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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在詔獄看大門(重生)在線閱讀 - 分卷(23)

分卷(23)

    那之后,高會偶然之間聽問道,原來宋嫂真的走的很匆忙。匆匆和姑子們告別后,就帶著小卉離開了。

    都沒有來得及留下只言片語。

    從那之后,高會就恢復(fù)了獨來獨往的生活。這個小院子至于他,又變成了一個只用來睡覺的場合。

    秋天的一場大風(fēng),把屋頂上的茅草掀走了。冬天的時候瓦片被凍裂,屋子又開始漏水,好在沒漏在炕上,也就隨它去吧。

    如果不是那個被高會插在窗臺邊,已經(jīng)風(fēng)干變形的張飛,他都幾乎認(rèn)為自己之前只是做了一個夢罷了。

    那個宋嫂,如今是在忘我閣么?是今天給我們做飯的人么?

    萬達(dá)小心翼翼地問道。

    看到高會心痛地點了點頭,萬達(dá)悵然。

    不管那個忘我閣的外表如何清靜,那也是煙花柳巷之地。宋嫂這么一個正經(jīng)女人,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做廚子呢?

    是了你一定是吃慣了那個宋嫂做的飯菜,今天一下子就認(rèn)了出來。

    萬達(dá)突然倒吸一口涼氣,今天那個站在琵琶女身邊的小女孩,不會就是你說的那個小卉吧!

    難怪了!那怪那個小女孩在看到裝醉撲到的高會的背影時,會露出疑惑的表情。

    小卉現(xiàn)在還小,算起來才十歲,只能當(dāng)做丫頭養(yǎng)在青樓里。但是幾年之后呢?

    等她十三四歲,婷婷裊裊的時候,忘我閣的那個林三娘還會放過她么?

    宋嫂和小卉都是正經(jīng)人家的良家女子,如今流落煙花,雖然是一個廚娘,一個是丫頭,但誰也吃不準(zhǔn)將來會發(fā)生什么??!

    你們一定是去了后廚,有沒有見到宋嫂,她有沒有跟你說什么呢?

    萬達(dá)站了起來,著急慌張地搓手。

    我裝作醉酒,一路亂撞來到后廚

    他一把推開后廚的大門,當(dāng)時站在灶臺邊的,除了宋嫂,還有兩個中年婦人,和一個年輕的小廝,看到高會突然闖入,皆是一驚。

    和他迎面相對的,就是系著圍兜,綁著攀搏,滿臉憔悴的宋嫂。

    看到高會出現(xiàn)的那一刻,宋嫂的眼睛里飄過了甚多的情緒。

    高興,慚愧,惶恐,還有突然升起的期待。

    她馬上就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不能讓旁人看出他們兩個原本是認(rèn)識的。

    于是叫了一聲,倒退了兩步,縮到灶臺后面去。

    幸好此時鄧翔趕到,拉住醉醺醺的高會,怪他才喝了兩杯就到處散德行,要帶他去外頭吹吹風(fēng),醒醒酒。

    高會立即會意,腳步蹣跚,滿嘴胡話地跟著鄧翔離開了廚房。

    臨走之前,他回頭看了看偷偷從下往上打量他的宋嫂。

    等我。

    他用嘴型說道。

    求大人救救宋嫂母女兩個,她們都是好人家的女兒,會流落到青樓,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還不等萬達(dá)反應(yīng)過來,高會雙膝跪地,朝著他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屬下以后必當(dāng)盡心竭力,為大人,為朝廷辦事。

