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過季酒寧的身體問題，天都快亮了。

    楚云聲稍微睡了一會兒，再醒過來時，就聽管家費南說，趙沛安來了。

    不慌不忙地洗漱，又換了傷口的藥，再吃了個早餐，楚云聲才踏著石英鐘的報時聲緩步走進會客廳。

    一進門，他就看見趙沛安無比滄桑地坐在沙發(fā)上，眉目間滿是焦灼，像個勉強坐在熱鍋上烤屁股的螞蟻一樣，坐都坐不住，渾身都是忐忑難安的氣息。

    “早上好，子爵大人！”

    趙沛安頂著倆大黑眼圈，一見楚云聲就趕緊起身行禮，旋即苦笑道：“大人，昨晚的事我已經(jīng)全部知道了，都是我的失誤，早知道他們這么不頂用，我一定親自過來，但是……”

    楚云聲打斷他：“那你為什么沒有親自過來？”

    “如今吸血鬼數(shù)量稀少，不要說白荊花城，就是整個帝國都有幾年沒有吸血鬼活動的確切蹤跡了。前段時間出了茉莉小姐被害案，昨晚鎖定了兇手，是一名殺人的吸血鬼，白荊花城的吸血鬼獵人協(xié)會應(yīng)該已經(jīng)很多年沒真正抓捕過吸血鬼了?！?/br>
    楚云聲看向趙沛安，沉聲道：“這樣的行動，你為什么沒有親自過來？”

    趙沛安被問得一愣。

    他遲疑了下，眉頭慢慢皺起來，若有所思道：“協(xié)會里有一名獵人體質(zhì)出了問題，會長不在，我只能留下看管，本來想著等協(xié)會的醫(yī)師趕過來，就立刻去地下黑市……”

    說到一半，不用楚云聲再提醒，趙沛安也明白其中的不對勁了。

    “是會長！”

    趙沛安猜測，“難道……是林西男爵知道您昨晚的計劃，所以故意破壞我們的行動？”

    “但在昨晚之前，只有你才知道這次行動的真實目的。”楚云聲道。

    他不認為林西男爵察覺到了他的真實意圖。

    不管是地下黑市的設(shè)套和清洗，還是抓捕洛淼的行動，楚云聲的保密工作都做得相當(dāng)好。

    如果林西男爵能知道他臨時開始的吸血鬼抓捕行動，并立刻讓吸血鬼獵人協(xié)會的會長動手拖住趙沛安，那就證明他的勢力比楚云聲原身記憶里了解得還要大，在楚云聲身邊也絕對安插布置了很親近的人。

    既然如此，那林西男爵就不太可能會對昨晚地下黑市的布局一點都沒有察覺，直接把自己的海神騎士團白給了。

    趙沛安聽到楚云聲的話，立刻驚恐道：“大人，我沒有！我絕對沒有泄露出去一個字！”

    “為了保證行動的保密，我連酒都沒喝一滴，就怕喝醉了禿嚕出去！我可以對著協(xié)會的經(jīng)費發(fā)誓，我真的沒有……”

    趙沛安簡直要指天發(fā)誓。

    楚云聲打量了趙沛安一眼，打斷他：“你是怎么向協(xié)會解釋銀子彈的事的？”

    趙沛安怔了下，實話實說道：“我說是一位其他國家的武器大師路過，因為和吸血鬼有血海深仇，所以稍微幫了我們一點小忙，也希望我們能為他復(fù)仇。昨晚臨時開始的抓捕行動，也是用的這個理由?！?/br>
    楚云聲敲了敲沙發(fā)扶手：“這段時間，你是不是因此在協(xié)會內(nèi)獲得了更多的支持，拉攏了不少好手？”

    趙沛安點頭，正要再說什么，卻忽然一頓，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恍然：“您的意思是說，我最近的行為動搖了會長的威信，所以昨晚臨時行動的失誤，只是會長想打壓我一下，給我使個絆子，才做出來的？”

    拖住稍微靠譜點兒的趙沛安，再弄點小手腳，忘插圍獵電網(wǎng)的電源，讓本該落網(wǎng)的吸血鬼逃走。

    看地下黑市的陣仗就知道，如果是林西男爵動手，是絕對不會這么簡單地忘個電源就行了的。但要是獵人協(xié)會的會長，只是為了讓趙沛安行動失敗，人心大跌，那就很正常了。昨晚雖說都是趙沛安的人參與行動，但收買一下，或潛伏了二五仔，也并不算意外。

