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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為何那樣 第17節(jié)

    徐氏咋舌:“這,這也太……那廚子,就聽進去了?”

    龐里正冷笑一聲:“可不是!吵了幾日,街坊路人都聽見了,直到除夕過后,這戶人家一直安安靜靜,連院門都不見打開,眾人才發(fā)覺不對,開門一看,橫七豎八一地尸體。廚子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徐氏狐疑道:“鄰居和那婦人,到底有沒有……”

    “沒有!”龐里正打斷了她“事發(fā)后,很快有人指出來與鄰居有干系,那邊的捕役已經(jīng)讓他交代清楚了,他就是看廚子一家眼紅,存心找不痛快罷了。什么血脈一事,全是有心杜撰的。”

    “都說廚子如今極有可能是在青屏山周邊流連,青州官府已經(jīng)通知了各個鄉(xiāng)鎮(zhèn),說要是此人出現(xiàn),立即捉拿。”

    龐里正起身,作勢要往外走,徐氏忙問他:“當(dāng)家的,你要去哪?”

    “去貼告示!”龐里正不耐道“大過年的出這檔子事,真真是煩人?!?/br>
    走了幾步,他又停下腳步,憤然道:“為了一樁子虛烏有的事,妻子死了,孩子沒了,自己也逃到山里,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安寧日子,反而事情的始作俑者,還好端端的在家里坐著。”

    徐氏一驚:“這,怎么不追他的責(zé)呢?”

    “那人咬死了自己是酒后失言,沒有明說是非,拿什么罪名給他治罪?就算被關(guān)押了一段時日,他拍拍屁股離開鄉(xiāng)里,又是啥事沒有了?!?/br>
    龐里正推開房門:“手刃至親,卻不提刀向惡人,這種男人,有何顏面茍活于世!”

    “吳恒,你有何顏面茍活于世哪!”

    跪在地上的男人勉力翻起腫脹的眼皮,艱難地看了義憤填膺的龐里正一眼,又垂下了頭。

    陳仵作上前拍了拍龐里正的肩:“老龐,別太動氣,等過兩日青州那邊來信了,該處置就怎么處置?!?/br>
    龐里正嘆了口氣:“年紀(jì)大了,真是見不得這些,你說這算什么事兒……”

    泰安鎮(zhèn)沒有專門未作jian犯科的人設(shè)立的監(jiān)牢,只在義莊留了兩間密室,作為臨時看押的處所,吳恒被扭送下山后,立即就被帶來了此處。

    清清和裴遠時不過兩個半大小子,如何能制住一個成年男子?眾人對此沒有太大的疑惑,因為吳恒的確餓了太久,精力不濟。

    至于臉上的腫脹……裴遠時無辜道:“我看見他打算翻過墻,就大叫了一聲,他居然從墻上直直栽了下來,臉撞在墻根的大石頭上,成這樣了?!?/br>
    沒人懷疑他的說辭,連吳恒也無法反駁,因為他當(dāng)時已經(jīng)生生疼暈了過去,如今已經(jīng)什么也回想不起來了。

    吳恒在義莊剛醒來時,還有兩分激動狂躁的神色,但龐里正一出現(xiàn),朝他疾色厲言了一通,他便如死了一般僵硬,跪在那一動不動,任人怎么質(zhì)問,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了。

    真可憐,也真可恨。

    清清無法理解,他如何就能向一起生活了多年的親人痛下殺手,就算大人做錯,兩個孩子又何其無辜,她對他生不出同情來。

    她悄悄瞅了眼旁邊站著的裴遠時,心里猜他也是這般作想,不然昨晚出手怎會如此狠厲。

    她想起月光下,那個游龍般矯健,脫兔般迅捷的身影,暗自咋舌,這石頭師弟的身子好的也太快了吧,半年前,他還連恭桶都要師姐來幫忙倒呢。

    畢竟人家雞鳴起身,從炎夏到寒冬,風(fēng)雨無阻,舞劍練拳日日不輟……她默默握拳,傅清清啊傅清清,這樣下去你還好意思當(dāng)人家?guī)熃??以后每日懶覺必須得少睡一刻!

