了幾天，見沒什么消息，我就放了心，跑到更遠(yuǎn)的地方把剩下的珍珠全賣了！

    后來，我又把一些東西放進(jìn)海蚌中，它們沒有再變成珍珠。但是我相信這只海蚌是有靈性的，就每日一柱香將它供起來。

    再后來我就離開了賈家莊，有了這些錢，我的生意越做越大，生活也越來越好。這些年，我生活富足，可午夜夢回，經(jīng)常會回到海面上，我那些死去同鄉(xiāng)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夢中。于是我又回到了賈家莊，找人為他們超度。

    前段時間我請了位高人為我家布風(fēng)水局，在高人指點下，我我將那只大海蚌制成了螺鈿，鑲嵌在門口的招財進(jìn)寶船上。

    從那時起，我就頻繁夢到海蚌吞吃我家的人想來，是它不滿意被我制成螺鈿特來報復(fù)？

    秦小琮聽完都無語了，這賈員外也是藝高人膽大，明知那海蚌有靈，還敢將它毀掉？到現(xiàn)在沒出人命真是萬幸！

    秦小琮問道：你既然知道是海蚌作祟，為何不早說實話？

    賈員外低了頭：此事乃家中陰私并不光彩，實在是難以啟齒，道長見諒！事已至此，該如何補救?。?/br>
    這時，賀瑯開口問道：你并非不知海蚌有靈，怎么敢毀壞它？

    賈員外聞言，頭都快垂到肚子上了，不瞞道長，那海蚌雖然救了我，可我看到它就覺得瘆得慌。你們沒見過，那些鮫人個個都站在這樣的海蚌上，那些海蚌張開大口把我那些族人扯得七零八落想來是鮫人為了感謝我才將它送給我，我用作它途也不算過分，誰曾想

    秦小琮冷笑，只怕不止如此吧？

    賀瑯看向他，此話何解？

    秦小琮指向賈員外，你這個貪心的凡人，你家的風(fēng)水局布置得是挺好的，聚風(fēng)藏水，是個旺財?shù)恼最^，不過這個局想要做成還需要陣眼，這個陣眼最好有吸金納財?shù)墓δ?，你家還有比大海蚌更合適的東西嗎？

    秦小琮看向賀瑯，師兄可聽過鮫人蚌？

    賀瑯點頭，曾在某本古籍中見過，鮫人生于蚌中，至成年則離蚌，脫落的蚌殼即為鮫人蚌，傳聞鮫人蚌有點石成珠的作用。

    正是這個。

    被人毫不留情地戳穿，賈員外掩面道，那海蚌畢竟是死物，我也不是故意的，求道長發(fā)發(fā)慈悲

    秦小琮哼道：算你走運，你不找我我也得把它帶回去。

    賈員外大喜過望，道長可否現(xiàn)在就能將它擒??？它是否藏在我家池塘里？

    秦小琮擺擺手，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你現(xiàn)在就去焚香沐浴，晚上點上一根安神香，我再來助你。

