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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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只是進出城門和住店才需要出示的路引,現(xiàn)在卻連吃個飯,買個東西,都不得不取出勘察。 各個店鋪只做熟人買賣,若是來了個面生的外鄉(xiāng)人,那就非要證明自己的身份是某州某府某縣某地之人,在什么籍,做的什么營生,保人是誰,皆要一一出示。 若是沒有隨身攜帶路引,輕則空手而歸,做不了買賣。重責(zé)立即有店內(nèi)伙計喚來街上巡邏的縣衙差役,當(dāng)堂認(rèn)證。 因絕大部分的水手、伙計,路引都在自家東家身上,自己是不帶的。如果東家又一時找尋不到,無法當(dāng)場驗明正身。衙役們就二話不說,先緝拿回縣衙,找個地方或拷或蹲,總之先圈起來,再行勘驗。 若是不常出門的本地人,身上自然沒有路引,進了店來,想要買些干糧果蔬,那也不行。 必然要請里長,保長,至少是鄰居出來作證,證實確實是本地居民,才準(zhǔn)放行。 一時之間,小港的縣衙人滿為患,抓來的各地人等,將整個府衙擠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其中有漢人,有瑤人,還有苗人,甚至還有零星幾個從南越國、交趾國、獅子國來的異邦行商。弄得府衙例外都是嘰里咕嚕,哇哩哇啦,說什么話的人都有。無一不是怒火朝天,怨聲載道的。 眼看抓來的人,比衙門里的官員差役數(shù)量都要多了,典吏和主簿急得團團轉(zhuǎn)。 縣老爺也是一籌莫展,想不通自己是不是過年的時候,少拜了哪路神仙,怎么一開春就遇到了這樣荒唐的事情。 什么話,這跟神仙有什么關(guān)系,還不是一剪梅這廝搞得鬼,弄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主簿大人氣的胡子都歪了。 就為了追捕這個義盜一剪梅,主簿大人他整整五天都沒有回家睡覺了。熬鷹似得日夜在衙門里熬著,累得眼睛都凹進去了幾分。 這里剛放完一批出去,那邊又抓了一批人進來,簡直是沒完沒了。 什么地痞流氓,暗娼小偷,連多少年前影射逃稅到此的黑戶都被抓出來了。五天之內(nèi),差役們緝捕到的盜賊數(shù)量,超過了去年全年的總和。 但即便是這樣,楞是沒有半點這一剪梅的消息。 話說兩廣和湖南的各大州府海捕一剪梅的文書下發(fā)了一年有余了。除了剛開始的那一兩個月,各地府衙還裝模作樣地應(yīng)付應(yīng)付,在城門口盤問的時候多兩句嘴,之后就徹底不把這事兒當(dāng)一樁事情了。 從來衙門里有句俗話,叫做官無三日急。 甭管皇上那邊,臺閣之上多么沸反盈天,落實到具體州府縣衙,那就得一層層地來,慢慢來地來,各種磨時間,磨程序。 磨著磨著,興許幾天后,新的命令一來,把前頭的詔令就給撤了。這樣也就省去了勞師動眾的功夫。做老爺省心,辦差的省力。 抓捕這一剪梅,自然也是同樣的道理。 一開始,這一剪梅反正也是在別的地方犯案,本地又不曾有過損失。正所謂各人自掃門前雪,別家的損失,管他作甚。 府衙上下也不當(dāng)回事情,只把海捕文書在縣衙門口一貼,就當(dāng)了事。 誰知道前幾天,這一剪梅居然漂泊到他們這兒來了。非但如此,還偷了永州府守備太監(jiān)的銀子,截胡了他要買的東西。 這守備太監(jiān)也應(yīng)該是上下運作了一番,短短時間內(nèi),逼得州府衙門,連同布政司,團營軍衙一塊下了令,督促縣衙即時展開抓捕,務(wù)必將這一剪梅緝拿歸案。 要說這種事情,過去也不是沒有過。三四個部門一塊協(xié)作,但只要賊首不出現(xiàn),等個兩三個月,風(fēng)波過去了,大家還是照樣慢吞吞熬日子。 只要巡按大人和巡查使不來,那就沒什么火燒眉毛的。 縣老爺心想啊,一剪梅你要是但凡有點腦子,這段時間就找個地方鉆進去躲著,把風(fēng)頭熬過去再說。 這樣一來,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動兵戈,和氣生財。 至于那守備黃公公,也真是吃飽了撐的,為了一罐價值五十兩的滇紅把大家好一陣折騰。 可見這公公也真是沒多大的眼界。 公公是個不省心的就罷了,偏那一剪梅也像是發(fā)了失心瘋。