    第21章 入廟刺探

    按照高會的意思,巴不得第二天一早,就帶著大隊人馬把那個忘我閣給抄了,將宋家母女二人給救出來。

    不行不行,事兒不能這么辦。

    鄧翔卻是連連搖頭,堅決不同意這么做。

    要不是他是這小子多年的老上司,在他心目中有些威望,估計高會都要急的打人了。

    這事兒牽扯的衙門太多了。你看,先說這忘我閣雖然是在城西地界,卻不止歸順天府管。如果是官營的買賣,那就牽扯到教坊司。教坊司是隸屬于禮部的。

    鄧翔掰著指頭給他算賬。

    她們之前住在慈悲庵,人是出了慈悲庵之后杳無音訊的。按理說,要查訪的話,還要去慈悲庵問話。我朝自太祖以來,一切僧尼喇嘛們都?xì)w僧錄司管轄,慈悲庵自然有順天府的僧綱司來負(fù)責(zé)。

    俗話說僧俗有別,朱元璋在掙得天下之前也做過和尚,最是知道這廟里的重重門道,和僧人們的影響力。

    于是明朝立鼎初期,國家一切都在百廢待興的時候,洪武帝就設(shè)立了善世院,統(tǒng)領(lǐng)天下僧尼,同樣隸屬禮部之下。

    在洪武十五年改革后,朱元璋撤掉原本的善世院,在北京設(shè)立了僧錄司和道錄司,分別管理佛教和道教寺廟。

    僧錄司下,設(shè)有左右掌印,左右闡教、左右講經(jīng)和左右覺義。其中若是僧尼犯罪,由左右覺義來自行處分。

    實際在地方上,府設(shè)僧綱司,州設(shè)僧正司,縣設(shè)僧會司,分別有都綱,僧正和僧會來執(zhí)掌本地佛事,調(diào)解訴訟,解決糾紛。

    北京和周圍一帶的僧尼們,都屬于順天府僧綱司的都綱管轄。

    這不巧了么,不管前者是青樓,后者是庵堂,一俗一僧,都是在禮部治下。

    如果這事發(fā)生在京城的其他地方,自然都?xì)w屬于順天府管轄。那么作為提督順天府五軍兵馬司的錦衣衛(wèi)衙門,可以直截了當(dāng)?shù)夭迨?。就像上回的假銀案,便是如此。

    而這兩個嘛錦衣衛(wèi)若是想管,怕是還要先找到充分的證據(jù),提交給陛下,然后由陛下簽發(fā)駕帖,才能登門搜查和抓人。

    其實這種事情,換在永樂朝,或是天順朝前期。錦衣衛(wèi)為了辦案,闖山門就闖了,抄青樓也就抄了,怕誰敢多說一句?

    說起來也確實有些下面子。

    一來是當(dāng)今天子,根本沒打算給他們這種權(quán)力。二來是當(dāng)今的禮部尚書許彬,也是參與過先皇奪門之變的老臣,如今的小皇帝朱見深對他很是敬重。

    最關(guān)鍵的是,這位許尚書性格中頗帶些豪俠之氣,交友廣闊,雖然身居高位,又執(zhí)掌代表國家顏面的部門,卻不是個迂腐的老先生,和他們袁指揮使關(guān)系甚好。

    好的甚至曾經(jīng)被風(fēng)言官上本彈劾過。說他堂堂尚書,居然和錦衣衛(wèi)同流合污,有辱斯文弄得袁指揮使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覺得愧對朋友,主動避嫌。

    反正這個人動不得,隨便瞎弄,搞不好先得罪了袁指揮使和陛下,那就得不償失了。

    楊千戶,北鎮(zhèn)撫司很難插手這個案子么?

    看著高會一臉低落的神情,萬達(dá)憂心忡忡地問道。

    那要看,這案子會牽扯出多少人,會不會帶出一個大案子來了你忘記假銀案一開始,也不過是個街頭騙局而已么?

    楊休羨眉頭微微一皺。

    就那么小的案子,最不過也就是拐賣婦女,逼良為娼而已,哪里需要出動錦衣衛(wèi)。還不是看在高會是他們多年同僚,如今又是萬千戶隨扈的面子上才會多問一句

    等等,如果能夠通過這個案子,解決了萬大人的燃眉之急呢?

