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英紅在陸云素面前裝得很有氣勢，一點(diǎn)也不心虛的樣子，但其實(shí)，她有些害怕。

    照理說，現(xiàn)在陸云素都結(jié)婚了，她應(yīng)該不需要多想，但她還是害怕。

    保險(xiǎn)起見，第二天，夏英紅又為梁知誠煲了湯，特意親自送過去，還是走的昨天的老路。

    果不其然，又碰見陸云素在大道的旁邊擺個自行車，出聲朝周圍的行人吆喝。

    夏英紅還是和昨天一樣，熱情地和陸云素打招呼：“好巧啊，你每天都會在這里賣瓜子嗎？”

    陸云素沒回答她，而是反問道：“確實(shí)巧，你每天都要為梁知誠煲湯嗎？”

    這句話問得夏英紅噎了一下。

    夏英紅心思敏感，總覺得這句話是在諷刺她，她提了提手上的湯包，說：“也不是天天都來，只是這幾天知誠有些事情要忙，我怕他累著了，所以特意給他送湯?！?/br>
    陸云素“哦”了一聲，沒有再說其他，顯然是沒有興趣聽她講她與梁知誠的戀愛史。

    陸云素越是不感興趣、不愛聽，夏英紅越是喜歡講。

    夏英紅顯然來了興致，開始明里暗里談?wù)撘恍┧土褐\談戀愛的小事。

    陸云素并沒有心思聽她閑扯，只說：“你不急著去送湯嗎？”

    夏英紅一愣，看著手中的湯，說：“不急?！?/br>
    “哦，那我急，我急著做生意?！?/br>
    陸云素說完，招攬路上一位行人：“這位大哥，剛出爐的新鮮山核桃味瓜子，要不要嘗一嘗？”

    那位大哥看兩個女人站在那里，被招呼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過來，問道：“這瓜子怎么賣？”

    陸云素正想解釋，夏英紅卻在一旁悠悠地開口了：“我昨天買了這瓜子回去之后，磕了幾把，今天鬧肚子鬧得厲害，這瓜子不大干凈啊?！?/br>
    那位大哥本以為夏英紅與陸云素是一伙的，兩人一起在賣瓜子，聽到夏英紅這么一說之后，那位大哥瞬間明白過來，原來這是買過瓜子的人過來扯皮了。

    那位大哥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陸云素也沒去追，她偏過頭望向夏英紅，質(zhì)問：“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不明白嗎？我吃了你家的瓜子，現(xiàn)在鬧肚子，就是這么個事實(shí)?！毕挠⒓t的抱臂望著陸云素，用犀利的眼神回懟她。

    陸云素冷笑一聲，說：“那依你的意思，就是說，梁知誠從我這兒賣的瓜子，都送給你了，而你覺得，他送給你的瓜子，讓你鬧肚子是嗎？”

    “對?！?/br>
    夏英紅回答得很快，回答完之后才細(xì)細(xì)咀嚼出一絲不對勁，剛要反駁，就聽見身后有一道沉著的聲音：“我送給你的瓜子，讓你鬧肚子了嗎？”

    夏英紅一回頭，看見梁知誠直挺挺地站在她背后。

    她剛才的話，是不是全部被梁知誠聽見了？

    夏英紅連忙擺手，說：“不是的，知誠你聽我說?！?/br>
    陸云素這時候笑起來，在一旁煽風(fēng)點(diǎn)火：“你剛才可不是這樣說的。”

    夏英紅狠狠地剜了陸云素一眼，正準(zhǔn)備開口向梁知誠解釋，又聽得梁知誠說：“那以后都不給你買了，免得你鬧肚子。”

