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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江都少年在線閱讀 - 第69頁

第69頁

    很好理解:各朝各代造紙技術(shù)不同,紙張的微觀結(jié)構(gòu)也各有不同。唐畫不可能用宋紙,但清畫有可能使用明紙——?dú)v代文人都有收集古紙的“惡習(xí)”——因此不管畫作再逼真、再精美,只要用紙年代不對,就不可能是真品。

    蘇柏延手中這副趙孟頫的馬圖,應(yīng)當(dāng)屬于元代作品,畫工極其精美,一些用筆用墨的習(xí)慣、審美也和趙孟頫一貫風(fēng)格相符,所以蘇柏延一開始也并未懷疑。

    可是由于遭到烈火侵蝕,修補(bǔ)時,一點(diǎn)紙皮落了下來。這一落,蘇柏延忽然發(fā)現(xiàn),這張?jiān)嬀故怯们鍟r才有的厚宣處處縫補(bǔ)過的!而且部分墨跡浮而不沉,用刀輕輕一刮,能刮去顏色,正是揭裱再填補(bǔ)的“贗品”的特征。

    其它幾人還在議論紛紛,說張老師爺火眼金睛,怎么會馬前失蹄收下一副贗品?只有白野川平靜道:“我知道這幅畫,我?guī)煾负臀姨徇^。這是他去世前,友人拜訪,帶的禮物。我記得他當(dāng)時收到,開心了好些天?!?/br>
    眾人面面相覷,心里沉甸甸的。

    可白野川面無遺憾之色,只說:“贗品又如何?老爺子喜歡過、高興過,值得了,我不介意。關(guān)于這畫還有些故事,我來不及說……現(xiàn)在先去找你師父算賬。”

    他氣沖沖地走了,蘇柏延一臉無辜:“算什么賬?”

    宋敬原小聲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蘇柏延臉色一變,也惡狠狠地拋下東西:“我也去?!备鴤鞯哪_步一齊消失在風(fēng)雨中。

    這晚白野川深夜才回到家,一身疲憊。他進(jìn)門時以為家里人早都歇下,沒想到沙發(fā)上兩個小家伙一蜷一坐。宋敬原裹著被子在燈下睡著了,路拾螢一邊看書一邊守著他,不忘給他攏緊領(lǐng)口。

    看見白野川進(jìn)門,路拾螢站起來。

    宋敬原的手還勾著路拾螢的,他一起身,帶著宋敬原也迷蒙醒轉(zhuǎn)。

    路拾螢多少有些慌張:“白先生?!?/br>
    白野川心里微微一動。

    這兩個小兔崽子形影不離的,別人看了只以為是好朋友。可他十?dāng)?shù)年前,曾對自己的師弟也產(chǎn)生過別樣的情愫,曾體驗(yàn)過少年人初次心動,那樣熱烈又不肯退縮的愛意……于是留了個心眼。

    白野川裝沒看見:“怎么不上樓睡?”

    宋敬原坐起來:“我?guī)煾冈趺礃???/br>
    白野川告訴他,確實(shí)是外傷導(dǎo)致的視神經(jīng)損傷。這王八蛋根本不往心里去,想起來就吃藥,不想起來就當(dāng)無事發(fā)生,再加上用眼過度,最近出現(xiàn)了不好的病變發(fā)展趨勢。

    宋敬原又問:“那怎么辦?”

    “我聯(lián)系了醫(yī)生。之后帶他看看。”

    宋敬原狐疑:“他會答應(yīng)?”

    白野川笑了笑:“他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br>
    他這么一笑,宋敬原背后發(fā)涼。比起宋山,這位小師叔身周氣壓更低,像陰惻惻的章魚似的,時不時冒出來刺你一下,叫人害怕。

    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等等……師父愿意見你?”

    白野川走到餐桌邊接了一杯冰水,抬頭一飲而盡。

    他的喉結(jié)微微鼓動,聲音很平靜:“不愿意。我踹門進(jìn)去的。過兩天記得叫你師哥找我拿錢裝新的?!?/br>
    宋敬原:“……”

    等到年關(guān),這場大火帶來的灰暗終于消散一空。白野川找人重新建好蓬山路,蘇柏延這邊也將宋山的文玩修復(fù)了七七八八。

    江都下了第一場雪。雪蓋水鄉(xiāng),天地一白。一芥小舟搖搖晃晃自矮墻中鉆過,吹動一墻牽?;ā?/br>
    搬回蓬山路的那一天,宋敬原被路拾螢拎著,去買了幾張灑金紅紙,兩人寫了許多“?!弊趾蛯β?lián)。那時天也洋洋灑灑地飄下雪花,宋敬原朝外看去,一時有些癡。

    從白野川家的落地窗能瞧見不遠(yuǎn)處的無名湖。湖邊梨花照柳一般,霧凇仙境。偶爾有兩個老人牽著狗從雪上走過。

    宋敬原忽然問:“你還記得我們常去的園子嗎?”

    路拾螢說記得。

    宋敬原說:“我小時候第一次到那兒,那條廊上坐著很多老人。他們自己帶了塑料的棋盤紙,扎堆似的圍成一團(tuán)下象棋。你吃了我的車我將了你的軍,有一些老小孩還會耍賴說要悔棋。前年去看,熟悉的面孔只剩五六個。他們告訴我,沒來的人要么身體虛了,不能下樓,要么就是永遠(yuǎn)不能來了。而我那天和你一起去時,幾乎沒有認(rèn)識的?!?/br>
    宋敬原又說:“我覺得我認(rèn)識你只是昨天。但這個學(xué)期也已經(jīng)過去了。再一眨眼學(xué)生時代也就結(jié)束了。再有一天師父可能也要坐輪椅靠我照顧……你不覺得很恐怖嗎?”

    路拾螢沉默良久,說:“我爸得癌之后,醫(yī)生告訴我最多一年活頭。結(jié)果他一年又一年,足足活了五年。我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兒之后每天都很惶恐,做夢都在想我爸真去世那一天會怎么樣??墒歉鎰e禮那一天,我沒有哭。因?yàn)槟莾赡暌患胰瞬辉倬凵匐x多,常常見面,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都做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就沒有遺憾?!?/br>
    路拾螢握他的手:“我在這兒,不要有遺憾。”

    蘇柏延指揮人手把東西搬進(jìn)蓬山路,戴上帽子、圍巾、手套要走的時候,宋山站在檐下喊住他。

    雪落在宋山的鼻尖,蘇柏延回頭時,恍然想起許多年前初見的場景。

    宋山問:“去哪?”

    蘇柏延支吾了一下,一時拿不準(zhǔn)宋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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