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匕首的冰涼，一剪梅咬著牙，用力地點了點頭。

    小千，吃飯

    藍(lán)大娘子轉(zhuǎn)進(jìn)屋子，將飯菜一一布好。

    難得小千會帶朋友來，這可是多年來都沒有的事情，藍(lán)大娘子心情頗佳，擦著桌子，哼著年輕的時候?qū)W唱過的小曲。

    等了半天也不見一剪梅回應(yīng)，她有些疑惑地走到門口。

    還沒有走到屋外，便看到了一剪梅正領(lǐng)著三四個人，徑直朝院子里走來。

    來，來，哥幾個，這就是我干娘家。我干娘可是大好人。

    梅千張殷勤地說著，在看到站在門首的藍(lán)大娘子后，開心地朝她搖了搖手，干娘，我回來了。我還帶了朋友呢。

    回來就好。這但是怎么帶了那么多人?。?/br>
    藍(lán)大娘子想不到才那么一會兒的功夫，梅千張就帶著那么多人回來。剛才不是只有一個么？

    除了那個青衣漂亮小哥是昨天睡在側(cè)房里的那個，其他幾個小伙子都是生面孔。

    干娘，這些都是我的朋友。和兒子都是過命的交情。是吧？

    可不是過命么，剛才自己的小命差點就毀在他們幾個兇神手里了。

    梅千張指了指身后，故作爽朗地笑道，他們都是聽說干娘今天生日，來給您祝壽拉了。

    干娘好?。?/br>
    一行人齊聲笑瞇瞇地朝著藍(lán)大娘子行禮，教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有些慌亂地摸了摸頭發(fā)。

    哎，早知道要見那么多人，早上一定梳個漂亮點的發(fā)髻啊，絕對不會隨便挽了個松松的發(fā)髻就出來了。

    好好

    女人哪怕到了七老八十，那也是喜歡漂亮小伙子的。見到這群一表人才的年輕小伙子對著自己行禮，還都是干兒子的朋友，藍(lán)大娘子笑的合不攏嘴，不住地點頭。

    眾人一起進(jìn)了屋子，這才發(fā)現(xiàn)這屋子雖小，卻是輝煌極了。

    只從外面看，還以為里面和外面一樣，是件普通茅屋。

    誰曾想，一踏入其間，只見各種梁間有玳瑁裝飾，每一張桌椅上都鋪著繡著鴛鴦戲水，鳳穿牡丹的錦緞，畫著美人的繡屏在不大的客堂間排開，墻壁上還掛著一幅瀟湘神女圖，輝煌燦爛。

    兩株金碧輝煌的紅色珊瑚樹一左一右地立在神女圖兩邊，珊瑚枝丫上分別掛著一塊擦灰的抹布和一根雞毛撣子，簡直不倫不類！

    額

    見到眼前這些錦繡鋪就的陳設(shè)，莫說邱子晉和楊休羨這種世家子弟，就連自認(rèn)為是田舍翁的萬達(dá)都覺得有些不忍直視。

    好東西都是好東西，只是像這樣凌亂地堆砌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廳堂之內(nèi)，完全談不上什么陳設(shè)之美，只讓人覺得此地是一個堆積各種家私的倉庫罷了。

    能把好東西擺出這樣的效果

    此間主人的品味，很是堪憂啊

    怎么樣？這都是我給干娘置辦的家私，很是不錯吧！

    見這群京里來的大官一進(jìn)門就被驚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梅千張得意洋洋地抬起腦袋，我敢說，整個西南地界，就沒有第二間這樣的屋子！

    這個我信

    萬達(dá)喃喃自語。

    別說西南地界，整個大明朝能找出第二個你這樣品味的奇葩，那也不太可能了。

    干娘，我朋友，京城來的大廚子。萬星海，萬掌柜。

    就在萬達(dá)看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家具嘖嘖稱奇的時候，梅千張一下子竄到他身邊，也不顧楊休羨危險的眼神，把胳膊一下子搭上了他的肩膀，兒子特意請他，還有他的伙計來，給您辦壽宴來的！

    是吧，萬掌柜？

    他沖著萬達(dá)眨了眨眼睛。

    嘖這小子都這樣了，還能算計他呢。

    萬達(dá)簡直佩服死了。

    第38章 情報漏洞

    小小院子里，高會坐在一個板凳上，舉著把菜刀，將一根碗口粗的木頭劈成四塊，扔到一旁的柴火堆上。

    他抬頭，看到一邊的雞窩旁，邱子晉眼睛發(fā)光地看著最肥的那只大母雞，摸了摸嘴邊不存在的口水。

    高會有些不明白，不是說好了來抓一剪梅的么。

    剛才那廝都被他踹到吐血了。

    怎么才一會兒的功夫，就變成了給他什么干娘辦壽宴呢？

    看了看手里這把那個一剪梅剛才給自己這把柴刀。對方大言不慚地指揮他把院子里的木頭都劈了做柴爿，好一會兒燒火做飯。

    至于萬大人，還真的洗手進(jìn)廚房了，看來是真的要辦什么壽宴的樣子，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嘛