    楊休羨計上心來。

    他示意眾人圍過來,如此一般地說明了自己的打算。

    有道理啊忘我閣這樣的妓館,一定是日進(jìn)斗金的。如果他們真的拐賣良家女子,抄了他們,還算是今年京師初春掃黃打非行動的勝利呢!

    萬達(dá)興奮起來了。

    忘我閣日進(jìn)斗金?不不

    鄧翔不屑地?fù)u了搖食指,真的日進(jìn)斗金的,怕是慈悲庵才對。

    鄧大人!過分了啊。

    萬達(dá)不滿地看著他,難道你還想從尼姑庵里弄錢?這不是跟從乞丐嘴里搶食吃一樣么?

    乞丐?

    聽到萬達(dá)居然這么形容尼姑們,楊休羨忍不住轉(zhuǎn)過頭,盯住他看了好一會兒。

    萬大人,家中沒有女眷信佛么?

    嫂子么?

    萬達(dá)回想起來這十幾年和張氏的相處,確實沒看到過她求神拜佛。

    不曾。

    別說進(jìn)京后了,哪怕是在霸州,鄰居嬸子們都會相約去廟里上香,她嫂子也都沒去過。

    那真的挺少見的。

    鄧翔嘖嘖稱奇。

    明朝百姓的精神生活豐富的很,民間又以信佛和信道的為多,京城之內(nèi)寺廟道觀密布,基本上一個坊市之內(nèi)至少有十到二十個廟宇。甚至還有私下里正在蔓延的教也擁有眾多信徒,教歷代皇帝們很是頭疼。

    朱元璋在問鼎天下之前,做過一段時間的和尚,但是明朝的皇帝們卻是迷信道教的多些。

    與之相對,百姓們信的更多的,則是佛陀珈藍(lán)。

    每到浴佛節(jié),觀世音娘娘得道日或是天官壽辰,那基本上就是全城都沐浴在宗教的狂歡氛圍下。

    若是上元、中元還有中秋這樣的大節(jié),還有各種酬神會和賽神會。

    不止民間,屆時連官衙都會參加。據(jù)說有些衙門經(jīng)營得好,還能從中賺一筆。

    到時候街道兩邊都是信眾和圍觀的百姓,看神轎,放鞭炮,鬧花燈,可以從早上一直鬧到半夜。

    基本上是全民參與,全城熱動。

    不止民間和皇宮里的寺廟,大明朝廷的官衙內(nèi)也供奉各種神像。

    比如東廠供奉的是精忠報國的岳王爺岳飛,尚膳監(jiān)供奉灶王爺,就連基層的筆吏們都會每天給倉爺上香倉爺者,造字之神倉頡是也!

    而他們北鎮(zhèn)撫司衙門里,日日供奉的則是手把青龍偃月刀的關(guān)二爺,關(guān)羽。每天點卯之后,很多人會習(xí)慣性地給二爺上柱香,求求平安,才會出門巡街。

    我家之前窮得很,都靠我嫂子持家。我家因為是犯事充軍,我爹和哥哥每個月就那么些俸祿,卻有三個男人要吃飯。他們成親那時候,為了給大哥娶妻置辦家具和酒席,家里更是花了一大筆銀子,欠了人很多很多錢,一直到嫂子進(jìn)門五六年后才還清。后來我十三歲了,去酒店打工之后,家里少了一個人的嚼谷,才算過的松快點。

    萬達(dá)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

    別說去寺廟供奉香火了,我家最窮的時候,清明節(jié)連買黃紙的錢,都是問隔壁鄰居賒的,要靠我嫂子給人洗衣服還上。

    萬達(dá)小時候,真的是吃軍營飯,穿百家衣長大的,窮苦得心酸。

    身為官宦子弟的楊休羨完全無法想象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望向他的眼神都帶了幾分心疼。

    那大人,你家現(xiàn)在還是不供奉佛像么?

