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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反派身邊醒來后 [快穿] 第273節(jié)

    畢竟楚云聲當(dāng)初穿來正是季靈被擒時,后來謝乘云將他放出,不拘行動,想必也是少不了謝知淵這位家主首肯的。

    次日,剛抵達上京一晚的晏璇璣接到了千山府的信函,信中勒令晏璇璣立即回返北漠,勿要摻和上京禍?zhǔn)?,若不聽此令,則要將其逐出師門,視作叛逃弟子。

    晏璇璣對著信函與細絹瞧了許久,瞧到眼睛發(fā)酸,心口悶痛,才一抬手,將信函攥于掌心,以內(nèi)力碾成飛灰。

    作罷此事,她才牽起一絲澀然的笑,轉(zhuǎn)頭看向謝乘云,道:“當(dāng)初謝兄與我講起我?guī)熜种?,哪會知曉今日便落到了我的頭上。師恩難報,璇璣唯有不孝了?!?/br>
    謝乘云默然嘆息。

    此事旁人無法勸慰,亦無法為她做出任何決定。

    但壞消息之余,也有些好消息。千山府的信函之后,來的便是無垢山莊的傳信,判官裴信芳裴莊主在城郊隱仙觀,欲要請晏璇璣與無垢山莊同行。

    晏璇璣收了信,便從謝家搬了出去,只與楚云聲等人約好重陽再見。又過一日,林策與方景游也離開了謝家,住進了劍窟弟子所在的客棧。

    如此,轉(zhuǎn)眼間便是三日過。

    九月初九,西風(fēng)緊,庭樹葉紛紛。

    楚云聲與謝乘云二人跟隨謝家車馬,沿朱雀大街,直入皇城天門臺。

    天門臺矗立上京中央,高九十九丈,寓意極九之尊、天上九霄,從大夏立國以來,便是盛宴開席之處,登高祭天之地。今日在此迎李由真出關(guān),宴世家門派、天下英俠,已算得上頗為隆重。

    圍繞天門臺,青玉地磚鋪滿,桌案無數(shù),陳列整齊。

    侍女端佳肴仙釀,呈瓊枝玉果,穿梭場間,猶若蝴蝶穿花而過。

    謝家眾人到來時,絕大多數(shù)的文武群臣與世家子弟都已到了,不少名門大派也陸續(xù)抵達,被引入座。偶爾有些成群結(jié)伴的江湖散修與小門小派進來,也被款待得極為周到殷勤,未曾遭受半分冷眼。

    無論這些來者心懷何種目的,至少在眼下,這天門臺內(nèi)當(dāng)真便是一派和樂融融的宴飲盛景。

    “謝家主,許久不見,風(fēng)采依舊!”

    “李參政客氣。”

    “徐門主也來了,往日想請您出山,可是千難萬難吶!”

    “天下間出了此等大事,還要我如何能在門內(nèi)坐得住?莫要提我,郭老您不也來了嘛。”

    “林少俠,請隨我來!”

    “這位可是白虹谷的王掌門……在下歲寒門三長老,久仰王掌門大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趙兄,速來此坐,你我二人暢飲一杯!”

    天門臺江湖朝堂之人混雜,豪爽碰拳與繁文縟節(jié)皆有,四處人聲不斷,熱鬧非凡。昔年故交,新識好友,都寒暄見禮,仿佛這真就是一場如此簡單歡欣的宴飲。

    楚云聲和謝乘云并未表露身份,而是稍作偽裝,藏身在謝家數(shù)位隨行的定丹之中,與謝知淵一同上了屬于謝家的一處青玉高臺坐下。

    正午時分,秋日高照,天門臺的桌案已坐滿了賓客,便是還有俠客陸續(xù)走進,也是人流漸趨稀少。

    忽然有兩列宦官與侍衛(wèi)自兩側(cè)魚貫而入,行至皇城天門臺前,緩緩?fù)崎_一扇青銅大門。數(shù)丈巨門擦地而動,沉重之聲猶如遠山鐘鳴。

    在這鐘鳴之中,有一道腳步聲漸漸傳來。

    場內(nèi)眾人微靜,盡皆若有所感,舉目望去。

    那是一名鬢角霜白的女冠。

    一身純色白袍綴滿星辰,道髻簡單,以一根碧玉一般的草枝梳起,嚴謹端肅,不落一根發(fā)絲。她穿著草鞋,懷抱拂塵,踏在青玉石磚上,從巨門內(nèi)走出,樸素平凡,不見絲毫煙火氣。

    她氣度莊重,氣息凡俗,一步一步走向天門臺。

    若不能見到其身影,聽聞其腳步,只論感知,場內(nèi)眾人竟都只覺門內(nèi)空空蕩蕩,絕無任何生氣。那里是風(fēng),那里是氣,那里是塵,那里是自然,卻絕無人在。

    “她已到了這般境界……”

