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眉間朱砂灼灼，重羽在她手中化作一柄劍：“找不到張沅白，爹爹總有別的辦法去魔域?？墒怯行┦虑椤覀儾荒茉俣嘁粋€強(qiáng)勁的敵人，我要么殺了他，要么帶回他，不能讓一些事情重演?！?/br>
    如今這世間，人人都在等澹臺燼入魔。

    蘇蘇先前也這樣想。

    她對他的偏見就注定了，認(rèn)為一個天生的壞胚，早晚會墮入魔道。

    可一路走來，看見人人唾罵他，說他是屠戮眾生的魔物。

    蘇蘇知道背后有一只手，推他入魔。

    她知道不是這樣的，她怎么就忘記了，澹臺燼身體中，早已不是主宰殺戮和血腥的邪骨，而是以涅槃為代價，她親自換上的神髓。

    旁人都不明白，她總該明白的。

    他本是神，而非邪魔。

    魔恨世人，神愛蒼生。

    第112章 承諾

    “再往前走, 就是昭和城。燼皇，我以前來過這里，這個地方魚龍混雜，有散仙, 有凡人, 現(xiàn)如今肯定也有妖怪, 我們在這里，就安全了。”老虎妖說。

    它邊走邊和澹臺燼說話, 與其說它是虎妖, 不若說已經(jīng)成了四不像。

    澹臺燼冷冷說：“閉嘴。”

    對他來說，躲藏著生活是件極其恥辱的事，他寧愿沖出去把那些人殺光。

    偏這虎妖哪壺不開提哪壺, 總在提他躲開人群的事。

    天地間靈氣和魔氣失衡，魔神弩愈發(fā)強(qiáng)大，澹臺燼的仙體再不能壓制屠神弩，全身魔氣森然。

    他先前還能勉強(qiáng)蓋住自己的紅瞳，如今卻完全沒法遮掩。

    仙門中人和凡人，看見他便要動手。許多次他在屠神弩的唆使下要?dú)⑷? 最后關(guān)頭清醒過來。

    天下已經(jīng)沒有他容身的地方。

    虎妖耷拉著腦袋，虎須抖了抖。

    澹臺燼再孤單，也不需要它來可憐他。

    “前面不對勁?！卞Ｅ_燼頓住步子。

    “哪里？哪里不對勁？”

    白衣少年微微瞇了瞇眼, 看著眼前“昭和城”的碑界，說：“血的味道?！?/br>
    本以為昭和城相對來說暫時安生, 可是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么濃烈的血腥氣, 昭和城的人, 可能已經(jīng)死絕了。

    “那咱們快逃……誒誒, 燼皇，你去哪里，等等我！”

    城主府。

    斬天劍落下，眼見要?dú)⑺赖厣纤{(lán)色衣衫的男子，一只狐貍憑空躥出，尖嘯一聲，撞在來人握劍的手上，斬天劍一偏，堪堪在地上劃出一條幾丈深的口子。

    “無知黃毛畜生，也敢擋本座的路。”公冶寂無手掌一翻，狐貍飛出去，落在地上，身子抽搐，大口大口吐著血。

    地上男子抬起眸，儼然是曾經(jīng)的葉儲風(fēng)，他艱難地爬過去：“翩然，翩然……”

    眼見他的手指要碰到小狐貍，斬天劍再次落下，狐貍眼珠中驚恐倒映出這一幕。

    “吱吱吱！”

    一口鐘猛然扣下，罩住公冶寂無。

    白發(fā)白須的老人扶起葉儲風(fēng)：“快走！”

    葉儲風(fēng)眼疾手快，抱住地上重傷的狐貍，與老者一同化作白光，消失在昭和城的夜色中。

    他們剛走，金剛鐘猛然爆裂，公冶寂無飛身追出去。

    老者知道跑不過他，把葉儲風(fēng)一推：“帶著你的狐貍趕緊走，你知道他是來做什么的，保護(hù)好聚生珠，千萬不能落在魔族手中。”

    葉儲風(fēng)看一眼懷里虛弱的狐貍，咬牙道：“好?！?/br>
    老者迎身對上公冶寂無。

    知道自己不是公冶寂無和斬天劍的對手，能阻攔片刻是片刻。

    斬天劍一把將他手中拂塵斬成兩段，老者被打落在地。

    “是你?！惫奔艧o道，“開陽珠去哪里了？”

    老者呵呵笑道：“自然在你們這些妖魔找不到的地方?！?/br>
    公冶寂無臉上的魔紋蔓延至額頭，面無表情看著他。

    斬天劍拖曳在地上的聲音刺耳，天空中轟隆隆的雷聲。

    老者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笑得釋然：“這一天來得太快了，也還好斬天劍在你手中?！?/br>
    若是換成萬年前的魔神，早就生靈涂炭。

    公冶寂無抬手，覺察到什么，他臉色一變。

    玄色魔矢穿過云層，破空而來，帶著鳴鏑聲，刺向公冶寂無，他連忙用斬天劍去擋，屠神箭矢撞上斬天劍，劍上隱有鬼哭聲傳來。

    公冶寂無后退一步，他抬頭，看見彎月下白衣少年帶著一只老虎走來。公冶寂無冰冷瞳孔浮現(xiàn)出一抹不甘，命令周圍還在殺人的魔修道：“走！”