    鄧翔好奇地插嘴。

    我家中只供奉祖先牌位,還有天地君親師的牌位。

    萬達(dá)搖頭,然后哂笑兩聲,好像除了逢年過節(jié),也不會每日去祭拜。

    過節(jié)上香也都是應(yīng)個景,連臨時抱佛腳都算不上。

    這么看,萬家也算是明朝的一朵奇葩了。

    那難怪大人不知道了,這寺廟庵堂和道觀啊,可是天下第一賺錢的地方呢!

    鄧翔說到這里,滿臉都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鄧翔家的那位娘子,每年花在燒香磕頭上的銀錢,那真是不知凡幾。

    家中供養(yǎng)的從名山寶剎請來的觀音菩薩像和財神像自不必說。初一十五,一定要去城內(nèi)的大廟燒香。

    不但如此,什么娘娘廟,姥姥廟,奶奶廟,她也是一個都不錯過。布施、請經(jīng)、請香,盂蘭盆會,父母祭祀,無一不是開銷。

    有時候身體不舒服,藥不好好吃就算了,還聽信那些姑子們的渾話,重金買來些勞什子符水喝。

    沒喝死也是命大。

    去年我母親忌日,在家中請了一班尼姑,又請了一班道姑給她念經(jīng)超度。一共三天,又是搭棚子,又是布置廳堂。那些人又要吃飯,前前后后搭進(jìn)去足足十兩銀子!所以說,我娘到底上的是誰家的西天,她老人家估計自己都不清楚。

    鄧翔搖頭,這辦完了忌日沒多久,她又和小姐妹相約去西山的潭柘寺燒香。趕上給寺里的佛像貼金做功德,二話不說,又捐了十兩。大人,我這一個月的月俸才多少錢?經(jīng)得起她那么花費!

    言之有理

    萬達(dá)點了點頭,然后疑惑地看向鄧翔,那么鄧夫人又是哪里來的錢,能夠經(jīng)得起這樣的花費呢?

    咳咳

    鄧總旗?你怎么了啦?

    差點把錦衣衛(wèi)私吞抄家財產(chǎn),和敲詐犯人家屬的事情給抖落出來,鄧翔連連干咳,臉都漲成了絳紫色。

    高會默默地把腦袋別向他處。

    鄧翔不得已,朝楊休羨狂使眼色,滿臉祈求。

    大人,鄧總旗的意思是,那些廟宇僧尼,非但不窮,而且是大大的有錢。尤其是香火旺盛的大廟,全寺上下一年所得,可能占得上普通的小縣衙一年收入的吧。

    眼看鄧翔眼睛都要眨得抽筋,楊休羨不得不挺身而出解圍。

    如果那對母女真的是被人拐騙進(jìn)了忘我閣,待我們調(diào)查清楚,掌握了證據(jù)后,未必不能用來做筏子,黑吃黑一把。

    楊休羨抬頭,那兩條壓低的眉毛下,狹長的雙眼閃過一道算計的光芒。

    看著他那血紅的嘴角勾起的笑容,萬達(dá)突然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你們,難道不怕陰司報應(yīng)一說么?這難道不算毀僧謗道么?

    你們古代人不都是很迷信的嘛,怎么現(xiàn)在看來比我這個經(jīng)歷了九年義務(wù)制教育的社會主義接班人還要科學(xué)嚴(yán)肅呢?

    我只要宋嫂母女平安,方法不論。

    高會干脆利落地說道。

    我又不是我家那婆娘,鄧某人信的只有關(guān)二爺,漢壽亭侯而已。

    鄧翔無所謂地說道。

    楊某心中,只有陛下。

    楊休羨說著,露出了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的表情。

    他掃了一眼無話可說的萬千戶,內(nèi)心加了一句:可能還有陛下的小舅子吧。

    忘我閣那邊,鄧翔拜托了東城兵馬司,這段時間盯住他們的人員出入,一有異動,馬上向他匯報。

    至于慈悲庵那邊,過幾天剛好要過正月十五,慈悲庵會在寺廟前面的空地,舉辦新年燈會和廟會,到時候不拘男女,都能進(jìn)廟燒香。即便他們幾個男人進(jìn)去了也不會引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