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野，你可以一直記住我嗎？”

    任野抬起臉，眼眶泛紅，他抹了一把臉低頭說：“你回去吧，翁道衡，那才是正軌。一切回到最初，你不要做隨風(fēng)而散的鬼魂了?！?/br>
    翁道衡不知道他本來的“正軌”是什么樣的，他記不得自己做人的時(shí)光，正是因?yàn)橄氩黄饋恚运麤]有對(duì)比，才覺得做鬼魂也還不錯(cuò)。他有一種預(yù)感，如果一切可以逆轉(zhuǎn)，他真能改回被整個(gè)世界抹殺的命運(yùn)，或許他丟掉的是他做鬼魂時(shí)期的一切，這么想著，他看了一眼任野，抬手抹了抹任野的眼淚，他第一次接觸到眼淚，溫?zé)岬模旁谧爝吿蛄艘豢?，是咸的，有些澀?/br>
    任野人傻了，被翁道衡的舉動(dòng)，翁道衡看著他發(fā)紅的臉頰，笑了一下，他說：“原來人難受的時(shí)候味道是這樣的，我變回人也會(huì)這樣嗎？”

    任野沒有說話，翁道衡又問：“我以前和你關(guān)系好嗎？我知道你喜歡我嗎？”

    任野沒有給他答案。

    他們的關(guān)系定義在任野這里就是因?yàn)樽约旱淖宰鞫嗲榻庾x成一種一廂情愿的“關(guān)系好”，他無從開口，他好像看到了一種距離，他和翁道衡真正的距離，他想讓翁道衡回到“正軌”，而正軌的翁道衡和他其實(shí)是兩道平行線，不會(huì)再有交點(diǎn)了，如果不是世界神經(jīng)錯(cuò)亂，弄死翁道衡又抹殺他的存在，讓他變成鬼魂，他們本來就不會(huì)再有交集了。

    翁道衡的靈魂忘卻了一切，露出了冷漠刻薄plus的惡劣本性，但是也比他所熟知的翁道衡坦率純真，懶得掩飾自己的一切。

    翁道衡做鬼魂因?yàn)檫^分自由，也開始覺得無聊了，他有了幾分人的屬性，而人是社會(huì)性動(dòng)物，需要活在人群里，不能變成風(fēng)。當(dāng)翁道衡在任野的食物里品出了幾分人間煙火的味道，他就被這口腹之欲慢慢拉回了人間，失去了社會(huì)性屬性的“自由”突然沒有那么珍貴了，翁道衡慢慢開始懷念做人的滋味，即使他已經(jīng)失憶。

    一旦開始留戀做人的感覺，那么鬼魂一樣透明的自由就是一種軟性的無期徒刑和懲罰，即使他哪里都能去，但是翁道衡覺得自己好像被囚禁住了，他被一種無名的孤獨(dú)給困住了，能看到他和感知到他的任野是他唯一的一絲安慰，無聊和孤獨(dú)開始啃噬他的靈魂，翁道衡坐在屋頂上邊看著月亮邊想：我連孤獨(dú)都不能忍受，何必還留戀那幾分清醒。

    如果任野都不能感受到他，那么我會(huì)無人感知地發(fā)瘋吧，翁道衡自嘲地想。

    可為什么是任野，偏偏就是任野，憑什么是任野？

    就憑他喜歡他？

    可是原來的翁道衡，注視著他喜歡他的那么多，又憑什么是任野一個(gè)人能感知他？

    空氣里傳來了幾分帶著辣味的香味，翁道衡翻身爬回了任野的房間，任野為他叫了火鍋，翁道衡冷不丁站在他旁邊，任野被嚇了一跳，然后給他燙了燙一勺子牛rou，放進(jìn)翁道衡的碗里，溫和地說：“吃吧?！?/br>
    翁道衡鼻子微微動(dòng)了一下，他連做鬼都像個(gè)饕餮鬼。

    嫩得咬舌頭的牛rou入肚，翁道衡抬臉看著眼前默默燙菜的任野，忽然問：“以前的我是怎樣的一個(gè)人？”

    任野抬眼看他，他好像在思考，良久，他說：“和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區(qū)別?！?/br>
    翁道衡說了句“是嗎”然后低頭吃東西，他吃到一半又抬眼跟任野說：“給我看看我以前的樣子吧?！?/br>
    任野看著他，默默放下筷子。

    “他就在你的身體里，你就是他?！?/br>
    07

    無聊的翁道衡花了幾天時(shí)間在任野的房間里用投影儀刷完了自己演過的所有電影，他默默地看著自己的臉在大熒幕上演繹著無數(shù)的人生，當(dāng)真是千人千面，忘記許多的翁道衡都快成為自己的影迷了，他自戀地想：我長(zhǎng)成這樣，還有這般天賦，活該紅吧。

    那真實(shí)的自己又該怎么樣呢，翁道衡伸手看著頭頂?shù)墓馐高^自己的手指縫里散下，屋外的門忽然開了，是晚歸的任野，拍完一天戲的任野看起來很累，他這幾天的戲都是虐身虐心的戲，眼睛里帶了幾分角色的落寞，他一身白色道袍還沒脫，長(zhǎng)身玉立，翁道衡瞇著眼睛看著他，忽然覺得房間里的溫度有些高。

    繼嗅覺和味覺回歸之后，翁道衡對(duì)溫度的敏銳度也回來了。

    他更像一個(gè)人了。

    “任野，我和你是怎么認(rèn)識(shí)的？”

    “拍戲?！比我翱粗f。

    翁道衡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他的神態(tài)里帶著天然的風(fēng)情，他說：“我這幾天把我演的所有電影都看完了，并沒有找到你?！?/br>
    任野看了他一會(huì)，說：“因?yàn)闆]有上映?！?/br>
    翁道衡垂下眉睫，沒有說話，忽然覺得可惜。

    “我們只合作過那么一次？”

    “對(duì)?！?/br>
    翁道衡起身忽然捂住胸口，他微微皺了皺眉，看了一眼任野，然后走了出去，沒有說什么，任野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心里又有了幾分莫名的漣漪。

    外面下起了大雨，翁道衡還沒有回來，任野于是出門去找人，他打著傘穿過無數(shù)的街巷終于找到了蹲在昏黃的路燈之下淋雨的翁道衡，雨水打濕了他的臉，他勻出一半的傘遮住翁道衡的頭頂，隔絕了大雨的侵?jǐn)_，雨在翁道衡的頭頂停住了，翁道衡緩緩站起身，他忽然說：“我不僅能感受到風(fēng)，連雨也能感受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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