明知道正在追捕他,非但不去避風(fēng)頭,還天天在外頭頂風(fēng)犯案,簡直就像是在故意嘲諷黃公公和府衙上下似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人,又有人來報案,說家中失竊了。 捕頭老梁哭喪著一張臉走進衙廳。 這老爺們再累,都是坐在縣衙里頭辦案。真正苦的是他們手下這些差役??! 巡城,核驗,還有勘察案發(fā)現(xiàn)場,可不都是他們親力親為的么。 就這幾天的功夫,老梁都把過年剛穿上的新鞋給跑出個洞來了。 這次又是誰? 老爺趴在案幾后頭,一手抵著額頭,擰著眉毛問道。 是城東頭鐵匠鋪。 一剪梅偷了什么?難道把鐵匠鋪里的風(fēng)箱給偷了? 老爺頭疼地問道。 他他偷了鐵匠六十歲老奶奶的陳年裹腳布。老太太的兒媳婦昨天晚上伺候她洗了腳,把裹腳布漿洗好了掛在院子里頭。今天一早兒媳婦一打開門,發(fā)現(xiàn)裹腳布不見了,院子的影壁上被人畫了一朵五瓣梅這可不就是一剪梅的手筆嘛 說完,捕頭老梁也是一臉哭笑不得,現(xiàn)在老太太鬧的要死要活的。說清白了一輩子,老了老了居然被采花大盜給玷污了,鬧著要去跳河。好說歹說的,才被她兒子勸下來了。這會子還在哭呢 一剪梅你有毛病啊?老太太的裹腳布你都不放過,你還是人么? 縣老爺聽得頻頻搖頭,唉聲不已。 要說過去,一剪梅在外地的時候雖然也時常作案,但是下手的對象無不都是非富即貴,從來不向斗升小民下手。 非但如此,還時不時地傳出他將偷盜來的財物,無償發(fā)給窮苦百姓的傳聞,所以才有了義盜一剪梅的諢名。 街頭的那些無知婦孺,窮苦百姓,提起他的名號來,也先是說一聲義,然后才接著一個盜字的。 至于采花大盜這個名頭,多半也是調(diào)侃,實在是因為此人有事辦事有些荒誕不羈的緣故。 所以他雖然偷盜無數(shù),在普通百姓中的聲名卻很是不錯。 甚至有些年輕不經(jīng)事的閑漢,因為仰慕他的威名,居然以他為榜樣,也做了一些打劫富家的事情來。 他們可不是一剪梅本尊,有飛天遁地之能。弄得要么下被了獄,要么被流放,下場凄慘。簡直就是敗壞人心風(fēng)氣,很是要不得。 若他只是對富戶下手,也就罷了。 本縣窮苦,除了一個港口,多是山地。最大地主都沒有幾畝田。 縣衙的庫房搖搖欲墜,臺風(fēng)天來了,里頭和外頭一塊漏水。按照一剪梅以往下手的那些人家的標(biāo)準(zhǔn),全縣上下也沒有幾家能富得入他的法眼。 沒想到的是,他來到本縣之后,卻是一反常態(tài),朝小老百姓下手了。 最早偷了黃太監(jiān)的五十兩銀子不算,居然連客棧酒樓里的點心果子和茶葉,還有客船上的大花布都不放過。 更加過分的是,在黃太監(jiān)下令緝拿后。這一剪梅就跟瘋了一樣。五天之內(nèi),連連犯案,有時候甚至一個晚上就能偷好幾家。 而且偷的都是普通百姓。 今天這東城鐵匠鋪老太太的裹腳布不算。 就光說這三天前,城南井水邊劉婆子家喂雞的喂食盆就被偷了。 本來縣老爺以為這是個古董,所以被一剪梅看上了。 結(jié)果劉婆子的兒子說,是前幾年趕集的時候,用一捆柴和一個寡婦換的,還是粗陶的。后面寫著大大的天順年制四個大字。撐死不過燒出來才八年,一剪梅居然也不嫌棄。 最可憐的受害人,就是港口上給人挑擔(dān)子的吳大郎的兒子,吳小滿。 人家吳小滿才六歲,因為吃糖吃的滿口蛀牙。她娘平日里就管著他,不許他多吃。 但是架不住他的奶奶疼孫子,大前天特意在路上給他買了一包粽子糖。那天老太太只給他吃了兩顆,多余的就放在家里的柜子里,想著之后慢慢吃。 結(jié)果第二天,吳小滿小朋友央求著奶奶打開柜子要找糖吃。 誰曾想,糖沒找到,只看到柜子里面被人扔了一張紙條,紙條上畫了一朵梅花。看的小朋友當(dāng)場嗚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這一剪梅居然連小孩子的粽子糖都不放過。 果然和傳說中一樣嗜甜如命。 一剪梅在本縣連連犯案,但是見過他的人卻是一個都沒有。 苦主們眾說紛紜,有的說他是個高高大大的男子,多高的墻都能翻過去。有的說他瘦的跟猴子一樣,多窄的門縫都能擠過來。 還有的說其實他是個女子,長得還很有幾分姿色,衙役們只在街頭巷尾向男人盤問,所以才一直查不出來。 總之,這個一剪梅到底是何地人士,身高如何,長相如何,居然誰都不知道除了那條嗜甜如命,什么靠譜的線索都沒有。 一剪梅啊一剪梅,你真是要了老爺?shù)拿恕?