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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反派身邊醒來后 [快穿] 第102節(jié)

    靡靡飄揚(yáng)的樂聲突兀地止了,舞女與宮人們?nèi)珞@悸的鳥,斂了浮華的羽翼飛快地退走干凈。

    太極殿內(nèi)落針可聞。

    文武百官小心地避開桌面上的酒液,將手掌縮入寬大的袍袖中,眼瞼垂下,眼觀鼻鼻觀心地躲在殿內(nèi)輝煌燈火的影子里。耳聽著新的刀劍相接,卻沒人敢輕易做那出頭的椽子。

    十年來,在這朝堂之上,只有人敢取笑小皇帝昏庸無謂,卻無人敢直視攝政王如箭的冷眼。

    世家與王府的交鋒在一些明眼人看來,不過是早晚的事,只要這污濁泥水有一日沒潑到自己頭上,那便是有一日的獨(dú)善其身。至于私底下的屁股究竟要坐在哪一頭,也并非是一朝一夕的決定。

    大殿中央,老大臣陸御史蹣跚著挪步,砰的一聲跪倒。

    四處壓抑謹(jǐn)慎的氣息不為所動,悄然的死寂就仿佛這燈火輝煌的大殿內(nèi)沒有半個人存在一般。

    只是這充滿了不安氣氛的寂靜,卻似乎沒有影響到龍椅之上的陸鳳樓。他復(fù)又拿起剛剛放下的銀筷,夾了兩片羊rou放進(jìn)小碟中,抬手推到楚云聲桌上,含笑道:“這道羊rou做得好,老師嘗嘗。”

    楚云聲抬起的手頓了下,轉(zhuǎn)而拿起了銀筷,階下跪著的陸御史佝僂的脊背卻是一震,驀地仰起頭來:“陛下——!”

    “陸愛卿。”

    陸鳳樓的笑意斂了半分,語氣一如往日的散漫無謂,但卻恰到好處地?fù)魯嗔岁懹肺磥淼眉俺隹诘脑挕?/br>
    他看了陸御史一眼,像是百無聊賴地閑扯一般問道:“朕養(yǎng)病多日,沒甚的空閑關(guān)心這里里外外的事。聽陸愛卿所言,這些時日似乎是發(fā)生了不少大事。眼下既然諸位愛卿都在,那也不妨與朕說道說道,這幾日朝堂內(nèi)外有哪些新鮮事,這改革、變法的論調(diào),又是從何而起——”

    “諸位都是大晉老臣,若真要開口閉口給老師戴上佞臣的帽子,也并非是一杯小酒,一點(diǎn)小事便能算上的。”

    陸鳳樓的眼神被垂落的冕旒晃出些陸離的光影,他頓了頓,嗓音里帶了絲似是而非的笑:“畢竟老師是父皇欽定的輔政大臣,是我大晉的攝政王,比起名望來朕都不及——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也莫要拿來擾了老師才好。朕說得可對,陸愛卿?”

    陸御史唇上的胡須微微抖動,眼角的余光悄悄瞥向了趙家主的位置。

    趙家主兩手揣著袖管,老神在在地垂著眼,一副不理外事的模樣,聞聽到陸鳳樓的這番話,眉心卻微不可查地蹙了下。

    小皇帝倒是慣會和稀泥。

    只是這屠宰的刀都已開了刃,又豈是不見血便能罷休的?

    陸御史似是從趙家主的臉上看出了什么,朝著陸鳳樓重重一個叩首,便從袖內(nèi)掏出一份折子舉過頭頂,口含利劍一般大聲道:“陛下,攝政王之跋扈,樁樁件件,白紙黑字,臣絕不敢欺瞞君上!”

    陸鳳樓抬眼,問德忙小跑下去拿來奏折。

    “年前半月,時值各地官員入京述職之際,攝政王大動吏部,重新擬定官員審查之法,一言不合,革除官員大半,不顧議事堂反對,調(diào)用大量翰林與地方舊吏補(bǔ)入,吏部上下一片混亂……”

    “周晉鹽鐵贖約已定,開春便要有第一批鹽鐵糧食送入周境。攝政王年前征調(diào)糧食,又于江南劈落了一批私鹽販子,鹽鐵與糧價大起大落,百姓怨聲載道。中原與江南官場也都人人自危,動蕩起來,時不時便有不經(jīng)議事堂的命令傳下去,抓的抓,斬的斬……”

    “另有皇城軍與東大營秘密調(diào)動,議事堂連問都問不出半點(diǎn)行蹤,將門諸位將軍也都難忍攝政王這霸道的行事作風(fēng),也有將軍疑心,攝政王如此做派,無視議事堂與陛下帝王之尊,恐是在這京城之中要動些什么呀……”

    陸鳳樓翻看著折子,聽著陸御史抑揚(yáng)頓挫的聲音,心頭卻沒什么大的波瀾。

    看著這折子上的一樁樁一件件,陸鳳樓竟覺得有些虛幻失真。

    原來這些時日,楚云聲的來去匆匆,閉口不言,是在做著這些事。革除弊病的變法,動搖世家根基的鹽鐵糧食。他像是有恃無恐,做這些事就是要瞞,都瞞得光明正大,明明白白告訴各路探子和勢力——我有事要做,就是要瞞著你們所有人,不怕你們查,不怕你們知道,也不怕你們作對。

    有人說他要反,有人說他要亂,有人說這是為他登基為帝鋪路,打壓世家,排除異己。

    但狼子野心,覬覦天下,又何必如此不可一世,斬盡退路,不惜羽毛?