    她正自我批評,陳仵作笑吟吟地走了過來:“清清啊,你們捉住了這惡徒,可真是為泰安鎮(zhèn),不,為青州立了件功勞。”

    清清赧然道:“碰巧,碰巧罷了,您可別這么說?!?/br>
    “陳爺爺面前還謙虛什么?”陳仵作笑著用手指點點她,又轉(zhuǎn)向裴遠時“好小子。”

    他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里面那個,左半張臉全壓壞了,這是用了多大的勁兒???”

    裴遠時向他行了一禮:“晚輩不懂,請您明示。”

    陳仵作嗤笑一聲:“年紀(jì)輕輕就裝模作樣的,老夫我最為不喜?!?/br>
    龐里正走了過來:“都在這杵著干什么?今中午都上我那處吃飯去!”他一把攬過清清:“你師父這段時間不在,竟讓那惡徒闖進觀,說起來,也是我這個做里正的失職,你這丫頭,是不是已經(jīng)怨上龐叔叔啦?”

    清清笑嘻嘻地說:“我怎么會怪您呢!要怪也怪師父,不給他徒弟打點好就云游去了?!鳖D了頓,她又雀躍道:“今日,是徐阿姥掌勺么?”

    龐里正刮了刮清清的鼻子:“那自然是!做的板栗燒雞,待會兒敞開肚皮吃!”

    清清歡呼一聲。

    玄虛子和龐里正、陳仵作二人交好,早些年常常領(lǐng)著清清上他們家打秋風(fēng),尤其是龐里正處,去得尤為頻繁,因為龐里正的妻子徐氏燒的一手好菜,板栗燒雞便是其中佼佼。

    雞rou鮮爽嫩滑,板栗香甜可口,濃醇的湯汁拌飯更是一絕,飯桌上,清清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流油。

    一盞溫水被送到眼前,清清抬頭,龐世光朝她溫柔地笑:“喝點水潤潤。”

    清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杯子,道了聲謝,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

    龐世光是龐里正的獨子,比清清大兩歲,近兩年在青州城內(nèi)修學(xué),逢年過節(jié)才會回鎮(zhèn)里,她少有見到他。

    幼時兩人倒是偶爾在一處玩耍,或許是家中管得嚴(yán),龐世光從小就表現(xiàn)得十足穩(wěn)重,行止斯文,從來不參與掏鳥蛋搗蜂窩之類的活動,與成天玩泥巴的大牛對比鮮明。

    大人常常贊他“氣度如松”、“內(nèi)斂沉靜”,一身書卷氣,一看就是能考取功名的,但清清只覺得他頗為無趣,還是和大牛小桃在一處快活些。

    而且——后來他們年紀(jì)漸長,龐世光不僅自己沉靜,還試圖影響清清如他這般沉靜,時常提醒約束她的舉止,啰啰嗦嗦,無聊至極,讓她頭大無比。

    “今晚的菜可還適口?”內(nèi)斂沉靜的龐世光問她。

    清清狂點頭。

    “這便好,若喜歡,日后可常來?!彼o她碗里添了筷雞rou。

    清清面上一紅,連聲道謝,想著自己方才還在腹誹人家,有些慚愧,矜持道:“不敢常來叨擾呢?!?/br>
    “你這孩子,怎么突然怪里怪氣的?!饼嬂镎事曅Φ馈霸蹅儼筒坏媚銇恚詈萌杖斩紒?!”

    說著,他狀似無意地瞥了兒子一眼。

    龐世光卻只看著清清微笑。

    酒足飯飽,清清攜師弟向龐家告辭,龐世光送他們到了巷口。

    臨別之時,照慣例要閑聊幾句,清清沒話找話:“許久未見,世光哥哥變了許多?!?/br>
    龐世光挑挑眉毛:“是哪里變了?”

    廢話少了,沒那么惹人煩了。

    清清當(dāng)然不敢這么說,她撓撓頭:“變高了許多,以前——”她伸手比劃“我差你半個頭,現(xiàn)在只到你胸口了?!?/br>
    龐世光輕輕一笑:“我倒覺得清清沒怎么變?!?/br>
    他伸出手,溫柔地敲了敲她的頭:“和以前一模一樣?!?/br>
    回去的路上,二人沿著山路走得極慢,頗有些散步消食的意味。

    山上的積雪化完了,已經(jīng)有嫩綠色從土里鉆出來,星星點點地綴在路旁,看著十分可愛。

    春風(fēng)帶著暖意,柔柔地在發(fā)絲間拂過,在這樣的春風(fēng)里,清清瞇起眼睛,覺得自己心情極佳,嘴中不自覺哼起小調(diào)來。

    “師姐看上去心情十分好?!?/br>
    冷不丁的,身后的裴遠時問她。

    “吃飽喝足,誰心情會不好?”她懶懶地回他“難道你有什么煩心事么?”