    高會，你喜歡吃什么口味的雞？

    邱子晉回頭，興奮地問道，紅燒？清蒸？烤雞？我以前聽萬大人說，兩廣地方有種沙姜雞的做法，rou嫩多汁，鮮美異常。你說他今天會做哪種給我們吃？

    我不知道

    高會拿起身邊的一塊木柴，低頭干活。

    他是真不知道這些大人們的想法。前一刻還喊打喊殺，后一刻就能一塊喝酒吃飯，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得。

    算了，反正不管在哪里，總不過跟著大人們辦事，他們說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山腳下的一片綠油油的菜田，春風(fēng)吹動綠海，帶來陣陣暖香，楊休羨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看著田埂下正背著籮筐挑菜的一剪梅梅千張。

    大人，會挑菜么？

    蹲在地頭上，梅千張?zhí)羝鸲敷覍挻蟮拿遍?，對著楊休羨叫到。

    楊休羨抬頭看著遠(yuǎn)處的青山，連個眼神都欠奉。

    大人，小人天生有個本事能聞得出人身上的味道。就沖著不同的味道，我能識得三六九等人，知道他們是干什么的，有什么前途。您信不信？

    看他壓根不相信的模樣，梅千張不以為意地笑笑，楊大人您一看就是個官。不止如此，您身上帶著一股肅殺之氣，血腥味大的逆風(fēng)三里都聞得到。大人的手里應(yīng)該攢著不少人命吧。小人猜的對么？

    楊休羨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那個姓邱的書生，傻是傻了點。不過，渾身的書香，還帶著點迂腐的酸味。好在還不厲害，沒有冬烘臭。讀書人嘛，也合該是個當(dāng)官的。

    可能是因為邱子晉剛才救了他的一條命，這梅千張對他印象不壞。

    那個不說話的大個子，沒意思傻了吧唧，一身窮味。最多只能給人當(dāng)牛做馬，一個馬前卒罷了。

    將一顆白菜的外皮撕下兩張，扔進(jìn)籮筐里，梅千張頓了頓，倒是那個萬大人

    他故意調(diào)高了音量。

    果然，楊休羨轉(zhuǎn)過頭來，低聲問道，萬大人又如何？

    萬大人啊我是看出來了。

    梅千張后退兩步，露出了一個賤到極點的笑容。

    萬大人身上有很多種味道。

    楊休羨挑起眉毛。

    有好聞的菜味，點心的香味，底層兵士的痞味。還有一股子油滑的，市井小民的味道。

    梅千張有些懊惱地歪過頭，所以我一開始就沒對他有防備，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一個當(dāng)官的人。連衙內(nèi)身上那種囂張的味道都沒有。哎，您給我透透底，你們大人到底是什么官？

    看到楊休羨嗤之以鼻的模樣，梅千張賤賤地一笑。

    我還看出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低聲說。

    您對他，怕是有非分之想哦。

    被卡著脖子跌倒在菜地上的時候，梅千張還是保持著jian笑的表情。

    剛才你抱著他的樣子，那個傻大個看不出來，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br>
    斗大的拳頭襲了下來。

    廚房里，萬達(dá)一個個地打開柜門和罐子，看著密封的罐子里頭各種干鮑魚，魚翅，花膠，還有各種干菌菇，嘆為觀止地吸了口氣。

    這一剪梅怕是把人家一個海味店都給搬空了吧。

    再打開碗柜，立即又被閃花了眼。

    各種雕龍畫鳳的餐碗不談。

    就這碗柜架子上放著的筷籠吧，就萬達(dá)認(rèn)得出的筷子便有瀟湘竹筷、紫檀木筷、象牙著，更有金銀包著邊的木筷。

    這些筷子也跟外頭的家具一樣，不分貴賤呼啦啦地攥成一把，就這樣隨隨便便丟在筷籠上里，讓人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不過好在這廚房里的東西雖然金貴，這一剪梅還沒有喪心病狂地將廚房弄的跟外頭的廳堂一樣處處發(fā)光。