    ——約莫是要做個暴君。

    陸鳳樓心里嗤笑,慢慢呼出口氣,閉了閉眼。

    “陛下,如今大晉剛剛與大周議和,這常年打仗,可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是再禁不起一點(diǎn)折騰了?!标懹芬桓笨嗫谄判牡哪?,嘆道,“攝政王究竟作何想,臣不敢妄議。但為了大晉,這朝政內(nèi)的紛亂動蕩,還是切莫挑起得好!”

    “還請陛下做主,停了這場不知所謂的變法吧!”

    兩行老淚順著陸御史眼角的褶皺滑下,他恨聲說完,又重重一下叩拜在了大理石階上。

    殿內(nèi)靜了片刻。

    又有一道輕咳聲忽然響起。

    眾人視線聚過去,便見一名大臣起身看了楚云聲一眼,復(fù)又深深埋下頭,沉聲道:“還望陛下,廢除變法!”

    有了一個兩個,便會有三個四個。

    沒見陸鳳樓答音,便陸陸續(xù)續(xù)有輕微的衣裳摩挲聲響起,一道道身影站起來:“還望陛下,廢除變法!”

    “古來變法,皆為亂國之相!不可不廢!”

    “還請陛下下旨!”

    聲音從微小聚得越來越大,震得太極殿廊柱上的金龍都胡須微顫。

    趙家主攏在袖子里的手伸了出來,慢吞吞給自己倒了杯酒。

    隔著清澈酒液,他抬眼瞧了瞧起來煽風(fēng)點(diǎn)火的屬下們,卻總覺著似乎少了點(diǎn)什么。

    但還沒容得他細(xì)想,上頭陸鳳樓便又開了口。

    “古來變法,都是上上下下,大動干戈?!?/br>
    陸鳳樓合上折子,“可是老師這些事,也不過是折騰了小半月,動了些小地方,哪里談得上是變法?”

    一大臣冷然道:“陛下,官制與鹽鐵制度俱改,明里暗里也不止這兩樣,如此豈能不是變法?最可笑的便是這變法全是一人之意,議事堂上下等到事出才知曉,陛下您貴為一國之君,竟也不曉此事……”

    這大臣話音一頓,從喉嚨里擠出了后半句:“若說只手遮天……也莫過于此啊!”

    最后幾字說得誅心。

    陸鳳樓唇角的笑意慢慢斂了,盯了那大臣片刻,又看向身旁的楚云聲。

    楚云聲還在慢條斯理地吃著小皇帝夾的羊rou,等到rou吃完了,又不緊不慢地啜了口茶,才看向底下又跪了半數(shù)的文武百官。

    粗一眼看出跪著的官員的身份職務(wù),又與他們背后的勢力對了對號,楚云聲便清楚地在他們身上理出了一條線來。

    里頭有文官,也有武將,有勛貴,也有寒門。世家和將門穿上了同一條褲子,想要先拿他祭刀。

    不管今日陸鳳樓出沒出現(xiàn)在這除夕宴上,這局都設(shè)定了。區(qū)別只在于要不要做挾持帝王的這份文章,要不要將波瀾撕到臉上。

    楚云聲掀袍站起身來,走下玉階:“陛下好耐心,與他們說道這些?!?/br>
    隨著他的步伐,長年懸掛在他腰間的那柄奉天劍墜玉的劍穗也緩慢地晃了起來。他走到陸御史面前,劍柄幾乎要戳在陸御史的額頭上。

    有大臣屏住了氣息,更加小心地佝僂住了身子。

    “先帝將這大晉與陛下交予本王照顧,十年來,本王稱不上殫精竭慮,但說得上勉強(qiáng)盡心?!背坡曆凵癯晾?,面容平靜,半點(diǎn)不避諱口中有些大逆不道的狂言,“但歸根結(jié)底,這大晉姓陸。不姓我楚云聲的楚,也不姓諸位大人的趙錢孫李?!?/br>
    趙家主捏著酒杯的手一頓,旁邊矮胖的錢家主微瞇的小眼睛裂開了道縫隙。

    “所以,不管本王做什么,討不討得諸位喜歡,只要陛下沒說一句不是,也就輪不上諸位來在這里威逼請命?!?/br>
    楚云聲垂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陸御史,冷聲道:“看不慣,就上諫,諫不得,就撞柱,就離朝。早便流傳這大晉上下是本王的一言堂,如今本王坐實了,諸位又該當(dāng)如何?”