    身后一片沉默。

    清清有些意外,她回過頭,看見裴遠時面無表情的臉。

    “不是吧?”她驚訝道“誰惹我的石頭生氣啦?”

    裴遠時自動忽略了她對他的稱呼,只覺得那聲“我的”頗為動聽。

    但他依然一聲不吭。

    第23章 春意

    “這樣的舒服的風(fēng),這樣好的日光。”清清背著風(fēng)張開雙臂,任由發(fā)絲在臉上亂拂。

    她刻意做出陶醉的神色:“師弟卻偏偏板著個臉,實在是浪費這好時節(jié)呀?!?/br>
    少女的裙擺袖口被風(fēng)吹起,翩然若飛,她足邊是新萌發(fā)的鵝黃嫩綠,身后是早春時節(jié)將將開始復(fù)蘇的山野,在這萬物將醒未醒之間,她好似山林化成的精魅,在享受姍姍來遲的春天。

    裴遠時靜靜地看著她,覺得自己這個比喻十分恰當(dāng)。

    但他不打算告訴她。

    他只說:“那個龐世光,師姐似乎和他很是熟絡(luò)?”

    這還是他第一次朝清清打聽什么人,清清放下手臂,意外道:“不算吧,你打聽他做什么?”

    “隨便問問,之前沒見過他,有些好奇?!?/br>
    “那是因為近兩年他都在青州城內(nèi)念書,逢年過節(jié)才回泰安鎮(zhèn)來,連我都有大半年沒見著他了?!?/br>
    裴遠時躊躇半晌,又道:“我瞧你們相處,像是經(jīng)常在一處的樣子?!?/br>
    “從前會在一處玩,后來他考上了童生,就便得奇奇怪怪,時常要管教我。”

    清清回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山上走:“不讓我爬樹,說太高有危險,要是真的高也罷了,那歪脖子樹才六尺,我七歲就能一口氣躍上樹梢,不知道那么緊張作甚。”

    “大熱天的下河涉水也不行,說什么——莫要貪涼,寒邪侵體,日后會體虛疼痛,同我念叨個不停,跟師父念經(jīng)似的,煩人!”

    “后來,還總說大牛魯莽粗劣,要我不要和他玩,大牛不服,兩個人頗不對版,碰在一起就要吵架,還打過幾場,我真是受夠了。”她把路邊一粒石子兒踢到草叢中,不住地抱怨著無聊玩伴。

    裴遠時卻覺得這喋喋不休順耳無比,他語氣輕松起來:“聽起來的確是很煩人?!?/br>
    “是啊,后來我就不愛和他玩了,再后來——”

    “他去青州城念書,我就很少見到他啦,偶然見面,他還是如從前一般溫和,但不再嘮嘮叨叨,看上去順眼了許多?!彼俸僖恍Α?/br>
    裴遠時停住腳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或許吧,哈哈,你可能不知道,鎮(zhèn)上好些小姑娘喜歡他呢。仔細(xì)想想,他模樣生得不錯,氣質(zhì)又好,還體貼人,的確挺討人喜歡?!?/br>
    裴遠時冷聲道:“巧言令色,鮮矣仁?!?/br>
    清清也停住腳步,奇道:“我怎么覺得你好像不大喜歡他?”

    裴遠時生硬道:“裝模作樣的,我向來不喜?!?/br>
    這不是上午陳仵作評價他自己的話嗎?清清愣了一下,隨即笑出了聲:“也是!一個愛裝正經(jīng)的人,怎能忍受別人如他這般正經(jīng)呢?!?/br>
    裴遠時不說話了。

    清清怕他惱了,忙哄道:“好師弟,不喜歡他就不喜歡罷,咱們以后不去跟他打交道了便是?!?/br>
    話一出口,她回想起中午那頓板栗燒雞,甘甜鮮爽的滋味仿佛還在口中停留,頓時心生后悔,不舍道:“大不了,我以后上他家不帶你?!?/br>
    裴遠時看了她一眼,悶悶道:“板栗燒雞我也可以做。”

    “???你?”清清驚疑“你才來那會兒——”