    澹臺燼遠(yuǎn)遠(yuǎn)站定，沒有去扶地上的兆悠。

    少年手握屠神弩，一路走來，身上沾了無數(shù)妖魔的血，比起公冶寂無，他墨發(fā)紅瞳，更像妖孽。

    看著兆悠的目光震驚，澹臺燼心中冰涼一片。

    這人曾在鬼哭河中撿他回來，一點(diǎn)點(diǎn)為他剜去身上腐rou，剃去纏住他靈魂的惡鬼。

    兆悠拿著教孩童的書，像教導(dǎo)初生稚童一般，告訴他：“人之初，性本善”。

    他教自己引氣入體，教自己御劍，教他與逍遙宗的師兄弟友愛和睦。

    澹臺燼握緊拳頭，低垂著的眸陰郁。

    他轉(zhuǎn)身要走，身后傳來兆悠的聲音：“九旻，你怎會變成這樣？”

    老者聲音中沒有厭惡憎恨，只有濃烈的痛惜。

    “讓藏海保護(hù)好你，這個沒用的，不知道哪里去了?！闭子茋@了口氣，“見了師父，跑什么跑?！?/br>
    澹臺燼沒動。

    虎妖連忙用頭把他往前頂了頂。

    澹臺燼沉默地扶起地上的兆悠：“師尊?！?/br>
    兆悠看著澹臺燼手中玄色的弩，皺起眉：“能打得過斬天劍，這是？”

    “屠神弩。”

    “哪里來的？”

    “你把我?guī)Щ劐羞b宗之前，它已經(jīng)融在我身體里?！卞Ｅ_燼說。

    當(dāng)年澹臺燼被惡鬼啃噬得只剩一具骨架，如果不是鬼哭河地的屠神弩與他融為一體，他在鬼哭河中數(shù)百年，早該魂飛魄散，也不會有機(jī)會遇見兆悠仙尊。

    兆悠沉沉嘆了口氣，與骨血相融，證明完全駕馭了屠神弩，屠神弩取不出來，和沒能駕馭斬天劍的公冶寂無是兩種情況。

    “為師早就知道你不簡單?！眲倢W(xué)會引氣入體，就能筑基的天才，哪有什么簡單來歷。

    澹臺燼突然抬眸，皺眉道：“你怎么了？”

    兆悠咳嗽著說：“扶我去樹下歇歇。”

    兆悠偏頭，露出脖子。

    只見他身上大片魔紋，像是交錯的枯樹枝丫。

    兆悠快入魔了！

    “那日我去太虛，沒想到見到了上古旱魃，我知道不是對手，藏了起來，想辦法跟她回了魔域，陰差陽錯，發(fā)現(xiàn)一個秘密?！?/br>
    兆悠說話間，魔紋蔓延到了他的手背，他神色平和，像尊慈祥的佛像。

    “魔域里面，有個陣法。”

    “九轉(zhuǎn)玄回陣？”

    “不錯，但并非這樣。”兆悠道，“是萬年前神魔大戰(zhàn)還沒來得及開啟的同悲道?！?/br>
    “同悲道……”澹臺燼握緊掌中屠神弩。

    曾學(xué)道心的時候，兆悠就教過他，大道同悲，相生相成。

    魔域之下，竟然有另一種天道？魔族到底想做什么？

    兆悠娓娓道來：“萬年前，魔神強(qiáng)大無雙，他野心勃勃，希望六界皆妖魔，為他俯首。于是在魔域創(chuàng)造了同悲道，企圖開啟同悲道，他自己成為天道主宰?！?/br>
    “他瘋狂弒神，神一旦隕落，會為世間留下饋贈，天地初開的上古神靈，神魂消散以后，留下的滅魂珠淚，被魔神融作四枚珠子。分別是幻顏、開陽、貪狼、聚生?！?/br>
    “魔神傾注大半靈力進(jìn)去同悲道，最后煉化四枚神珠的時候卻出了錯，被身邊的上古妖王拿走幻顏珠和聚生珠，魔神失敗，邪骨消散?！?/br>
    兆悠瞳孔漸漸渙散，他握住澹臺燼的手：“但是同悲道還在，旱魃覺醒，魔器猶存。娰嬰想借助魔氣，轉(zhuǎn)化天下靈氣為魔氣，開啟同悲道，讓六界全部變成妖魔！”

    上古妖王？澹臺燼想起那片荒蕪的魍地，在等蘇蘇的男人——小鳳凰的生身父親。

    原來是這樣。

    同悲道一旦開啟，或許僅有一成的人能活下來變成妖魔，其余都會死在仙魔之氣相沖下。

    一如現(xiàn)在娰嬰給仙界之人種魔丹。

    上古妖王動了情，最后關(guān)頭阻止了同悲道開啟，這才有了萬年安好六界。

    可惜這些往事，盡數(shù)被埋在了歷史的灰燼中。

    “幻顏、貪狼，現(xiàn)在都在娰嬰手中?！闭子普f，“我拿走開陽，來不及跑多遠(yuǎn)，就被娰嬰發(fā)現(xiàn)了?！?/br>
    因此被打傷，眉心還滲入旱魃的一滴血，旱魃本就是僵尸始祖，好讓他死后為娰嬰所用。

    好不容易兆悠撐到回到人間，正好見到昭和城被屠神，公冶寂無來奪最后一枚聚生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