    梁知誠顯然是生氣了，說完這句話之后徑直走了，理也不理身后的夏英紅，他之前從來不這樣的。

    夏英紅趕緊追上去，跟在梁知誠的身后，不斷地解釋。

    梁知誠明顯不樂意聽，只顧著做自己的事情。

    夏英紅也委屈了，她還沒問為什么梁知誠一直照顧陸云素生意，卻一直瞞著她。

    明明該是她質(zhì)疑梁知誠對陸云素余情未了的好機(jī)會，現(xiàn)在卻是她自己被梁知誠晾在一邊。

    她故意紅著眼，讓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就是不流下來。

    梁知誠一回頭，看見夏英紅眼淚掛在眼里，整張臉憋得紅紅的，手上還提著為他煲好的湯，整個人看上去委屈極了。

    這件事是他不對在先。

    他每次在陸云素那里買了瓜子，送給夏英紅的時候，卻從來沒有告訴她瓜子的來源。

    他是有些心虛的，他怕夏英紅問起來的時候，他沒辦法做到平和地撒謊。

    他很難承認(rèn)自己照顧陸云素的生意是沒有一點(diǎn)私心的，他的心里存了某些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妄想。

    因?yàn)檫@一點(diǎn)，梁知誠覺得內(nèi)心里有些內(nèi)疚，似乎對不起夏英紅。

    此時看到夏英紅這副委屈的模樣，梁知誠一時有些心軟，說：“明天去見見我爸媽吧。”

    夏英紅眼里的淚“啪”地一下掉落，她直愣愣地看著梁知誠，仿佛沒聽懂剛才的話。

    “你說什么？見你爸媽？”

    見爸媽意味著什么？見爸媽意味著要談婚論嫁了，這簡直是夏英紅夢寐以求的事情。

    一時之間，她的眼淚落得更兇了。

    去見梁知誠父母的那天，夏英紅特意穿了一件樸素的衣服，她聽說梁知誠的父親是個老派的知識分子，怕他父親不喜歡太新潮的衣服。

    她還聽說梁知誠的母親有時候會有些瘋癲，所以只得打扮得規(guī)規(guī)矩矩，生怕哪個地方打扮得太出格，引起他母親的注意，導(dǎo)致她母親病發(fā)。

    梁知誠的母親精神不太穩(wěn)定，平時不發(fā)病的時候，看著和普通人也沒什么兩樣。她聽說梁知誠要帶女朋友回家的時候，心里很高興，精神變得和常人一樣。

    梁知誠的父親見他母親精神狀態(tài)不錯，想著如果以后夏英紅要嫁到她家做媳婦，那遲早也得接觸他母親，不如趁這個機(jī)會早點(diǎn)讓她接觸。

    梁知誠的母親于是和梁知誠的父親一起接待了夏英紅。

    夏英紅第一次來梁知誠家里，心里有些忐忑，做什么事情都顯得有點(diǎn)過分小心翼翼。

    但這么謹(jǐn)慎也是沒有錯的，她察覺到梁知誠的父親很喜歡她這份謹(jǐn)慎。

    至于梁知誠的母親，據(jù)說她母親精神不大正常。

    夏英紅有好幾次偷偷摸摸地觀察了好久，她發(fā)現(xiàn)梁知誠的母親和平常人也沒什么兩樣，不發(fā)病的時候很正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至于發(fā)病時候是個什么樣，夏英紅沒見過，也不敢想。

    就在一切都要順利結(jié)束時，梁知誠的母親把兩人送出門，突然拉著梁知誠的手，說：“這個女孩是不是以前和你一起上學(xué)的女孩？”

    梁知誠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搖搖頭說：“不是。”

    梁知誠的母親顯然有些失望，“原來不是啊，我一直還以為是呢，長得還挺像?！?/br>
    夏英紅裝作沒聽懂他們在說什么，等和梁知誠單獨(dú)相處時，她才問：“你母親剛才所說的女孩是誰？”

    梁知誠說：“你不會想知道?！?/br>
    夏英紅原本是可以裝糊涂的，原來她和梁知誠相處時也一直是這樣做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很多事情不會去計(jì)較，但是這件事情她很想去計(jì)較一下。

    她說：“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陸云素？”

    梁知誠沉默著沒出聲，算是默認(rèn)。

    其實(shí)他和陸云素并不常常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只是有一次的時候，他母親發(fā)病，正好遇上陸云素，陸云素不知道和他母親說了些什么話，他母親很快就安靜下來，情緒恢復(fù)正常。