    “那便真讓陛下一道旨意……斬了本王?”

    陸御史額上的冷汗倏地便布滿了鬢角。

    陸御史和楚云聲對視著,忽然覺著世家的計劃興許已然出了偏差。

    眼前這做派囂張到堪稱瘋癲的攝政王,眼底卻靜得令人發(fā)慌。他口中說著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大逆不道,但眼里卻沒有權(quán)勢的味道。

    這大晉姓陸,但今次這除夕宴是姓趙錢孫李,還是姓楚,卻好似不那么分明了。

    陸御史有些驚駭又有些疑惑地看著楚云聲微垂的手,無法判斷那是否是一雙執(zhí)棋人的手,便只能喉頭動了動,雙唇哆嗦地擠出兩字:“——逆、賊!”

    正有凜風(fēng)來,呼地一下撞開了不甚嚴(yán)實的太極殿偏窗。

    突降的大雪冷酷地卷了進(jìn)來,殿內(nèi)燭火忽的惶惶然起來。

    繚亂的光與影刮著楚云聲冷然沉靜的眉眼,使得他的神情充滿了晦暗不明的錯雜和詭譎。

    他平靜地看著陸御史,手指按在了劍柄上:“陸大人不是逆賊。但陸大人二十年前于窮鄉(xiāng)僻壤殺妻害子,只為娶趙家旁支的六小姐為正妻,可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陸御史蒼老黃濁的雙眼驀地睜大了些。

    “這些年,你從御史臺一步一步升上來,參過貪污的戶部侍郎,卻又比戶部侍郎收的銀子還要多。斗過地方殘害同僚的知府,卻又比知府還多背上幾條人命。罵過強(qiáng)搶民女的貴戚,卻又比貴戚玩弄女子還要?dú)埲??!?/br>
    楚云聲的語速漸漸變快,一字一句越來越重,似鐵錘一般,狠狠砸在太極殿的地板上。

    陸御史挺直的脊背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

    他囁嚅著嘴唇,想要打斷分辯什么,但在楚云聲沉凝冷淡的目光下,卻竟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可以說這是沒有證據(jù)的誣陷,但以堂堂攝政王的地位說了出來,又豈會是真的沒有證據(jù)?埋藏了多少年的本以為再無人可知的腌臜被一件件掏出來,又豈是一句自辯可以擺脫的?

    陸御史面如金紙。

    到得最后,只聽見了鏘的一聲清越的拔劍聲。

    滲著寒意的冰冷劍鋒沉沉地壓在了再難直起的脖頸上,陸御史胡須顫抖,猛地大喊道:“陛下——臣冤枉!”

    “曹cao喜好夢中殺人。本王醉酒,也愛舞劍?!?/br>
    楚云聲淡淡環(huán)視殿內(nèi)一圈,收劍還鞘,走回階上。

    一潑guntang的血正好濺在趙家主的桌上。

    他的手朝后避了避,酒杯卻來不及躲,被滿上了一杯殷紅的鮮血。

    那只縮回去的手顫了顫,落在膝頭,緩慢地敲擊著。

    等敲到第九下的時候,上頭便突然傳來了問德驚恐的叫聲:“王爺!”

    眾大臣驚慌抬眼,便見剛剛踏上最高玉階的攝政王突然以袖遮口,峻拔的身影搖搖欲墜。

    周遭宮人忙去攙扶,寬大的袍袖扯開,卻是大片咳出的黑色血水。位高權(quán)重的攝政王面色青白地閉緊了眼,一探鼻息,竟是微弱如風(fēng)中殘火。

    大殿內(nèi)頃刻亂了起來,驚慌聲四起。

    于這混亂中,趙家主站起身,淡淡道:“陛下,傳太醫(yī)吧。”

    第88章 暴君與帝師 13   毒倒楚云聲,停了……

    太醫(yī)來得極快。

    楚云聲被匆匆扶進(jìn)了偏殿,文武百官跟著涌來,徒留太極殿內(nèi)一片殘羹冷炙,宮燈頹然。

    陸鳳樓坐在半垂的紗簾外,不怒不喜地瞧著年邁的老太醫(yī)診脈,目光落在攝政王那只往日勁拔有力的手上,無端從中看出了幾絲灰敗。

    偏殿內(nèi)的火盆不旺,老太醫(yī)額上的汗卻越冒越多,斑白的鬢發(fā)頃刻便濕了,后背的官服襖子塌在脊梁上,沉重不堪。稍遠(yuǎn)點(diǎn)的屏風(fēng)處站著幾位權(quán)柄高些的重臣,視線直勾勾地釘在那脊背上,夾著各異的情緒。

    “如何?”陸鳳樓問道。

    老太醫(yī)停在楚云聲腕脈上的手指一僵,微抖著抬起來擦了擦頭上的汗,艱澀地低聲道:“回陛下,王爺……這是中了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