/br> 縣太爺欲哭無淚。 求求你了,快逃去別的縣府禍害別人吧。不然老爺升職無望不提,這條老命都要交代在這里了。 楊大人,這個是不是過分了點? 看著楊休羨從夜行衣里掏出的一團白色布條,小萬大人不忍直視地別過頭去。 雖說我們是為了陷害一剪梅,好逼他早日出現(xiàn),但是你怎么連老太太的裹腳布都不放過? 邱子晉用袖子捂著鼻子,指著扔在地上的陳年裹腳布說道。 捂什么呢,都是洗干凈的。 楊休羨坐到板凳上,給自己倒了杯水。 跑了半個晚上,只偷了這么一個東西,這地方真的是窮的清湯寡水。 高會呢? 他看了屋子一圈,沒見到高會。 去買糖葫蘆了,準(zhǔn)備今天夜里偷偷送到港口的吳家,賠給那家的小孩子。 萬達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粽子糖被我和邱子晉吃了。沒辦法,只好買了別的還回去還不能叫他娘發(fā)現(xiàn)。 原來這五天里,在這小港口里鬧得翻天覆地的,壓根不是什么一剪梅犯案,而是這群京城臥底小分隊搞的鬼。 為了將一剪梅釣出來,楊休羨和高會這幾天每到晚上,就穿上深色的衣服到百姓家里偷竊。 他們畢竟是有底線的官差,不會真的偷走人家賴以生存的銀錢或是吃飯家伙。 沒辦法,只好專找這種亂七八糟,雞零狗碎的東西下手。 什么雞食盆,搟面杖,廟里和尚的木魚,還有小孩子的糖所過之處,雞飛狗跳,罵聲一片。 反正是為了給一剪梅抹黑,把他從暗處給逼出來,他們也就不講什么武德了。 當(dāng)然了,之后他們會想個辦法,偷偷把東西給還回去,總不能真的讓人家吃了虧。 楊大人,我們鬧了那么久,怎么一剪梅還是不出現(xiàn),他也太沉得住起了吧? 要是我,被人那么辱沒名聲,還不找他們來拼命? 萬達腦袋一歪,頭上的不聽管束的呆毛也跟著一歪。 你放心,他指不定就在哪個地方觀察著我們呢。 楊休羨實在忍不住,伸手朝萬達的腦袋上擼了一把,將他的那根呆毛壓了下去。 旁的案子不提,就那黃太監(jiān)到處宣傳一剪梅嗜甜,他就應(yīng)該知道,幕后黑手就是我們這群人。畢竟他只給我們留過條子,又被小邱給偽造了一份出來,如今在黃仁的手里。 一剪梅放在食盒里的那根紙條,當(dāng)日就被萬達給撕毀了。后來黃太監(jiān)看見的那一張,是邱子晉按照他的筆法來偽造的。 莫說那一張,就這幾天來,他們在各家墻壁上畫的梅花,都得到了邱子晉的指導(dǎo)。 可以說,那花瓣的落筆,那葉子的起勢,那枝丫的走向,即便不是和一剪梅畫的一模一樣,也能有個七八分類似了。 邱子晉這個大學(xué)霸,關(guān)鍵時刻還是很派的上用場的。 那是! 小邱被夸的心安理得,揚起脖子說道,莫說小小的一剪梅的標(biāo)記。這天底下,甭管什么人的書法筆跡,只要我邱子晉掌過眼,就沒有模仿不出來的。 萬達心想你這個技能棒極了,要是我上輩子小時候有你這樣的朋友,考試不及格也不怕家長簽名那一關(guān)了。 說起來,那一剪梅到底是什么模樣?等他被我們騙來之后,我一定要好好瞧瞧。然后狠狠給他兩個老拳! 萬達一想到那一盒千辛萬苦做出來的點心,氣就不打一處來,舉起拳頭惡狠狠地說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一剪梅恐怕有易容和身形變化之術(shù)。所以他才能逃過層層追捕,至今都沒有人能說出他是個什么模樣來。 楊休羨肯定地說道。 易容?這世界上還真的有易容之術(shù)? 萬達聽到這一句,頓時嘴巴張的好大。 易容什么的,難道不是武俠小說里瞎說的么,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會易容? 怎么沒有? 邱子晉搖頭晃腦地引經(jīng)據(jù)典,你可知道三國的烏角先生左慈?他曾經(jīng)變化成一頭羊,躲過了梟雄曹cao的追殺。還有大宋朝的時候,有一個神偷叫做宋四公的,就是靠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術(shù),外加能夠隨心所以地變化體貌,輕而易舉地躲過了官府的追捕。這些都是書上言之鑿鑿記載下來的。 萬達搖了搖腦袋,謙虛地說我是個半文盲,沒有看過你說的那些書,真是不好意思了。 沒有小邱說的那么神奇,普通人經(jīng)過訓(xùn)練,也能做得到。甚至錦衣衛(wèi)里就有人精通此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