    好好，我馬上去！賈員外一疊聲應(yīng)了，又忙吩咐管家，給兩位，不，三位道長安排好上房，必須有求必應(yīng)！

    第3章 鮫人蚌（三）

    是夜，賈府內(nèi)，賈員外臥房內(nèi)只有一星豆大的燭火在搖曳。

    秦小琮坐在八仙桌旁，無聊地盯著那點燭火，抬手捂住了個呵欠。

    他這邊稍有動作，就聽到內(nèi)室床上賈員外的呼吸一滯，得，還沒睡著呢！

    他太緊張了，還得再想別的辦法。坐在秦小琮對面的賀瑯道。

    秦小琮嘆了口氣，沖內(nèi)室招手：睡不著別硬躺著了，過來！

    哎！干躺在床上就是沒有睡意的賈員外也很難熬，聞言忙起身下床。

    剛往外走了沒兩步，一記手刀劈在賈員外后頸上，他雙眼一翻暈倒在了床上。

    漂亮！秦小琮為賀瑯喝彩。

    賀瑯面無表情地收手，完全看不出他手劈賈員外有一絲不好意思。

    早知如此可行，便不用等這么久了。賀瑯道。

    秦小琮摸了摸頭，有什么辦法呢，他是不可以用法術(shù)欺負(fù)凡人的，也是剛想起來可以借賀瑯的手做壞事。

    鮫人擅用幻術(shù)，可以往來于虛擬與現(xiàn)實之間，這只糾纏賈員外的鮫人十有八の九藏身在他夢境中，所以秦小琮特意等到晚上來。只是沒想到賈員外心事重重，看到他們在場反而愈發(fā)緊張，怎么都無法入夢。

    現(xiàn)在被一掌劈暈倒也省事了，秦小琮又點了根安神香，保管賈員外能睡到日上三竿。

    秦小琮把賈員外在床上擺正，伸手在他頭頂打了個響指，一縷青煙就從他頭頂冒了出來。

    那縷青煙盤旋著上升，底部連接著賈員外的頭，上部逐漸擴大，煙氣中隱約露出一些人影和建筑物。

    賀瑯不由湊近了些，認(rèn)真查看這團(tuán)青煙，問道：這就是人的夢境？

    不錯。秦小琮看看他，你確定要跟我進(jìn)去嗎？凡人入虛幻之境是很危險的，萬一走失了就回不來了。

    賀瑯揚眉：你不也是凡人？

    秦小琮被噎到了，好吧，我是修仙的凡人，比一般凡人要厲害些。

    賀瑯嚴(yán)肅道：我亦是修道之人。

    既然如此，秦小琮也不好再說什么了，畢竟他可是答應(yīng)了賀瑯要帶他長見識的。只是趁賀瑯不注意，秦小琮偷看了他好幾眼，總覺得他有一股很獨特的氣息感覺他很厲害的樣子，應(yīng)該不至于太拖他的后腿吧？算了，要是他在夢境里亂走，就把他打暈收起來。

    秦小琮晃晃腦袋，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先把那家伙捉出來，他很自然地握住了賀瑯的一只手，走。

    話音未落，他們已經(jīng)入了夢境。

    秦小琮手上一松，發(fā)現(xiàn)賀瑯竟然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不是，他這是什么意思，還嫌棄他不成？我這可是怕他走丟了，你以為我愿意拉你的手嗎？

    秦小琮又抓住了他，這次是抓的衣袖，賀瑯這次倒沒再躲開。

    秦小琮：

    霧真大。賀瑯道。

    他們并肩站在一起，賀瑯一開口，他的呼吸就噴在秦小琮耳朵上，秦小琮覺得耳朵有些癢，又有些熱。

    是啊。他們置身于一片霧氣中，水汽撲面而來，夾雜著濃重的海腥味。秦小琮張望了下，往那邊走。

    他們前行了沒幾步，霧氣淡去，周圍的一切都逐漸顯現(xiàn)。

    秦小琮發(fā)現(xiàn)，他們正站在賈員外后院的書房門口，這間書房三面環(huán)水，清幽雅致，的確是個好地方，只是此時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多少有些詭異。