    只是楚云聲雖然想到了這一點，但卻沒有想到，這位會長還真是不顧大局，一心私斗，為了給趙沛安穿個小鞋，連殺過人的吸血鬼都能放跑。

    他到底不是無所不能、算無遺策的神。

    楚云聲心想。

    他看著趙沛安那張得知真相后陰沉苦澀的臉，想了想，道：“你的人都在紫百合區(qū)，昨晚死于吸血鬼之手的所有無辜者都需要他們的道歉和贖罪。費南準(zhǔn)備好安慰金后，我會帶著他們一一上門?！?/br>
    “在這之后，你也要對此作出處罰?！?/br>
    楚云聲不認為誰死于非命都是倒霉催的。

    在上個世界，最后那場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的幾年里，他除了制作點小東西，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用來安置傷兵殘兵，和那些故去的士兵的家人。

    沒人希望有戰(zhàn)爭出現(xiàn)，但有些時候，戰(zhàn)爭卻是必須的。也不一定是誰對誰錯，責(zé)任在誰，只是立場不同，國恨難泯。

    “我會的，大人?！?/br>
    趙沛安聲音艱澀道：“會長那邊，經(jīng)過這次的事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我和您的關(guān)系了，林西男爵……”

    “林西自顧不暇?！?/br>
    楚云聲說了句，然后微微抬眼，毫無征兆地開口問道，“趙沛安，如果讓你做吸血鬼獵人協(xié)會的會長，你能做好嗎？”

    趙沛安腦海里無數(shù)次想過這個問題，但這一刻真的聽到，他卻知道，楚云聲并不是想聽他描述虛幻的理想的。

    他的心跳緩緩加速，莫名的激動淹沒所有情緒。

    他咬了咬牙，道：“大人，即便我做了會長，我也不會包庇任何一只濫殺無辜的吸血鬼，昨晚洛淼逃跑時的事，我……”

    楚云聲：“如果他濫殺無辜，我會先開槍。”

    趙沛安一怔，看向楚云聲。

    矮子里頭拔高個兒，楚云聲縱觀吸血鬼獵人協(xié)會眾人，沒什么好選項，只能勉勉強強選了雖然智商不足，但還有點原則的趙沛安。

    但被楚云聲一通忽悠之后的趙沛安，卻顯然不這么認為。

    他大約是腦補了一堆慧眼識英雄、千里馬遇伯樂、士為知己者死的劇情，在商量完計劃，從會客廳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時，他看楚云聲的雙眼都是熱淚盈眶的。

    趕著回去篡權(quán)，面對老管家費南的午餐留飯邀請，趙沛安毅然拒絕。

    趙沛安緊緊握著費南的雙手：“唉，能伺候大人，是你們的榮幸！”

    費南：“……”

    費南覺得趙沛安應(yīng)該去和上次來過的黑市管事撕一頓。

    這一個個的，見完子爵大人不留在莊園里吃飯聯(lián)絡(luò)感情也就算了，還都奇奇怪怪的，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盡管針對秦巖和洛淼的抓捕行動失敗了，但經(jīng)此一夜，楚云聲還是徹底打壓了林西男爵的勢力，真正成為了白荊花城的實際掌控者。

    城主過來拜訪過之后，整個白荊花城的黑診所都在一周之內(nèi)陸續(x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由楚云聲建立起的一間間公益診所。

    而大勢所趨，林西男爵離開白荊花城返回了自己的領(lǐng)地，吸血鬼獵人協(xié)會的會長沒了靠山，沒多久就黯然讓位了。

    至于秦巖和洛淼，楚云聲一直將他們的行蹤列為首要關(guān)注。

    不過趙沛安確認過那一晚的戰(zhàn)斗經(jīng)過后，懷疑洛淼應(yīng)該是一不小心把秦巖轉(zhuǎn)化成了低級吸血鬼。如果洛淼不想讓秦巖變成沒有神智的工具的話，那他只能給秦巖一次徹徹底底的初擁。

    洛淼屬于高級吸血鬼的力量還未真正恢復(fù)，如果初擁秦巖，也把秦巖轉(zhuǎn)化成高級吸血鬼的話，那洛淼自己就會因為力量流失過度而陷入沉睡，并且這種力量缺失的初擁是不完整的，秦巖會處于半人半吸血鬼的狀態(tài)，無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力量，也自然不會擁有轉(zhuǎn)化將其他人類轉(zhuǎn)化成吸血鬼的能力。

    所以楚云聲擔(dān)心的洛淼或秦巖瘋狂殺戮，轉(zhuǎn)化低級吸血鬼這件事，基本不太可能出現(xiàn)。

    而楚云聲在監(jiān)控了一段時間白荊花城附近的情況后，也相信了趙沛安的判斷。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短暫的混亂之后，白荊花城再度恢復(fù)寧靜，一切都似乎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充滿希望和活力——只除了剛剛從幾天的瘋狂狀態(tài)清醒過來的季酒寧。