    萬達(dá)剛才都已經(jīng)做好了一進(jìn)門看到一個黃金灶頭和一個白銀鍋子的準(zhǔn)備了。

    不過還好，灶頭還是土灶頭，鍋子也是鐵鍋子也就是頭一回在灶上看到供奉著純金的灶王爺和灶王奶奶而已。

    雖然御膳房都不至于做到這一步

    萬達(dá)從水缸里舀了一勺水，涮了涮鍋子，想著一會兒要做什么菜。

    剛才一剪梅已經(jīng)和他們約定好了。今天是他干娘的五十五歲大壽，他之前準(zhǔn)備了一年，偷了那么多東西，就是為了今天做打算。

    等過了今天，隨便萬達(dá)他們這行人拿他怎么辦?；蚴菐V西，或是送到縣衙投案，或是當(dāng)場打殺，他都無話可說。

    他說這話的時候，指天誓日，言之鑿鑿，可不是之前那種留著后手，想要偷溜的滑頭做派，叫萬達(dá)也不由得心軟了下來。

    不過最關(guān)鍵的是，不管他是真投誠，還是假投降。只要有楊休羨和高會在旁，他哪怕就是個孫悟空，也逃不過如來佛的五指山。

    更何況，藍(lán)大娘一個老婆子，可比梅千張容易拿捏多了。既然知道他純孝，不會眼睜睜看著干娘為了他受苦喪命，就能將他暫時捏在手里。

    萬達(dá)算了算，擬了個菜單出來。

    既然是過壽，那就先做一個壽桃吧，其他的雞鴨魚rou也要全有，還有這些鮑參肚翅，松茸香菇要不做一個佛跳墻來？

    他打開門，想要叫高會進(jìn)來幫忙和面，卻和正要進(jìn)來的藍(lán)大娘子打了一個照面。

    干干娘？您這是做什么？

    藍(lán)大娘子臉色有些不好，她進(jìn)來之后，順手將廚房的門關(guān)上，然后就轉(zhuǎn)身跪在了萬達(dá)的面前。

    萬達(dá)后退了一步，急忙伸手去扶。

    大人，民婦藍(lán)氏，叩見大人。

    藍(lán)大娘子口中唱拜，身子也跟著深深俯了下去。

    您知道我們的身份了？

    萬達(dá)有些不滿。

    懊惱這一剪梅剛發(fā)誓絕對不透露他們這群人的官身，怎么轉(zhuǎn)頭就在他干娘面前走漏了消息。

    看來還是欠打，應(yīng)該讓高會多揍兩拳。

    不是小兒說的，是老身自己猜到的。

    這藍(lán)大娘也是個厲害角色，居然一眼就看出了萬達(dá)心中所想。

    大人莫要看老身現(xiàn)在這副模樣，老身年輕的時候，是桂林府行院中有名的行首。也是見過無數(shù)達(dá)官顯貴的。

    說起年輕時候的風(fēng)光，藍(lán)大娘子頗為得意，我那干兒子還以為能夠瞞得住我。試問哪家酒店的掌柜能夠帶上兩個如此身手的護(hù)衛(wèi)，外加一個書生到處行走？如果老身沒有猜錯的話，閣下應(yīng)該是巡撫，或是巡按大人吧？那幾個應(yīng)該是您的護(hù)衛(wèi)和典簿，老身猜的可對？

    萬達(dá)心想你猜的太對了，不過我不是巡撫大人，你以為的那個典簿才是。

    那兩個也不是什么侍衛(wèi)，人家是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wèi)。

    不過這話他也不能對這老太太說。

    只好含糊地笑了笑，彎下腰，執(zhí)意先將她扶起來再說。

    大人，老身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大人能夠應(yīng)允。

    這老太太不愧是一剪梅的干娘，很是牛皮糖，貼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身。

    非但如此，還一把抱住了萬達(dá)的小腿，硬拉著他耍起無賴來了。

    您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起來了。

    哎哎，有話好好說，這里又不是什么正經(jīng)說話的地方。您老人家放開手吧。

    萬達(dá)上輩子也好，這輩子也罷，對于這種中老年婦女從來都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拔了幾次腳都掙不開，急的滿頭大汗。

    就在此時，梅千張背著小背簍，眼睛上頂著一個被楊休羨修理出來的青皮蛋走進(jìn)了廚房。

    看到藍(lán)大娘跪在地上抱著萬達(dá)的腿，哭哭戚戚的模樣，一下子沖了過來，對著萬達(dá)大吼，你對我干娘做了什么？

    萬達(dá)被他吼得十分委屈，心想明明是你老娘對我耍流氓吧！

    臭小子，怎么跟大人說話的呢！

    藍(lán)大娘子見到干兒子居然對當(dāng)官的如此不尊重，根本不用楊休羨動手。

    她騰地起身，沖著梅千張的腦門就哐哐地砸了兩下。

    廚房這么小的地方，居然還打出了回音。

    接著藍(lán)大娘子二話不說，將梅千張一起拉著跪倒地上，強(qiáng)行按住他的后腦勺，對著萬達(dá)的方向插蠟燭似得磕了三個響頭。

    大人，我兒不懂事，當(dāng)娘的給他賠不是了。

    說著，放開梅千張的后腦勺，插著手又拜了一回。

    莫說萬達(dá)，就連楊休羨和站在門口看熱鬧的邱子晉、高會兩人都被藍(lán)大娘子這一套saocao作給驚呆了。

    大明朝第一虎媽非您莫屬！

    梅千張之前在山下已經(jīng)被楊休羨結(jié)結(jié)實實地暴揍了一頓，如今又被他干娘強(qiáng)按著磕了一串頭，整個人暈頭轉(zhuǎn)向的，都找不到北了。

    只能幽怨地趴在廚房臟兮兮的泥地上，半仰著頭看著他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