    秦小琮沒有猶豫，扯著賀瑯進(jìn)了書房。

    書房內(nèi)赫然擺放著一只碩大的海蚌，足有一人高三人長！那海蚌蚌殼張開，宛如一只血盆大口。海蚌前站了一個人，正在把頭往蚌殼里面放。

    那人正是賈員外，不過可比現(xiàn)實中的賈員外木訥多了。他把頭伸進(jìn)去，蚌殼猛地閉合，只聽咔嚓一聲脆響，賈員外留在蚌殼外的身子軟軟倒了下來。

    一般人見到這兇殘的場面早就嚇得喊起來了，可秦小琮不，他面上毫無懼色，一邊從衣袖里扯出一根金線纏住賀瑯的手腕，一邊走到賈員外缺了頭的身體旁查看。

    那只兇悍的海蚌近在眼前，蚌殼威脅地開開合合，仿佛在說下一個就輪到他們了。

    秦小琮看向那只海蚌，突然大喝一聲：皎皎月，我抓到你了！

    大海蚌猛地一顫，似乎是被嚇得。與此同時，外面?zhèn)鱽砹藫渫ㄒ宦?，仿佛什么東西入水了。

    再看眼前，哪還有大海蚌和賈員外的尸體？

    秦小琮追出門去，皎皎月別藏了，我知道你在這里，出來跟我回去！

    水面上起了波紋，那波紋突然四散奔逃，一時讓人無法分辨該往哪個方向追。

    秦小琮停步，略一思忖，抬腳往賈府門口追去。

    夢境中的賈府與現(xiàn)實一般無二，秦小琮來到那艘招財進(jìn)寶船上，足尖一點飛身上船。賀瑯見狀也跟了上去。

    船上塞滿了金銀珠寶，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秦小琮上了船，邊走邊把擋路的財物推開，一直行到最深處的角落里。

    那里放著一只百寶箱，箱蓋半開，露出半條漆黑的魚尾巴。

    秦小琮站在百寶箱面前，疑惑道：怎么是黑色的？

    那魚尾巴顫抖了下。

    秦小琮恍然大悟，難道你也沒關(guān)系的，我其實吧，跟你半斤八兩，咱誰都別嫌誰丑，來。說著他伸手去拉那條魚尾巴。

    魚尾巴批命掙扎起來，突然啪！一下狠狠抽在秦小琮臉上。

    這一下力道真的不得了，秦小琮整個人被抽飛了出去！

    秦小琮淚流滿面，好疼！

    令他意外的是，他沒有倒在一堆能硌死人的財物堆里，而是被人接住了。

    接住他的是賀瑯，賀瑯低頭看他，臉色微變，道：當(dāng)心。

    秦小琮還無知無覺，只感激道：多謝師兄。

    賀瑯將他放下，目光移向別處，這是何物？

    放開我！有個嬌憨的少女聲傳來，聲音清潤動聽，只是怒氣沖沖的。

    了不起，你竟然把她抓住了。秦小琮對賀瑯贊了聲。

    在他們面前漂浮著一個巨大的透明水球，水球里關(guān)著一只少女鮫人。她有一頭藍(lán)色海藻般的濃密卷發(fā)，模樣生得楚楚動人，身上穿了件銀白色的衣裙，裙子下面是一條嗯，漆黑的魚尾，看起來很不協(xié)調(diào)。

    秦小琮來到水球前，皎皎月，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皎皎月原本一臉怒氣，這會兒看清秦小琮的模樣，愣了下，不太確定地叫了聲：琮哥哥？

    是。秦小琮松了口氣，你怎么才認(rèn)出我？

    皎皎月垂了頭，秦小琮看她已經(jīng)平靜，便要幫她解開水球的禁錮，誰知手剛觸碰到水球，水球表面突然金光一閃。秦小琮收了手，回頭看向賀瑯：勞駕先把這法器收了吧。

    賀瑯一揮手，那水球就消失了。他看了眼秦小琮，這并非法器，只是供奉了祖師爺?shù)氖ニ?，加持法力后所得，可辟邪?zhèn)妖。

    真厲害呀，哈哈。秦小琮干笑兩聲，他迅速轉(zhuǎn)向皎皎月，嚴(yán)肅道，你為什么在賈家莊裝神弄鬼？

    皎皎月低了頭，琮哥哥，你也看到我被天雷劈成什么樣了，我的尾巴

    秦小琮心道：果然如此。

    我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受了重傷，大家也都不知所蹤，為了修復(fù)我的尾巴，我就來找賈生。賈生就是賈員外，他可比以前老多了。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我還是一條小鮫人的時候，曾被人類抓到過，是賈生救了我。為了報恩，我把我的蚌殼留給了他，鮫人蚌有聚財?shù)男Ч?，可以幫助他一生衣食無憂。

    鮫人蚌對鮫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我把蚌殼留給他，他竟然不知道珍惜，皎皎月怒氣沖沖道，他竟然把我的蚌殼打碎做成了裝飾品！沒有蚌殼，我的尾巴怕是一直都要這么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