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山就坐在一邊的搖椅上，“吱呀”地晃著。他掃了一眼徒弟的最新大作，不由調(diào)侃：“每每給他的畫都畫得好，怎么，拾螢是你寶貝、是靈感源泉，你可著他一個人薅？”

    宋敬原面無表情：“師父，要不今天你洗碗吧？”

    宋山起身：“好，我不說話，就當(dāng)我是個沒電的燈泡，不發(fā)光?！?/br>
    畫顯然受了吳孟繁刺激，也取法梁楷《李白行吟圖》，前景是一只三花小貓，追著蝴蝶跑過。靠后處則是主體，寥寥幾筆勾出路拾螢的神色、體態(tài)，正垂眼扶種一棵枯竹，在竹身上筆蘸濃墨寫“枯木逢春”四字。

    路拾螢放下畫，正看見后門處那顆枯樹。

    宋敬原曾在上面系了一節(jié)紅繩。

    他沒問宋敬原為何以此入畫，也不說一些客套的謝辭，只是說：“這樹還會再長嗎？”

    宋敬原說：“枯木逢春，萬一呢，我不是和你說過嗎?！?/br>
    正如他心里亦有一株青蔥懵懂的小草，雨過天晴后，搖搖曳曳，要生出春日第一朵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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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擂鼓

    ◎“重色輕友，不可以嗎？”◎

    報道的那天早上，路拾螢收拾行李回家去了。

    說是回家，其實也就住兩天。

    路母自從得知兒子在蓬山路吃好喝好學(xué)習(xí)好，連暑假作業(yè)也能破天荒按時完成，立刻動了永久托管的心思，交給路拾螢三千塊，要他每月送去給宋山當(dāng)飯錢。

    路拾螢當(dāng)時臉色極其難看：“媽，開天辟地第一回的新鮮事，你怎么賣孩子還倒貼錢??？”

    喻寰拍他的臉：“乖啊，媽是女明星，別擋著媽全球巡演登場唱戲。”

    路拾螢如喪家犬一般把這件事和宋山說了，宋山失笑，沒要錢，說不差這一張嘴，養(yǎng)徒弟嘛，多養(yǎng)一個累不死。三千塊就被路拾螢私吞了，存在卡里，以備不時之需。

    當(dāng)天早上路拾螢“回娘家”過日子，宋敬原送走他，一個人在蓬山路看店。

    宋山上褚方元那兒挑石頭去了，他百無聊賴坐在桌案前預(yù)習(xí)英語課文——蘇柏延的要求，自從路拾螢這小子旁敲側(cè)擊地打小報告，把他慘不忍睹的英語成績告知蘇柏延，宋敬原就收獲了“再考這么點兒分就等著挨揍吧”的警告。

    他背著背著，十分不出人意料地立見周公。迷糊中聽見屋中有響動，一激靈醒了，堂下居然站著一個人。

    此人約莫三十多歲，西裝革履，寬肩窄腰，相貌出眾，往街上一站，一定是回頭率最高的那一位。

    但他低眉垂眼，站在木柜旁，凝視著其中一幅長卷書畫，莫名的，宋敬原在他眉宇間瞧見一股儒雅的君子氣。那是一雙玉劍一般，鋒利卻又剔透的眼睛。

    宋敬原起身：“那個不賣?！?/br>
    那是宋山私人的書畫，正放在柜子上等墨干。

    男人回過頭來，氣質(zhì)像松，清風(fēng)明月。

    他說：“我知道你。你是他的小徒弟……你和他年輕時長得還蠻像?！?/br>
    宋敬原一怔，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人可不是來挑東西的。

    他警惕起來：“你是誰？”

    男人沉默不語，片刻對他笑笑：“你可不該這么和我說話。我姓白，按理說，你得叫我一聲師叔——這樹干的點皴法，”他指著宋山的作品，“當(dāng)年還是我教他的?！?/br>
    姓白、師叔、又通書畫，幾個細(xì)節(jié)聯(lián)系一起，宋敬原冰雪聰明，立刻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位想必就是北京“肚口白”一族的后人，宋山在肚口白做“學(xué)徒”時的熟人。

    而且，之前給江博捐贈了一批寶貴文物白姓古董商、讓宋山把董其昌真跡拱手相讓的那一位，恐怕也是他。

    宋敬原沉默片刻：“你有事嗎？他大概不想見你。”

    男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覺得也是。所以我特地挑了一個他不在的時候來看看。這蓬山路的一切都和我想象的一樣，畢竟當(dāng)年，是我們師兄弟二人挑燈夜戰(zhàn)，親手畫的設(shè)計稿?？上覜]這個福分住。他到底這么建了，挺好——你不用緊張，我很忙，不會經(jīng)常來。你把這個給你師父，告訴他，有事電話聯(lián)系。”

    男人遞來一張名片，路過宋山書畫時，順手牽羊帶走了。

    宋敬原想攔住他，可冥冥之中心里很清楚：他攔不住這個人。

    于是只是低頭掃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

    白野川。

    名字十分耳熟，宋敬原苦思冥想半天，猛地想起，宋山有一副畫像，墨跡已斑駁，但左下角小小提著這三個字。而畫上蓋了一枚宋山一直極其寶貝的私印，印文只四個字，標(biāo)準(zhǔn)秦篆，正是“山止川行”。

    開學(xué)后分班，宋敬原在四班。

    走廊上來來往往都是被拆散的“老同學(xué)”，互相哭喪著臉哀嘆從此以后上課睡覺沒人替自己打掩護(hù)。

    宋敬原徑直路過，找到了新教室，一進(jìn)門，卻瞧見冤家。

    路拾螢對他招招手：“坐我邊上唄?！?/br>
    宋敬原心想：哦，緣分。又是他。

    他正要走過去，腳還沒抬起來，一個棕熊般的身影快如雷霆撲了過去，把人高馬大的路拾螢死死壓在身下：“老路！六十一！爸爸想死你了！”

    路拾螢一口氣沒喘上來，對辛成英拳打腳踢：“你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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