    在那以后，他母親就記住了陸云素，或者說，只記住了陸云素。

    他有很多同學(xué)，很多朋友，但他母親說起來的時候，只記得他有一個叫做陸云素的女同學(xué)。

    最開始他注意到陸云素，也是由這件事引發(fā)的。

    夏英紅見梁知誠沉默著不說話，心里明白七八分。

    但她現(xiàn)在都走到見父母這一步了，在這個時候?yàn)檫@種事情和梁知誠爭吵，似乎沒什么必要。

    雖然話頭是夏英紅挑起來的，但她很快又將話頭滅了，她轉(zhuǎn)移話題：“我跟著你見父母了，你什么時候跟著我去見見我父母呀？”

    夏英紅這話暗示得很直白。

    依據(jù)這里的習(xí)俗，男方若是對女方看上眼了，就把女方帶回家，給父母過過目。如果父母也沒有什么意見的話，那么男方就可以去女方家見女方父母了。

    這里的見女方父母不是單純地見父母，而是順帶提親。

    所以，夏英紅這意思，是在催促梁知誠提親。

    梁知誠也明白她的意思，回應(yīng)說：“我盡快?！?/br>
    ——

    陸云素在同一個地方賣了好幾天瓜子，那群下班的人幾乎都知道了她賣的瓜子是山核桃味的，很特別。

    不到幾天功夫，陸云素就發(fā)展了一批有粘性的客戶，她很高興，每天都哼著小曲回家。

    一旁的王嬸好幾次看見陸云素推著自行車，高高興興地回家來，心里忍不住納悶，難道吳家祖墳上冒青煙，又出了什么好事情？

    她有一次，故意等在門口，見陸云素回來，裝作自然地搭訕：“喲，云素你有什么喜事呀，這么高興？”

    陸云素笑了笑，從兜里掏出幾顆水果糖遞給王嬸，說：“沒什么喜事，就是賣瓜子賺了一點(diǎn)錢?！?/br>
    “賣瓜子？你去賣瓜子啦？”王嬸語氣很夸張，但表情并不驚訝，“現(xiàn)在賣瓜子能賺幾個錢哦?！?/br>
    現(xiàn)在賣瓜子的人這么多，競爭又大，哪里能掙到錢。她之前一個老鄉(xiāng)，看別人賣瓜子掙錢，他也去賣瓜子，借了好多錢買原料，后來才發(fā)現(xiàn)賣瓜子根本不賺錢，能出入相支、不虧錢就已經(jīng)很厲害了。

    陸云素怕不是跟著吳澤窮怕了，賺了一毛兩毛跟賺了一元兩元一樣，所以才那么開心。

    “那你賣瓜子怎么賣的??？價(jià)格怎么定呢？”

    陸云素拿出空袋子里的鐵杯，說：“就用這個，一杯瓜子一毛錢?！?/br>
    王嬸斜眼瞧著那只被子，說：“才這么大點(diǎn)，還收一毛錢？你比別人都賣得要貴啊。你這樣哪里有生意喲，你應(yīng)該定便宜一點(diǎn)，這樣才有人想要買你的瓜子?！?/br>
    陸云素不置可否地笑笑。

    王嬸一看，這陸云素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不由地在心里譏笑。

    王嬸又聊了幾句，沒什么好說的，獨(dú)自進(jìn)屋了。

    王大力做臨時工回來的時候，和王嬸提了一嘴，“最近好像有一款瓜子挺火，改天買給你嘗嘗?！?/br>
    王嬸才和陸云素聊過瓜子的問題，對這個疑問很有興趣，她說：“賣瓜子賺錢嗎？”

    “賺，當(dāng)然賺了，但得分人。有的人賺得多，有的人賺得少。據(jù)說廠區(qū)那邊的大道上，有個女人在賣山核桃味的瓜子，好像很火爆的樣子，每天很多人過去排隊(duì)買瓜子，去晚了就買不到了?！?/br>
    “像她這種，估計(jì)一天都得賺好幾十?！?/br>
    “好幾十？”王嬸聽到這句話，立即精神了，“賣瓜子還能這么賺錢嗎？”

    一天能賺好幾十，那十天就能賺幾百，那一個月就能賺一千左右。

    一個月能賺一千，這在王嬸眼里，簡直想都不敢想。

    “聽說她是用一個鐵杯子收費(fèi)，一杯瓜子收一毛，你想想，這能不賺錢嗎？”王大力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羨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