    季酒寧清醒后，看到楚云聲的第一句話就是：“先生，我聽到了洛淼的話……無論我是不是吸血鬼，您都應(yīng)該將我交出去?！?/br>
    他微垂下眼：“吸血鬼獵人協(xié)會，不止白荊花城有?！?/br>
    第106章 血奴 8   先生說這些話，是會被我咬……

    吸血鬼獵人協(xié)會遍布帝國，自然不止白荊花城有。只是帝國南部的獵人協(xié)會總部坐落在白荊花城而已。

    與之同等地位的總部還有三個，分別在東部、西部、北部的州郡，只不過這三個總部混得也和白荊花城的不相上下，都很凋零。

    除此之外，在帝國的首都藍雪花城，還有吸血鬼獵人協(xié)會的樞密處，管理著四大總部的一切事務(wù)，擁有吸血鬼獵人協(xié)會的最高權(quán)力。

    這也就是說，即使楚云聲掌控了白荊花城，也不代表萬無一失。

    只要季酒寧身份存疑的事傳出去，跑了洛淼的吸血鬼獵人協(xié)會的人就絕不會再放過唾手可得的季酒寧，他們會跟聞見風(fēng)的飛蟲一樣，源源不斷地過來sao擾。

    季酒寧不相信楚云聲會不知道這一點。

    他靠在浴缸里，甜味的小球壓著舌面，輕聲吐著字：“您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先生?！?/br>
    溫?zé)岬乃髀^纖長的四肢，煤氣燈隔著半面浴簾切出大片的光暈，朦朦朧朧地籠著裸白的肩頸。

    季酒寧的黑發(fā)濕透，掃在耳側(cè)，兩片蝴蝶骨微微凸起，折下一片好看的剪影。

    他將略尖的下巴送進楚云聲的掌心，等了一會兒不見回應(yīng)，忍不住又催了聲：“先生……”

    楚云聲搭在浴缸邊的手指微微抬起，擦著季酒寧的下頜線條，撫上勒在他臉側(cè)的皮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也應(yīng)該記得，我說過吸血鬼獵人協(xié)會對吸血鬼和疑似吸血鬼存在的處理方式。”

    覆著薄繭的指腹按著那顆濕漉漉的小球，時輕時重地揉著那片軟涼的下唇，蒼白的唇色迅速殷紅起來，充血般微微腫出飽滿誘人的弧度。

    季酒寧被揉得呼吸急促。

    但楚云聲的嗓音卻越發(fā)清淡緩慢：“如果將你送走，你的下場無非兩個，被封印，或終身圈禁，淪為低級的實驗品?！?/br>
    “你真的想要這個結(jié)果？”

    楚云聲手指一頓，低下頭注視著季酒寧。

    季酒寧從那雙漆黑如夜的眼睛里看出了壓抑的怒火。

    他沒有想到楚云聲會因為他的一兩句話突然生氣，一時有點出神。

    等回過神來時，他已經(jīng)從浴缸里跪了起來，距離楚云聲的唇只有短短一兩公分遠。

    鼻翼微動，就能聞到男人身上那股令人著迷的冷淡幽深的氣息，像是冰雪里松柏的淡香，又像初啟的濃醇澀辣的烈酒，伴隨著血液汩汩流動的甜美，讓季酒寧的尖牙隨時都會失控。

    “或許我根本就不是吸血鬼呢？”

    季酒寧聲音輕似耳語：“洛淼在小時候見過我那么多次，都沒有任何感應(yīng)，怎么會偏偏就在那一晚，突然指認我是吸血鬼？如果我不是，只是因為秦巖的實驗染上了瘋病，那獵人協(xié)會也不會太過為難我。”

    “他們不是有體質(zhì)感應(yīng)，或是其他能力，來判斷一個人是否是吸血鬼嗎？”

    他垂下眼，不自覺地咬緊口中的小球：“還是先生也認為……我確實是真正的吸血鬼？”

    楚云聲道：“是不是都無所謂?！?/br>
    季酒寧彎起唇角，有些含混地笑了聲，眸光卻冰冰涼涼的：“那先生留著我也沒有必要。還是說，先生養(yǎng)寵物養(yǎng)久了，真的養(yǎng)出感情了嗎？但人類就是人類，寵物就是寵物，人類遲早會結(jié)婚生子，擁有無限的未來，而寵物始終都只是寵物?！?/br>
    啪的一下。

    楚云聲那只沿著皮帶撫過的手已經(jīng)繞到了季酒寧的腦后，手指輕輕一挑，解開了口枷的束縛。

    濕潤的小球墜入浴缸中。

    “我不養(yǎng)寵物。”

    楚云聲把渾身帶著水汽的小吸血鬼從浴缸里抱出來，拿過一旁的浴袍裹住，用干燥的毛巾揉那顆腦袋，又補上后半句：“如果要結(jié)婚，我也只會和你結(jié)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