    有半步游仙喟然低語,說不清是高山仰止的驚駭,還是畢生難及的苦澀。

    眾人的目光隨著她的步伐移動,從最初的復(fù)雜各異,漸漸變得沉靜安然。

    滿心浮躁消散,如石沉水。世間愛恨泯然,似星墜隕。

    不知何時,正午的皇城已改天換日,蓋在了一片浩瀚星空之下。目之所及,皆斗轉(zhuǎn)星移,辰光明耀。

    饒是楚云聲已到了定丹的臨門一腳,望見這番天地,卻仍不自覺被星河之深邃遼闊吸引牽動,慨嘆人身與之相比,渺小不過滄海一粟。置身此星空下,若真生出反抗殺心,只怕便是頃刻天塌地陷,命去如螻蟻無力。

    這便是北斗天李由真!

    這便是天下第一人!

    “貧道與諸位,已是多年不見了。”

    李由真走上了天門臺,盤膝坐在蒲團上,望向四周高臺,神色沉靜平淡,仿佛也只將這看作尋常宴飲:“今日借重陽之機,與故友相逢,平滿城風(fēng)雨,方不負貧道此宴心意。”

    眾人從返璞歸真的心神寧靜中回神,彼此對視,交換眼神。

    這是要輕描淡寫,還是要開門見山?

    宴上一時寂靜,絕大多數(shù)人還在凝眉思索之際,忽有一道冰冷有力的聲音突兀響起,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意與逼迫:“平滿城風(fēng)雨?”

    “可笑!”

    “莫說滿城風(fēng)雨,便是當(dāng)今天下風(fēng)雨,你道又是因何而來?并非天災(zāi)人禍,只是因你李家!”

    眼見李由真如此境界威勢,還有人敢如此口出直言,毫不顧忌?

    楚云聲心中也是一凜,隨眾人駭然的目光望去,正看見斜對面高臺上一名腰懸白玉毛筆的青衫書生睜開昏昏欲睡的雙眼,冷冷看向端坐天門臺的李由真。

    這書生已過中年,但具體年紀卻難辨。

    說他蒼老,卻鋒芒畢露,滿是剛正不阿的意氣,說他年輕,卻已滿頭花白,皺紋橫生,顯出垂垂老態(tài)。

    楚云聲隱約猜到了此人身份,下一刻,耳邊果然傳來了謝乘云的驗證:“這位便是無垢山莊的裴莊主?!?/br>
    謝乘云與楚云聲肩膀相貼,低聲同他介紹著:“裴莊主已年逾百歲,綽號‘判官’,腰間那桿筆便是判官筆,據(jù)說其一筆可定生死,一筆可開陰陽,玄妙至極,便是北斗天都不愿與其生死相搏?!?/br>
    “可惜裴莊主是個純粹的求索武道之人,不耐人心險惡,陰謀詭計,若不然,也不會被李梧設(shè)計,下山離開,寧兄自然也不會遭遇橫禍?!?/br>
    話音頓了頓,謝乘云收起語氣中的低郁,道:“裴莊主想必是憋了一腔的痛恨,就算他今日要與李由真撕開臉皮,斗上一場,我都不會意外?!?/br>
    這邊說話間,宴上其他人也都認出了裴信芳的身份,只是除卻諸多猜疑之外,也不由愕然于堂堂游仙竟和門人弟子混在一處,坐在青玉臺上,不見半分姿態(tài)。

    要知道,天門臺上除了李由真所坐的蒲團外,另外還有蒲團二十一個,擺明便是為其余可能會來的游仙準(zhǔn)備的。

    “因我李家?”

    李由真轉(zhuǎn)頭,與裴信芳冷厲的目光相接。

    皇城之內(nèi)霍然一寂,仿若一剎之間便有無數(shù)氣塵微風(fēng)被抽空,只余空蕩天地,雷霆無聲。

    裴信芳直起了微顯佝僂的脊背。

    楚云聲忽然聽到了流水聲。

    他下意識低頭,只見一座座高聳的青玉臺間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條蔓延過來的虛幻長河。

    河水中漂浮著枯冷的白骨與低泣的魂靈,有一株株瓣若絲縷的殷紅花朵,自水底緩緩生長攀爬,蜿蜒彼岸,將水色都氤成血紅。冰冷的死氣無邊席卷,幾乎將天穹落下的星光盡皆吞噬。

    有世家子弟驚得連連后退,避開高臺邊緣,仿佛唯恐墜落河中。

    宴上眾人皆神色變化,憂心一場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紛紛卸去了輕松之態(tài),握住兵器,暗自戒備。

    然而就在此時,似與裴信芳隱隱對峙的李由真卻忽地低嘆一聲,開口道:“此禍不在我李家,只在李梧一人。以龍脈鑄劍一事,李家不知。貧道無意欺騙諸位,后周天子劍在貧道手中已有數(shù)年,若真欲養(yǎng)出李家第二位游仙,也無需做出鑄造新劍這等惡盡天下人之事?!?/br>
    “李梧此舉,自私自利,棄黎民百姓于不顧,窮天下而奉一人,已不配人皇之位?!?/br>
    “今日,依大夏立國祖訓(xùn)與世家盟約,貧道宣告天下,廢除李梧皇位,由鎮(zhèn)守龍脈的三大世家三大門派共擬新皇人選?!?/br>
    緊張凝固的氛圍一緩,宴上卻是更為寂靜沉重,所有人皆震驚到茫然,對此極為難以置信。

    北斗天竟如此輕易地妥協(xié)了?

    后周天子劍當(dāng)真在李家皇宮內(nèi),隨手可締造下一位游仙?

    隨口間廢除一位人皇,又邀世家門派共擬新皇之事,是在愧疚示好,還是另有謀算?

    李由真一番話,當(dāng)真是太不可思議。

    場內(nèi)無數(shù)勢力無數(shù)江湖人,都震駭莫名,不明所以,仿佛沒見過這世間還有這般出招的,這讓他們氣勢洶洶來討個說法的舉動,好似一拳打進了棉花里,無處著力。

    “李由真的話,信一半就行。她可算不上什么好人,也太死心眼兒,一輩子都是為了李家而活?;畹貌环稚茞海徽撜?,只求李家綿延千年。”

    旁邊一直偷聽著楚云聲與謝乘云竊竊私語的一名白胡子定丹老者瞇著眼睛,低聲說道。

    楚云聲神色微動,明悟了老者話里的意思。

    李由真并不是不想保李梧,也并不是當(dāng)真不知道自己隨口廢除人皇一事會令天下震驚詬病,而是為了李家,為了李家的皇朝,她不得不做出如此選擇。

    謝乘云聞言看了老者一眼,見老者模樣,眉梢微動,似是有些詫異,只是未曾表露明顯。

    “龍脈已枯,山川大河逐日顯現(xiàn)敗亡之勢。往昔千里沃野,不日便會寸草不生,眼下奔騰江河,即將大旱或泛濫。天下災(zāi)禍,豈是你李由真一句罪在李梧,不在李家,便能開脫帶過的?”

    世家之中有人目光閃爍,已然意動,但裴信芳卻不聽李由真此言,直接冷笑斥道:“你與誰去選新皇,老夫不管,但他李梧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不配為人皇,退位讓賢,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模愕奶幹?,老夫不滿意!”

    李由真眸光微沉,道:“那裴莊主欲要如何?”

    裴信芳冷然道:“老夫只求三件事?!?/br>
    “其一,凡參與李梧鑄劍一事的所有人,不論是你李家嫡系,半步游仙,還是那些不值錢的含神走狗,眼線暗樁,都全數(shù)抓來,午門斬首,讓天下人見見這捧怒血!”

    “其二,李梧令老夫誤斷無垢山莊龍脈氣象,于老夫下山后,入無垢山莊鑄天子劍最后一段,殺老夫弟子,陰險狡詐,心狠手辣,必要擒拿歸案,立地擊殺!”

    “其三,天子劍已成,龍脈損耗雖成定局,但并不是無法補上一補。待擒到李梧,將新鑄天子劍與其分離,重斷此劍,分為九段。你李家也需拿出后周天子劍,也斷九段,將兩劍氣息融合,重歸九處龍脈,便算亡羊補牢,能救一分便是一分!”

    “若北斗天能做到這三件事,老夫無話可說!”

    李由真沉然自若的面色冷了下來:“李梧縱有天大的罪孽,也曾為大夏殫精竭慮數(shù)十年,功過相抵,當(dāng)留一命。裴莊主弟子之死,有李梧之過,難道便沒有裴莊主之過嗎?”

    裴信芳目光冷冽:“老夫的過,老夫認。李梧的命,老夫也要!”

    李由真垂眼,抱拂塵而起。

    裴信芳抬手,判官筆落于指間。

    忘川河水虛幻沖刷,浪高數(shù)尺。

    天穹星光明滅浮沉,浩渺無邊。

    危險的氣息瞬間彌散,天門臺上下人人變色,嗅到了金鼓齊鳴的激烈緊張。

    趕在兩位游仙當(dāng)真動手之前,與鄭家一般鎮(zhèn)守另一處龍脈的并州單家家主從高臺起身,苦笑勸道:“李供奉,裴莊主,您二位所行所思皆是為了天下蒼生,只是輕重之處略有差異,并非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何必要生死相搏?”

    “若在這里動起手來,上京大陣激發(fā),或能保全大半個皇城,但我等這些無辜之人可是要遭了秧了。”

    裴信芳和李由真還沒答言,楚云聲旁邊白胡子老者便又是嗤笑一聲,看樂子一般道:“這單明心也不知道是真怕死,還是假怕死。若是真怕死,眼下這情形,卻敢站出來勸架,不怕被這兩人一掌拍死,若是假怕死,說出口的話卻慫成這般,沒有半點家主模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